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臣流着泪,又拿起手机,木然地对电话那头说:“你、你去帮我跟林林解释。你去……” 靳修臣哭得嗓音都是抽噎的,说了两句后,因为痛苦,生理性地开始干呕。 弯下腰吐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我求你去跟他解释,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一定、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 凌数:“就算我跟他解释了,他也不会回头。你应该看清这一点的。” 靳修臣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脸部抽搐:“我不是要他回头跟我和好!” 他眼泪又涌了出来,只能胡乱抹了把脸,颤抖到说话都断断续续:“他、他还那么年轻,要是过去半辈子的幸福都是假的,这让他要怎么活啊……” “背负着仇恨,他该怎么活啊……他要怎么释怀……我求求你,你去跟他解释……” 靳修臣痛苦都凝噎到了话里:“你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得到过幸福,他是我的宝贝,我愿意拿命去对他好……这些都是真的……他不跟我好也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他以后过得好……” 凌数顿了顿,很久才说:“我会想办法。” 电话挂断前,凌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终于出师了,你合格了。” 终于学会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全心为对方考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自私又恶劣的人。 但在他终于学会爱人时,却永远失去了爱人。 靳修臣脱力地倒在墙边,不断的用头,一下一下撞着墙,撞到额头出血。 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迷迷糊糊中,他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先生,我们医院的报告诊断应该是没错的,您确实是怀孕了,希望您有空再来一趟医院,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靳修臣:“滚!都他妈滚!” 骗人也不找个合理的借口。 自从他回国后,每天都能接到这个骚扰电话,他拉黑了很多次,但对方不断地换新号打过来,劝说他去医院。 怀孕……怎么可能。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他妈怀,这样说不定还能留住周煜林。 靳修臣索性把手机砸了。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他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一时竟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靳修臣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想起之前跟周煜林的事儿后,再也不能淡定,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这时刚从医生那边回来的刀疤脸,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惊了,忙小跑过去:“我的老天鹅,你现在可是……算了,赶紧躺着,好好躺着。” 靳修臣猛地推开他,一副魔怔的样子:“我要找林林,要找林林……” 刀疤脸嗐了声:“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他早就买好了机票,现在估计快上飞机了呢。” 靳修臣像是坏掉的机器,缓缓歪过头来看他:“他,他要去哪儿?” 刀疤脸:“我带着人查了,他大概是要去米国。” 靳修臣喃喃:“不可能。他去美国干什么,不可能的。” 又一把抓住刀疤脸的手臂:“去查,快让人去查!” 刀疤脸就知道他会这样,但一个合格的下属,是能够揣摩到上司的心思的,他早就让黑高个去查了。 刀疤脸:“好像是去留学。” 靳修臣脱力地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留学……留学,不,不能,不能让他走!” “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股惊恐感,重重坠落,像是要把他的心脏凿穿。 靳修臣连鞋都顾不得穿,就那样赤着脚,一瘸一拐地发着疯地跑了出去。 刀疤男被他吓到了,呆了一瞬后,提着老板的鞋子在后面追:“你慢点跑,你怀孕……” 后面的话被他猛然咽了下去,还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在听,才松了口气。 乖乖,要是被别人知道,男人能怀孕,他老板应该会被抓去做研究吧。 而且医生说了,现在只是初步诊断,他们也不能太确定,具体的,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毕竟男人怀孕这种事,史无前例,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他们也不敢妄下定论。 等上了车,靳修臣已经冷静多了。 他头脑清晰地指挥:“你去调人,让他们直接去机场。” 刀疤男:“调多少啊老板,咱在锦城这边,没有根基,我去哪儿调人。” 靳修臣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他缓解焦虑时,就爱这样做:“跟本地的地头蛇借人,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我拿钱买,对方要多少钱都行。” 刀疤男唉了声,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片刻后 刀疤男:“妥了老板。” 靳修臣的神经刚要松下来,一扫到手机上的时间,又立刻绷紧了:“快点!再快点!” 他的腿都在抖,不住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刀疤男几次想提醒他,肚子里揣着崽,太激动对崽不好,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怕到时候万一是医生误诊呢。 那不得让老板白高兴一场?到时候老板就要拿他算账了。 — 机场 周煜林拖着行李箱,站在检票口。 他面前是来送行的靳修竹和凌数。 靳修竹拉住他的手:“去了那边,一个人好好的,多跟哥联系,让我知道你的近况,我才放心,照顾好自己。” 周煜林点头:“我知道。你要是……” 他看了眼凌数:“你要是过得不好,跟我说,我想尽办法也会回来带你走。” 靳修竹只是朝他笑:“安心。好好做你的事业,我相信林林是最棒的。” 周煜林蹲下身,同轮椅上的靳修竹浅抱了一下,他嗓音沙哑:“我走了,哥。” 对这片土地,他有很多不舍,但他终究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未来。 分开后,周煜林拖着箱子正要走,却被凌数拉住了。 凌数:“方便给我几分钟吗,有点事要跟你说。” 周煜林回头看靳修竹。 靳修竹朝他一扬下巴:“去吧。” 两人人走到一旁。 凌数:“你跟他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周煜林微低着头,没说话。 凌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煜林看了眼表,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你得快点了。” 凌数缓缓开口:“从前有个书生,有天他外出,路过一个景色很美的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一座豪宅,里面吃穿一应俱全,还有个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对他说,你住下来吧,反正你在哪儿都是看书,这里也不耽误你,什么都有,还有佣人伺候,不用你自己劳作,你在这儿可以度过一段很幸福的人生。” “于是书生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里,跟小娘子相伴,他过得很好,很幸福。” 话到这里,周煜林就差不多猜到他想表达什么了。 但他没打断,而是继续安静地听着。 凌数:“但十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哪儿有什么桃花林,这不过是一个妖怪的魔窟。妖怪把他骗进来,让他在桃花林里做了个人生圆满的美梦。” 凌数不动声色地看向周煜林:“你觉得这个书生,这十年亏吗?” 周煜林睫毛微颤:“不亏。” 凌数点头:“嗯,我也觉得不亏。虽然妖怪的本意是骗人,但桃花林是真的,书生衣食无忧是真的,小娘子红袖添香是真的,书生的所有幸福,都是真的。” “他就算是不进入桃花林,凭他自己在外生存,他家徒四壁,亲人死绝,穷困潦倒,他也并不会过得很好,他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 周煜林垂着眼,轻吸了口气:“我知道,我懂。” 如果过去十年,靳修臣没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只会过得更惨。 那时他父母惨死,亲缘孤寡,一大堆债务,他自己还没成年…… 这些,想想都让人喘不过来气。 如果没有靳修臣,他可能找个楼当时就跳了。 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他扛不住重压和难过,会跳楼。 债务缠身,那些催债的人,一遍遍骚扰他,他每晚都焦虑到睡不着,甚至有了中度抑郁的倾向,他迟早也会跳楼。 如果没有靳修臣……他早就烂在泥潭里了,活不到如今。 后来那十年,如梦一般美好,是他的救赎。 他知道,如果不论感情,他其实算起来是赚的…… 周煜林咬着牙:“我理智上很清楚。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我没办法原谅那个人。” 凌数沉默片刻:“那就不原谅。只是,不要因为恨他,就去否定他带给你的幸福。那些东西,是你该得的。” 周煜林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发紧:“你是来帮他当说客的吗。” 凌数很轻地叹了声:“不。我是想告诉你,人生就是一场体验,如果你觉得你曾经幸福过,就承认那些幸福,哪怕它们是建立在欺骗上的。” “以前那些瞬间,不管它们是如何发生的,如果它们让你感知到过幸福,那它们就是真切地存在过的。不要因为任何原因去否定它们。” 周煜林心里好像亮堂了一点,他轻声:“好。” 是啊,真真假假,其实没那么重要。 事实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曾经真切地感受过幸福,享受过那样的快乐。 他何必因为一个烂人,抹杀自己感受到的幸福,去摧毁自己人生的根基。 机场里的电子音在提示登机时间了。 凌数看了眼靳修竹:“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他最终还是没有帮靳修臣解释。 因为他怕这两人转头和好,然后又联合起来,从他手里抢走靳修竹。 他真的怕。 他绝不能失去靳修竹,所以甘愿做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凌数多年引以为傲的道德和自尊,终于还是在面对靳修竹时破裂了。 凌数:“伴伴呢,你要是出国没地方安置它,就交给我吧,修竹很喜欢它。” 周煜林敛眸:“去世了。” 凌数微讶:“什么时候,我上次去还看见它好好的。” 周煜林嗓音沙哑疲惫:“昨天走的。” 就在他跟靳修臣决裂的那天。 他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伴伴的尸体。 这条小生命,来的时候,拉开了他跟靳修臣的开始。 走的时候,他跟靳修臣也正好结束…… 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有所注定。 凌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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