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猜到,可能是在山上,爹爹和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 爸爸是不可能有错的,那就是爹爹的错。 周木木怕周煜林也不开心,所以吃完饭,就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手抱着平板,到处搜索哄人开心的法子。 这些笑话,都是他在网上找来的。 不吃蓝莓:“你明天有空吗。” 周煜林:有,怎么了 不吃蓝莓:“我在上回那个宠物诊所附近,找到了一个猫窝,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把那些小猫送去打疫苗?” 周煜林顿了下,刚要问这小孩儿是家里没别的大人了吗,就想起之前,小孩儿说自己爹爹上班忙,爸爸又不要他的事。 一时间,周煜林心里升起一抹怜爱:好 周煜林:那明天我们在宠物店门口见吧 不吃蓝莓:你真好! 周煜林笑了:晚安,小宝贝 周木木愣了下,大眼睛望着屏幕上的那行字,忽闪地眨巴两下,随后耳朵慢慢红了。 他紧张地对着话筒说:“你能,能语音跟我说一遍吗。” 他想录下来,以后每天睡前都能听到。 周煜林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晚安,小宝贝,做个好梦。” 周木木笑了:“嗯!” 这一晚,他把平板放在床头,听着那句话,听了一整夜。 直到睡熟,周煜林温柔地叫他‘小宝贝’的嗓音,都回响在他梦里,让他睡得很香。 — 第二天,周煜林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起床喂满满的时候,因为整个人还是迷糊的,瞌睡没完全醒,疏忽大意了,被满满咬了一口。 咬在的手腕上,伤口有些深,血珠子不断地往外渗。 周煜林疼得嘶气,忙用清水洗了下,又拿出酒精消毒。 本想把满满拉出来训斥一顿,好好教教它,回头看,这家伙已经躲到了墙角跟柜子的缝隙里,一副受了惊的样子。 露出来的腿都在发抖,地毯上一小滩黄色的东西。 它自己还吓尿了。 周煜林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 穿好衣服出了门,他准备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 片刻后,周煜林下车,到了医院后排队挂号,急匆匆地往打针的科室过去。 路过一个走廊时,前面被人堵住了,过不去。 周煜林只好站在原地,让那群人先走。 人群中有个小姑娘,似乎情绪不太好,正在大吼大叫,尖锐的嗓音刺得周煜林皱起眉。 “我不喝,我说了我不喝不喝不喝!这个水太烫了我不喝!你听不见吗!” 小姑娘声嘶力竭,边哭边崩溃地朝父母大吼:“你们到底要怎样!喝个水的事,为什么非要管我!我现在喝跟等一会儿喝有区别吗!啊!!有区别吗!!” “是不是要我去死了你们才满意!那我去死啊!我这就去死!” 小姑娘浑身颤抖,说着就发疯地在走廊上跑起来,作势要往墙上撞。 她的父母被震惊了,完全不理解的样子。 反应过来后,只能跟着她跑,死命地拉住她,严厉批评道:“你有话好好说,你突然发什么疯,在外面丢不丢人!” 小姑娘胸膛剧烈起伏,一边哽咽,一边疯狂地踢着墙根,她的头发已经散落,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让人害怕: “我好好说的时候你们又不听!现在又来怪我没好好说!为什么要一直让我喝水!为什么!喝个水值得你们说了一次又一次吗!”” 她开始摔东西,手边能拿到的所有,都被她砸了,包括走廊上放着的一个桶:“我怎样你们才满意!啊!说啊!我死了你们才满意是不是!” 小姑娘的父亲试图将她制住,被她抬脚就踹,踹到了肚子,疼得抽气。 场面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很多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谈论。 “这姑娘是不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啊。” “是啊,看着好吓人。赶紧叫医生吧。” “她父母也真是遭罪,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周煜林在旁边看着,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理解不了。 听那姑娘说的话,跟父母的争端,好像是因为喝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吗,还闹到了自残甚至要去自杀的程度。 虽然理解不了,但周煜林敏然地察觉到,那个姑娘应该有苦衷。一家人都挺可怜的。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周煜林转身正要离开,忽然一道紧张的声音响起:“小心!” 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个保温杯,朝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来。 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躲避。 周煜林只能本能地闭上眼。 但臆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耳边男人很轻的闷哼,羽毛般挠了下他耳朵,鼻尖能闻到一股让人安心的气味。 周煜林缓缓睁开眼,第一眼触及的,是靳修臣紧皱的眉头,随后是男人朝他露出的,一个安抚的笑。 周煜林怔了下,睫毛微颤:“你没事吧。” 靳修臣摇摇头,拉着他的胳膊,带他逃离了这个混乱的现场。 两人在一个安静的走廊上坐下。 靳修臣视线扫视周煜林,检查着他:“没受伤吧?” 周煜林摇摇头。 靳修臣神色松缓了些:“以后瞧见那种,情绪极端爆发的人,不要过去看热闹,很危险,尽量远离他们。” 周煜林想起刚才的小姑娘:“她怎么了,像抑郁症,又不像。” 曾经在父母去世后,周煜林也中度抑郁过,所以他了解抑郁症。 虽然有的人情绪上是会敏感偏激些,但不至于像那样发疯似的,带有暴烈的攻击性。 靳修臣:“不是抑郁症。是躁郁症。” 那三个字轻飘飘地落进耳朵里,周煜林微顿,手指蜷缩了下。 他忽然就想起,四年前林敬说的,靳修臣也一直有躁郁症。 四周安静了下来,两人间陷入沉默。 路过的病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步履缓慢。 周煜林盯着地面的缝隙,很久才复杂地说:“那个病,原来那么可怕吗。” 靳修臣平和道:“每个人情况不同。具体看人。” 周煜林想起刚才那个小姑娘发疯的样子,又想起五六年前,靳修臣脾气暴躁时的样子。 虽然当初靳修臣不至于那么恐怖,但砸东西是真的,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就发疯也是真的。 周煜林垂下了眼:“比如呢。” 靳修臣耐心地同他解释着:“比如,有的人躁郁症,只是情绪起伏很大,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他们开心时特别开心,甚至是兴奋,难过时又会因为一件小事,陷入极度悲伤,泪流不止。” “这种人,一般是性格温和,本身就不具备攻击性,所以哪怕病症发作,也只是放大了情绪反应。不会做出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的事。” 周煜林安静地听着。 靳修臣继续说:“又比如,有的人,天生性格就具备攻击性,就像刚才那个女孩子,所以病症发作时,会放大他们的每一个负面念头,和攻击性的念头。让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举动……” 正常人如果被频繁提醒喝水,最多也只是觉得烦,但这种烦,很容易控制。 因为正常人有自控力,他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和因为烦躁产生的一些负面念头,比如摔杯子。 但躁郁症患者,他感受到的烦,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 这个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滚雪球,会直接把他压死。 那些因为烦躁产生的负面念头,也根本控制不住,于是就会像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显露出攻击性,这时管你是他的父母亲人,还是爱人,患者是根本控制不住的,会完全被情绪吞噬。 更可悲的是,身边的亲人朋友们,没有人能理解他们。 大家只会觉得,他们像个神经病,疯子,认为他们脑子不正常。 听完后,周煜林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不同的是,他以往想起那些事,只有坏的,激烈的场面,只有靳修臣凶恶厌恶的神情,过分的举止。 这次,却多了很多细节。 比如靳修臣哪怕再生气,跟他吵架,也只是捶墙,把手指关节都捶到破皮流血,疯狂伤害自己,但从没伤害过他。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周煜林在公司被诬陷成内鬼,回家又跟靳修臣吵架,他动手打了靳修臣。 那时靳修臣气疯了,两人扭打间,也只是制住周煜林,不让他更激烈地动作。 后来灶台上锅子炸了,厨房起火了,周煜林因为父母的事儿,对大火有心理创伤,恐惧到脸色惨白,动弹不得。 靳修臣正是情绪上头的时候,但看见周煜林浑身颤抖,第一反应是,把围巾搭在他的眼睛上,安抚他,不让他看,然后自己压下情绪,去厨房处理。 周煜林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不明白这些被忽视的细节,为什么突然在此刻,变得清晰。 大概是他的大脑,在下意识为他找到一些,哪怕靳修臣在极端的病态下,仍然在克制着自己,坚持爱他的一些证据。 如果是在以前,周煜林会觉得自己有病,恋爱脑,强行为靳修臣解释。 但在刚才看了躁郁症患者发作时的样子,在了解了躁郁症后,周煜林不得不承认 当年靳修臣,就算在极端的发病状态下,仍然在本能地爱着他。 只是这个人,恶劣的本性难改,在病症的催化下,导致他的爱,好中夹杂着一些坏,就像是包着玻璃渣的糖。 周煜林:“你当年,是因为这个病,才对我那么坏的吗?” 靳修臣垂眼,双手微微握紧:“林林,我不想把我的错,推到病上面。错了就是错了,我认。是我心理太阴暗了,本性太恶劣……” 周煜林看向他:“如果你用躁郁症,给自己的恶劣洗白,那样我才会看不起你。那样的话,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因为他觉得膈应。 这个病症,只能起到催化作用,如果本身心里不存在恶意,怎么能被催化放大,然后到了伤人的地步。 说明靳修臣的心里,一直揣着一把对准周煜林的刀,也许是因为二十多年,他都以为自己爱而不得,再加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所以生了怨或者恨。 只是在他好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封存好这份负面情感,不舍得让周煜林受伤。但他病了,这个病,催化了他的恶念,他最终把这把刀,刺向了周煜林。 如果靳修臣连承认这一点的担当都没有,只顾着为自己开脱,那周煜林才觉得这人真是死不悔改。 靳修臣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下,弥漫起一股恐慌:“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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