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时,小林说:“现在你能实现愿望真是太好了,你当时特别喜欢跳舞。” 清濑听着这句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他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清濑捧着那只箱子从原点出发,穿过白茫茫的操场,他走不利索,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歪歪斜斜。 他穿过操场,走到综合楼一楼的105舞蹈室窗前,假期的舞蹈室自然也是锁着的,他进不去。 冬天的紫阳花枯枝败叶,很难想象这样的花丛要怎么在春夏之际的时候变成那么漂亮。 清濑在舞蹈室外围站了会儿,任由大雪把自己淹没。 箱子的缝隙也钻进了雪花,沾在了最上面的那封信上,他用手拂开雪花,可雪花结晶很湿润,把信封表层浸润出一圈水痕。 他干脆把那封信给拿了出来,信封上胶的早就没了黏性,轻轻一碰就开,他用两根手指捻出信纸,水笔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淡去,有些字模糊得难以辨认。 无所谓,他能清楚地背出每一个字。 致藤原柊: 一个人独占舞蹈室的感觉怎么样?我最近没时间去练舞,管理老师说,钥匙归还的时间不能超过晚上6点,他急着下班。不过我们都快毕业了,我说这些好像已经没用了。(笑) 就偷偷告诉你我没时间去舞蹈室的原因吧。 我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前段日子我几乎快住在医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抱歉、、、 说实话我挺讨厌你父母的,他们总来我家找我妈的麻烦,但我不讨厌你,真的,从来没讨厌过你。 你要去读哪所高中呀?老师让我们填进学表的时候,你交了空白的表格上去对吧?我都看到了。 我问了你的前桌,他说你没有参加京都私立学校的考试,但是参加了公立学校的一般入学考试。 再再偷偷地告诉你,我也去考那所公立高中了,我们能不能遇见呢www 但是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祇园的人来找我了,说要培养我成为艺伎。 其实我妈妈也是这样从小培养我的,我的愿望就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艺伎,穿着好看的和服在舞台上跳舞。 怎么办,现在我有点不想去了、、、 可能是因为还想和你成为同班,啊同班有点困难的样子,能成为同校同学也很不错。 再再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想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你。 就是那种,今年春天的樱花特别好看,想和你一起看的这种喜欢。 可是怎么办呢,我要怎么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特别幸运,你恰好也喜欢我的话,就带我走吧,不管用什么方法,把我带走吧。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清赖(划掉)濑汐音 好笨,这么紧张吗,连名字都能写错。 清濑捏着信纸,仰起脖子望天,漫天雪花从灰色的空中飘落,融化,顺着脸颊流下。 雪花真的很冷,让他忘记了流泪是什么样子。
第88章 Last Kiss 原来他一直错怪了藤原柊。 在这么多年里,清濑很多次想到,藤原柊是不是看到了那封信,看到了之后他又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无动于衷,但至少藤原柊看到了。 没有人能对告白无动于衷,就算不喜欢,能让对方心里有一丝丝波动,他也满足了。 可是没有,这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出去,他多年的悱恻成了笑话。 大雪不断落下。 清濑带着箱子蹒跚回家,把箱子放到茶几上后,他就再也没了力气,歪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漆黑的和服上还有淡淡的香线味,清濑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指挥四肢动起来,拿出手串,褪下衣服,他又翻找出透明胶带,把这只箱子彻底封印,这才好受了一点。 落雪的夜晚很静,手机的震动声明显,清濑一时却没听到震动声,等对面打来第二通电话,他才回过神,接了起来。 白石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我看到新闻了,你们那里发生了火灾吗?” “嗯,我没事,就是我的老师在火灾去世了。”清濑把手机打开扬声器,靠在床上看庭院里的落雪。 “嗯……处理好京都的事,你还会回东京吗?” “暂时应该不回来了。”清濑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希望我待在京都,我也照做了,他说的其实没错,我确实喜欢京舞,或许我真的应该待在这里。” 白石稍稍停顿了下,“你们都说开了?” “算是吧。”清濑的声音有了迟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有些事他顾不过来,处理得稀碎,其中就有他和藤原柊的事。 “小柊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白石,“他……还好吗?” “我听我丈夫说,他在工作上还是和之前一样,就是私下的时候变得沉默了许多,也很少再参与学校同僚之间的聚餐,当然他本来就是一个沉默的人啦。”白石说得很轻松,可清濑听出她是特意让人安心而选择性地说了一些事。 “那就好。”清濑轻轻应声,虽然他在之前的通话里吼着让藤原柊别来找他,可听白石说起藤原柊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地把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生怕错过一点。 听着清濑这样有气无力的声音,白石发觉了一些什么,“看来你们说开了,但没有好好说开。” “嗯……我们之间的事,我没有办法冷静。”清濑抓了抓头发,“我总是在对他发脾气,但其实他没有亏欠我。” 他想起那封信,难受得手指抽痛。 “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所谓的爱并不是不求回报。”清濑裹着被子,整个人蜷缩起来,“我希望他可以明白我这么多年喜欢他遭受的痛苦,可他其实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错怪了他,是我在要求他补偿我。”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们最终还是相爱了,又是为什么。”白石反问。 白石的话击碎了他筑起的玻璃屏障,风浪涌入,冲刷得他东倒西歪。 “喜欢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白石又说,“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就是喜欢,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样就足够了。” 清濑把脸埋到膝盖。 是啊,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要到现在才明白。 信有没有交出去,已经不重要了。 白石的声音柔和下来,“你要答应我,就算因为一些事要分开,也要好好告别,不要留下遗憾。” “好。”清濑把手搭在封存的箱子上,对她保证,也像是对自己保证,“我答应你。” 距离祇园开春最盛大的都踊开幕只剩下一礼拜多的时间,栗花落感染了流感,持续高烧不退,清濑帮她顶班,拄着拐杖去京舞教室盯舞蹈。 或许是腿伤行动不便,清濑凄惨的姿态鼓舞了众多沉浸在悲伤中的舞妓们,觉得他颇有一种身残志坚的励志感。 但很快这些崇拜就变成了怨念,因为清濑扬言“水平没有达标的,全都不能参加都踊的舞台。” 一时间所有人都倍感压力,抓紧练习,丝毫不敢懈怠,威逼之下,练习的效果竟然是喜人的。 练习期间,协会的人来了反馈,说可以让清濑暂时顶上西川的工作,毕竟祇园的各大公演全年不断,不能就这样耽搁了,但使用西川流的名头仍旧不行,因为没有西川的传授,目前无人能使用西川这个姓名。 协会的建议是让清濑专精京舞,等待文化部的一系列繁琐评审,拿到无形文化财的认定后再用新的名字开启新的京舞流派。 回到置屋,清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望月美代子。 “无形文化财认定的大前提是要等到年龄65岁以上。”清濑直摇头,“太可怕了,我能不能活到这个岁数还不一定。” “65岁而已,肯定没问题,就是我肯定是看不到了,有点可惜……”望月美代子正在整理都踊舞台的门票,安慰的话还没说完,二楼就传来了栗花落虚弱的声音。 “不愧是西川,这就是她不留遗书的原因吧,咳咳咳……”栗花落从扶着墙壁从二楼走下,她披头散发,戴着口罩,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一下,“你不继承,咳,她就干脆把一切都毁了,让你用一生去领悟。” “你也觉得西川的死有我的原因。”对于栗花落的毒舌,清濑丝毫不意外。 “我可没这么说啊。”栗花落走到离他很远的檐廊坐下,望月美代子给她倒了杯水,栗花落摇摇头,继续问清濑,“所以呢,你打算专精京舞吗?” 清濑没有立即回话,栗花落又说,“既然西川曾经有想让你继承的打算,说明你有这个能力,京舞教学的事你要是能顶上,就别让我来了,我天赋没你高,练得也没你好,到时候误人子弟。” “等这个月都踊的公演结束后,我再想想吧。”清濑看向望月美代子手中的门票。 “又是因为藤原柊?”栗花落的声音扬了起来,“恋爱脑真可怕。” “喂,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吧。” “为什么没有?”栗花落的咳嗽声越来越响,望月美代子及时出来打圆场。 “栗花落是病员,你就让着她。” 清濑指着自己的腿哀嚎:“妈妈你偏心!我也是伤病员啊!” 栗花落得意的眼神刀了过来,清濑想起他们还是舞伎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吵架。 他知道栗花落这样做是为了让他恢复以往的精气神,他也确实比西川刚过世时候好多了。 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在祇园没有什么不好的,一切照旧,所有人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可清濑总觉得心里的某一块还随着那场大雪霜冻着,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化开。 而都踊舞台在春季如期开幕了。 从首演到终演大获成功,零失误的纪录保持了以往的水准,外界评价也从不安遍地到了好评如潮。 作为从祇园离开又回来往返横跳的人,清濑在祇园里其实是有些非议的,但西川的死抹平了一切,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是唯一能回来救场的,自然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拿到成果的时候,清濑不由地想到,如果西川还在,他就可以向西川证明他其实可以胜任。 可时光无法倒流,他错过了在西川面前证明自己的时机。 公演最后一次舞台完美收官后,清濑拄着拐杖,一个人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把舞台来来回回走了一遍。 可能是待的时间长了,天音从化妆室找到了会场,喊他回去。 回到后台,工作人员已经把演出服装和道具都清点得差不多了,清濑一个身残人士帮不上什么忙,象征性地理了下东西,最后连自己的包裹都没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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