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愣了下,有种大梦恍然的感觉,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怎么爱堆雪人了呢。 大概不是不喜欢雪人了,只是年龄到了,生活和现实的一堆重担,把他这点为数不多的乐趣也磨掉了。 周煜林弯腰摸了摸周木木的头:“是的。爸爸现在也喜欢,爸爸只是不经常玩儿了。” 周木木:“那我们把它拿进去吧,放在爸爸卧室的窗台上,这样爸爸每天都能看到雪人,心情就会好。” 周煜林浅笑:“好。” 此时靳修臣正一趟又一趟地,从车里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搬进屋里。 周煜林看见了,双手垂立站在旁边:“需要帮忙吗。” 靳修臣:“不用,我快完事了。” 又忽然想起什么,把一个袋子递给周煜林:“林林,把这个拿进去吧。” 周煜林打开看,里面是一堆红艳艳的窗花,对联,还有小彩灯:“这个,弄起来很麻烦吧。” 他就是觉得,反正这个年他也就一个人过,没必要弄得这么隆重,凑合一下过过算了。 靳修臣却看着他:“林林,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你凑合着过年。” 周煜林顿了下,有些微妙地别开头去。 这个人,怎么总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 靳修臣忽然上前两步,抬手抚上周煜林的脸,那么温柔:“宝贝,你以前,分明很热爱生活,很注重仪式感的……” 周煜林心头微颤,说不清是因为时隔五年的‘宝贝’两个字,还是因为靳修臣说的这番话。 是的,他以前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还记得跟靳修臣分手前的那个春节,哪怕他一个人在家,也会张灯结彩,也会做一桌子菜。 他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得过且过的样子呢。 大概是,心如槁木,生活没有色彩,所以他也没有了活力了吧。 人没有热爱的人,热爱的事,就会慢慢变成这样,变得——学会将就,随便活活。 靳修臣浅笑:“好了,我得去厨房忙活了,你跟木宝玩儿一会儿吧,也许会稍微久一点,没关系,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零食,你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周煜林:“好。” 靳修臣一头扎进厨房,忙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段,周煜林就在客厅里,先是把对联和窗花都贴上,然后抱着周木木一起玩儿了下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传出一声:“吃饭了!” 下一刻,周木木立马从周煜林的怀里起身:“我去洗手!” 屋里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周煜林坐在地上,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厨房里正系着围裙忙碌的男人。 看见周木木穿着棉袜满屋子乱跑。 看见小狗闻到饭菜香味探出小脑袋来。 刚好,能看见整个家,整个人间。 此时靳修臣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见他在出神,不觉笑起来:“林林,收拾一下吃饭了。” 周煜林睫毛微颤:“好。” 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胸腔被湿淋淋地填满,好像有点酸涩又好像很温暖的感觉了。 家的感觉。 吃饭时,靳修臣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放着春晚,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饭。 周木木给周煜林剥虾:“爸爸,吃。” 靳修臣也剥好虾,放进周煜林的碗里,一边瞄了眼周木木剥的虾,轻描淡写地说:“吃我的,小孩儿剥不干净,虾线都还在。” 周木木不服气地看着他:“你太幼稚了。” 竟然用这种污蔑的方式来跟他争。 靳修臣:“嗯,你不幼稚。你不幼稚跟我比速度。” 刚才周木木就是看他先给周煜林剥的虾,然后受到了启发,也跟屁虫一样,开始给周煜林剥虾。 周煜林看着碗里的两只虾,看了很久,然后夹起来都吃了。 又对周木木说:“木宝你自己吃。” 于是靳修臣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周木木扬了扬下巴:“是的,小孩子把自己顾好,就是给大人省事儿了。” 周木木委屈地望着周煜林:“爸爸我不乖吗,给你添麻烦了吗。” 周煜林不轻不重地给了靳修臣一个眼神,然后伸手摸摸周木木的头:“没有。你很乖很听话。快吃吧等会儿凉了。” 于是周木木也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靳修臣扬了扬下巴:“那我今晚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吗。” 周煜林:“当然。” 周木木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靳修臣拿着筷子,忐忑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周煜林想了下,又看了眼窗外下得绵密的雪,很轻地说:“留下来吧。” 总不好人巴巴地冒着寒天来给他过年,他吃完了就两嘴一抹不认账,在这么大的雪天里,把人赶出去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靳修臣先是怔了下,随后垂下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周煜林夹了很多菜:“多吃点。” 他很高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怕在周煜林面前失态,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吃饭完,靳修臣在厨房洗完碗出来,发现周木木已经玩累了在沙发上闭眼睡着了。 而周煜林正抱着他,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望着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靳修臣轻手轻脚地过去,挨着他旁边坐下,也伸手去摸周木木的头发:“是不是今天我不来,你就随便吃点应付下了,连年都不打算过。” 周煜林诚实回答:“是。” 靳修臣:“为什么。” 周煜林:“一个人没有过年的必要。” 靳修臣看着他,带着几分审视:“是不想过,还是没必要?” 在这样的目光下,周煜林就知道,他的心思瞒不过靳修臣。 是不想过。 一个人过有什么意思呢。 房子装潢得越喜庆,饭菜做得越丰盛,越是衬得屋里空荡荡的,好像藏了什么吃人的怪兽,而这头怪兽的名字,叫做孤独。 靳修臣很心疼地轻叹一声,捉住他的手,爱怜地捏捏他的指尖:“如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办啊林林。” 周煜林垂下眼:“就这么过呗。怎么都能活。” 电视上刚好在放一些,有关年轻人不结婚的话题。 周煜林轻声喃喃:“就好像,结婚和不结婚,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选择结婚的人,虽然会有一个温馨热闹的家,但要承担家庭的责任,选择不结婚的人,虽然一个人孤孤单单,但也自由自在,不用背负什么。” 人生就是很多道选择题,从来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不同而已。 而怎么选择,取决于每个人不能舍弃什么,不能忍受什么。 反正人生都是苦难,大概是选择自己更容易接受一点的苦难。 靳修臣看着他,忽然凑上前,一只手掌住周煜林的后脑勺,拉近两人的距离。 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周煜林的额头上,嗓音温柔:“林林,搬过去跟我和木宝一起住好不好。” 靳修臣怎么都忘不掉,今天下午,周煜林独自立在楼上窗户口那一幕,那样毫无生气,那样孤独,像是一只落单的小鸟。 那么让人心疼。 周煜林没抗拒他的亲近,只说:“我一个人过也挺好。” 鼻尖是熟悉又让人贪恋的气息,靳修臣闭上眼,手指摩挲着周煜林的后脖颈:“但你需要家。” 周煜林怔了下,他很想倔强地否认,但最终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是的,他需要家。 或许很多人并不需要家,认为自己也能过得好,但人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他人,太狭隘了。 至少,周煜林就长成了一个需要家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抵御某些时刻,比如今天下午一觉睡醒后,那种快要将他吞噬的极致的孤独感。 周煜林害怕孤独,所以哪怕满满咬了他好几次,他仍然把满满留下了。 过去几年在国外上学,还有老师和师哥师姐陪着他,周煜林曾经天真地以为过,哪怕没有爱情,没有家人,但他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在,也能抵御孤独。 但在师哥师姐们毕业后,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后,周煜林才明白,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朋友只能陪着你走一段路,到了岔路口就要各奔东西。 于是周煜林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想要一种极致暴烈的感情,来填满他。 想要有人陪在他身边,拥有一个家,驱散那份孤独。 如果说,这样的他跟五年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如今的周煜林,学会了不把自己的孤独,情感需求,去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会再出现为了谁,为了让自己不孤独,将就着跟伤害自己的人过,去作践自己。 他能更多的,用自己的内核力量,去独自面对孤独。 而今,孤独对他来说不是一种处境了,而是一种选择。 就看周煜林,是愿意选择自己一个人一直孤独着,还是选择迈入靳修臣为他打造的,梦幻一般温馨的家。 靳修臣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搬过来一起住好吗,我会给你一个家。” 周煜林因为他的动作,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下,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但发现自己并不排斥,所以就由着靳修臣了。 靳修臣想了下,改口说:“不,我说错了,是你给我一个家。我恳求你,给我一个家好吗。” 周煜林眸子颤动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修臣:“没事的宝贝,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你慢慢的,不要害怕,不要不安,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要孤独……” 男人的嗓音那么轻柔,仿若四月的春风,带着极致的深情和爱恋,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将周煜林心脏周围的硬壳,给融化了。 这一晚,周煜林抱着周木木睡的,靳修臣自己一个人睡客房。 接下来好几天,一家三口都黏在一起。 每天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玩儿牌,一起看电视,一起遛小狗堆雪人…… 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和幸福,将周煜林笼罩着,他都不知道,原来人活着,还能这么快乐。 直到不知道第几天,年过完了,年假也放完了。 周煜林该上班了,靳修臣也该上班了,他们回到了各自生活的原位。 偌大的房子,好像一下变得那么空荡,周煜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被挖走了好大一块。 这种感觉,叫做‘戒断反应’。 因为过去的一段时间太幸福了,所以落差极大,戒断反应尤为的强烈。 那一整天,周煜林都很难受,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141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