“可南坝县好远……”病人母亲喃喃地说,“我们连芦镇都没去过,怎么去南坝县?我们在那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深深的疲惫。 邱匀宣轻拍了下工作人员的肩膀,继续回答:“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村里的干部会帮你们安排,到时候也会让一个人陪你们过去。” “那钱呢?”女人又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在这点上,邱匀宣作为一个外来医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答复,他回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只能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先把人送去医院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否则他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邱匀宣有话直说,却把几个家属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女人当即眼里包上眼泪,要落不落。 最后剩下的凳子没有派上用场,准备离开时,谷筝收拾好东西,顺便将两张凳子搬回堂屋。 外头阴沉沉的,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外的空地上,将之前干到发白的地面淋成一片深灰色,雨水混杂灰尘的气味指望鼻孔里钻,带有一丝腥气,实在不怎么好闻。 “还真下雨了。”工作人员拿出伞,并问谷筝,“你们带伞了吗?” “带了。”谷筝说,还是老板娘提醒了他们。 “赶紧走吧,趁着现在雨势不大,不然等雨下大了,天色也暗了,你们开车下山不安全。”工作人员说着撑开了伞。 谷筝从背包里摸出两把伞,他和邱匀宣一人一把。 这会儿雨势确实不大,但雨幕足够模糊远处的景象,走出一段路后,连病人家的楼房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往回走的路是下坡路,按理说比来时轻松,可地上的泥土被雨水一搅,变得泥泞起来,滑得很难落脚。 谷筝落后邱匀宣一步,从后面抓住邱匀宣的手臂。 他外婆就住在这种山里,甚至那边的路比这里的路还要崎岖,小时候放暑假时,他爸妈忙着工作,就会把他送到外婆家里。 夏季雨水多,他仍记得每次雨水会将外婆家门外的小路冲得泥泞不堪,他走在上面几乎没有不摔跤的时候,鞋子和衣裤上沾满了泥,起初相当嫌弃,每次都要赶回去洗澡,后来和附近的孩子混熟了,一起赤着脚在泥里打滚也觉得快乐。 外婆从不打骂他,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便打了水在院里洗他换下来的衣裤鞋子,一边洗一边无奈地用当地语言念叨他。 谷筝正想着,前面的人冷不丁地往下一滑。 他心头一紧,立即抓紧对方手臂。 邱匀宣从未走过这样的路,哪怕再小心,也没能避免脚上打滑,还好谷筝反应够快,硬生生地将他拽了回来。 邱匀宣一屁股坐到谷筝脚上,单手撑在地上,伞落在前面,斜飘过来的雨淋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邱医生!” 谷筝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连忙弯腰将手里的伞挡过去。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回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谷筝扯着邱匀宣起来,定睛看去,邱匀宣的模样分外狼狈,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脸上淌着水,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得厉害,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泛青。 刚才在病人家里时,谷筝就看出来邱匀宣很不舒服了。 邱匀宣出乎意料地能忍。 “邱医生,你怎么样?”谷筝低头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邱匀宣摇了摇头,气息有些不稳,但吐字还算清晰,“我还好。” 谷筝看向工作人员,说道:“附近有没有避雨的地方?雨太大了,路不好走,这应该是雷阵雨,看能不能等雨小一些了再走。” 工作人员张望一圈,指着右前方的一处位置说:“那里有一栋空房子,去年开始就没人住了,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谷筝不想耽搁工作人员的时间,想让工作人员先走,可转念想到他和邱匀宣都不知道回去的路,只好歇了心思,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扶着邱匀宣跟在工作人员后面。 空房子就在前面,爬一段小坡就到了,房门只剩残缺的半块,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空,只剩下地上厚厚的灰和墙壁上一层叠一层的蜘蛛网。 天光昏暗,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尚能看清四周,往里走就越来越黑了,谷筝拿出备用的毛巾给邱匀宣。 邱匀宣身上早已脏得不成样,他没管那些,只用毛巾擦拭脸和头发。 工作人员跑后门那边呆着了,前门这边的小片空间里只有谷筝和邱匀宣两个人,谷筝把半块房门卸了下来,将邱匀宣用过的毛巾翻个面垫在门槛上,反正身上都是脏的,这样只是让屁股好受一些。 门槛不大也不小,刚好坐下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雨不再是淅淅沥沥,而是倾盆落下,把地面砸得噼里啪啦地响,隔着厚重的雨幕,也能看到泥土四溅。 他们都穿得不薄,但架不住又在山上又下雨,夹着腥气的风直往空洞洞的门里灌,谷筝余光瞥见邱匀宣抱着双臂、后背微拱,似乎有些发抖。 然而出门时没带备用衣服,谷筝只穿了一件略厚的卫衣,没法脱了给邱匀宣穿。 “可惜你这最后一天工作日。”邱匀宣的声音混着雨声,“还以为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谷筝拿着湿纸巾,正低头擦着邱匀宣那把伞上的泥,闻言开口:“晚回去也没事,安全第一,你刚才摔那一跤真的把我吓到了。” 邱匀宣噗嗤一笑:“看出来了。” “嗯?”谷筝抬头。 “你当时的表情也把我吓到了。”邱匀宣说。 谷筝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不过此时看邱匀宣的头发擦得半湿不干,脸色也有所好转,那口绷着的气总算舒了出去。 “邱医生。”谷筝把伞放到脚边,想了想说,“以后你再来这种地方,还是多斟酌一下,高海拔的地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下山还要时间,很危险的。” 邱匀宣将抱着的双臂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歪头看着谷筝。 这样的邱匀宣倒是少见,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山里空房子的门槛上,没有大医院主治医师的胸牌,没有干净整洁的办公室,没有拥簇他的学生和护士,看着十分落魄。 谷筝撇开视线,没有多看。 “我是不想来的,但上面分到我了。”邱匀宣说,“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好。” 谷筝埋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邱医生,你做得很好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邱匀宣被这句话逗笑,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舒服也是昨晚没有睡好。” 谷筝忙问:“我挤着你了?” 邱匀宣沉默片刻,说道:“我梦到我爸妈了。” 谷筝一愣,之前邱匀宣说他妈去了天上,但不清楚他爸是否还在,眼下看来,可能也不在了。 谷筝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唯一经历过比较痛苦的亲人离世是初中时外婆的死,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每次想起来都会感觉心中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妈和我爸是自由恋爱,但我妈家里不同意,他们看不上我爸那个穷小子,于是拆散我爸妈,安排我妈和其他男人相亲,见我妈不妥协,就强迫我妈和那些男人中的一个结婚。” 邱匀宣说得慢条斯理,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谷筝转头,震惊地望向邱匀宣。 邱匀宣看着雨幕说:“后来我妈还是不愿意,跟着我爸跑了,我妈家里找了她很久,没找到,对外放话说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我妈也被家里伤透了,直到死了都没回去。” 谷筝发现邱匀宣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两人之间相隔的几厘米距离消失,邱匀宣的肩膀贴着他的手臂。 邱匀宣的确在发抖。 门口有点冷。 “我八岁前一直跟着我爸妈生活,八岁那年暑假,他们带我去海边玩,乘坐一艘船,结果遇上暴雨风浪,船沉了,一共二十几个人,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只有我活了下来。”邱匀宣说,“回国后,警察联系到了我妈家里,他们出面替我爸妈安排了后事,我也被他们接回去了。” 谷筝沉默许久,喃喃开口:“邱医生……”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其实我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很奇怪,我经常会梦到他们,梦见我八岁前和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想我可能是一个人住得太久了,我太孤单了……”邱匀宣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挤到谷筝身上。 “谷筝。” 邱匀宣喊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飘不起来,却被风和雨声争先恐后地推搡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呼吸抖了一下,低头瞧见邱匀宣伸手覆上自己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凉的手指嵌入指缝慢慢扣了下去。 他心跳加速。 一时间,竟有一种灵魂都被勾了一下的感觉。 “谷筝。”邱匀宣眉心松开,偏头注视着他,两瓣嘴唇一张一合,“我有点冷。” 谷筝大脑空白,怔怔望着邱匀宣。 邱匀宣肤色苍白,头发被毛巾擦得凌乱,脖子上还挂有水痕,有些可怜的样子。 谷筝眼睁睁看着邱匀宣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外头下着磅礴大雨,他脑海里也是电闪雷鸣,耳边轰隆隆地响。 邱医生这是要亲他吗?! 那他是不是该推开邱医生?! 可、可是—— 两人的嘴唇快要碰上时,邱匀宣蓦地一顿。 谷筝目瞪口呆,心里疯狂“可是”,却没“可是”出一个结果来。 直到邱匀宣往前一凑,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第47章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这一刻,谷筝感觉自己脑子里装了一只尖叫鸡,从邱匀宣的嘴唇贴上来起,那只鸡就开始尖叫了。 他拼命忍住想舔嘴唇的冲动。 邱匀宣的脸贴得太近了,近到抬眼看他时,睫毛都能扫过他的皮肤,痒得他想伸手去挠。 他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匀宣终于往后拉开一些距离,他立马张嘴吸了口气,结果嘴巴还没闭上,邱匀宣忽又上前。 这次连舌头也探了进来。 谷筝动也不敢动一下,许久,他反应过来,试图配合对方,却笨拙得差点咬到对方的舌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距离再次拉开,两人的呼吸都很凌乱。 邱匀宣还好,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谷筝就有些绷不住了,臊意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根,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湿漉漉、黏答答的,贴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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