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倒了一杯红酒,慢慢的喝着。 殷囬本来想开口问苏素昨天是不是去找过殷天了,可是他又不想问了。 至少现在不想问。 殷囬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着,苏素没有动筷,只是沉默的一口接一口喝酒。 “我决定和殷天离婚了。” ....... 这句话来的很突然,殷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夹着松鼠鱼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鱼掉到了桌子上。 他不敢相信的看苏素,苏素也和他对视着,又说了一句:“也是该结束了。” 殷囬自己都没想到眼泪是在一瞬间冲上眼眶的。 他红着眼,看着苏素,泪水落下的那一秒,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于是那滴眼泪掉在了面前的米饭上,被热气融化。 今天晚上一件件、一桩桩,都好似在做梦。 从什么时候开始,殷囬期待着苏素能有一天说出这句话。 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苏素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再抱有期待了。 殷囬无数次的希望苏素能走出这里,而这一天真的居然能够到来…… 在殷囬低头沉默的时间里,苏素正看着殷囬。 她的儿子,好像真的已经长的很大了。这二十多年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殷囬。 过去里的每一天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苏素甚至都有些想不起了。 她只记得,每一天中的每一瞬间都显得十分的漫长。 她也记得,她把自己的漫长的时间同样的加注在了殷囬的身上。 她同样的让殷囬在成长的每一天中,过得折磨而没有希望。 殷囬一直是一个好儿子,只可惜,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 过年的那个晚上,苏素和殷囬说的话是真的——这么多年来,她想当的,从来不是一个母亲。 但是,苏素回想十八岁的自己——在还没遇到殷天之前,甚至在刚遇到殷天的那段时间。 她想过吗? 当一个好妻子,当一个好母亲,当一个十八岁时憧憬想象中的苏素。 但是到了最后,她哪个也没当成。 “好,以后我养你。”苏素耳边传来了这句话。 她眨眨眼睛,意识到是殷囬在说话,于是苏素回神,注视着殷囬,最后别开眼睛又扭头看向窗外很久。 “回去吧。” 隔了一段时间,苏素站了起来,她依旧没有应答殷囬的话,而是开始赶人。 “我今天留...”话说到一半,殷囬看见苏素脸上的表情,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他起身,把碗筷都收好了,站在苏素的面前:“我回去了,妈妈。” 殷囬回到车上,手握着方向盘,看着那扇没被关上的门。 没过多久,苏素的身影出现,带上了那扇门,也灭了那盏亮着的灯。 殷囬低头给莫医生发了条消息,又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发动车子走了。 当天晚上,殷囬又做梦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这一次梦里苏素的脸和苏素的手是一起出现的。 那双手渐渐的逼近小时候的殷囬,殷囬听见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叫着妈妈。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梦境。 但是这次在那双手快要触碰到殷囬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梦境一转。 一瞬间变成了苏素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窗台上的画面。 殷囬眉头皱起,脚步加快向前,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苏素,但是坐在窗台上的苏素突然带着笑意回头:“小囬。” 小时候的记忆里,苏素好像这么叫过自己。 可是长大之后,殷囬已经记不清苏素是真的这样叫过他,还是他凭空臆想,又或者只是做梦了。 和苏素有关的记忆,殷囬一直不是很能分的清楚。 “妈妈。”殷囬叫了声。 下一秒,殷囬就看见正扬着笑脸叫着自己小囬的苏素,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风扬起起了苏素的白色连衣裙,吹散了苏素微微拢起的头发。 最后那一声——终于结束了,也在风中听得不算真切。 可—— “妈妈!!!” 殷囬惊醒,同样把泊戚也吓醒了。 泊戚立马起身,环住殷囬,在他的背上一遍一遍的抚摸。 “没事,阿囬,没事,你做梦了。” 殷囬拼命的喘息,他现在都没空去想明明睡在隔壁的泊戚,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床上,他推开泊戚,起身下床。 泊戚打开了房间的灯,“阿囬,你要去做什么?” 眼睛适应灯光后,泊戚也下了床。此时殷囬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衣服,“我...觉得有些不太对。” 很莫名的,可能只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但是离开殷家时心中觉得想多了的那点不安却被梦境放大了。 殷囬本来请了莫医生明天去殷家看看苏素的情况。 可是现在,他预感很不好,他等不了到明天了,也等不了莫医生去了,他现在就要去殷家。 他得亲眼看看苏素。 梦里苏素坐在窗台看他的场景真真实实的出现过。 只是不同的是,现实的苏素没有像他梦里一样,跳下窗台。 可是..... 苏素突然的态度转变,对殷天的放手释然,这些举动真的...有些奇怪。 好像是想通了,但好像又像是…… 在去殷家的路上,殷囬脑海里不断的浮现梦里的那一幕。 他闭上眼睛,祈祷一定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定得是自己想错了,一定是苏素真的想开了,决定放手,决定重新生活。 一定得是…… 天蒙蒙亮的时候,殷囬和泊戚抵达了殷家。 车一停下,殷囬就连忙下车开门冲了进去,而那混乱的脚步在看到门内的一幕时瞬间停下——— 殷家大宅内一楼的窗户没有关上,晨晓的风吹起了窗前的那层白纱。殷囬推开门时,闯进的风带起了苏素白色连衣裙的角和地上桔梗花的花瓣。 而苏素就躺在客厅的中间,躺在被桔梗花铺满的地面,穿着殷囬梦里见过的白色连衣裙,手上握着安眠药的瓶子,就那样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和梦里一样,苏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是还在梦里吗? 殷囬好像意识到了眼前的场景代表了什么,可是又好像感知不到。他尝试迈开脚步,可是他和苏素之间的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近。 视线里,泊戚从旁跑了过去,蹲下用手放在了苏素的鼻尖,然后掏出了手机打了救护车。 好像被这一举动刺激,殷囬终于快步跑到了苏素身边,颤抖不止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苏素的身上。他的手很凉,也很颤抖,以至于他都摸不出苏素身上是否还有热意。 “妈妈?”殷囬轻声叫着。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妈妈……?” 可是殷囬依旧一遍一遍的叫着。 一声比一声颤抖,一遍比一遍沙哑,一次比一次崩溃。 殷囬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苏素送上救护车的。 等殷囬回过神的时候,他和泊戚已经在手术室门前了。 手术室的红灯已经亮起。 殷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泊戚抱住了他,“没事,还有呼吸的。阿姨一定会没事的,殷囬。” 殷囬还是没有动。 好像什么也思考不了。 这一站,就是到手术结束。 手术中的红灯灭掉,门被打开,刚刚一直没有反应的殷囬却比谁都迅速,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医生面前。 “医生......”殷囬努力的想要说的完整。 殷囬很害怕,他收到的回答不是他祈祷着想听到的。 “手术很成功,还好患者能及时送到医院,目前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今天还是需要再观察一下。”医生说。 ....... 殷囬紧握医生的双手终于松开,他有些站不住的弯腰撑住了自己的膝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 泊戚的手放在了殷囬的背上,“谢谢医生。” 殷囬想站起来和医生道谢,但是应激状态解除后殷囬整个人都是软的,能站着都已经是极限了。 这时候,走廊一侧跑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还在叫着殷囬的名字。 “是江淮远和他爸妈。”泊戚看向来人对殷囬说。 殷囬把手放在了泊戚的手臂上,借力直起了身子。 “殷哥,阿姨怎么样了?”江淮远跑到殷囬面前,人还没站稳就马上问道。 殷囬先对江淮远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了,然后对着后面匆匆赶来的江淮远父母说:“江叔江姨,我妈她..没事了。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江涟昕说话的时候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怎么会突然这样....”
第八十七章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殷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江间道:“不说这个,现在没事就好。” 江涟昕点头附和,没有再问,只是上前抱住了殷囬,“吓坏了吧,没事了啊。”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跟了过去。 苏素躺在那里,面色依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江涟昕一看又抹了抹眼睛。 苏素进了重症病房之后,殷囬对江间和江涟昕说:“江叔,江姨,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江涟昕不放心,又叮嘱殷囬:“小囬,你也要休息一下。” “好的,江姨,我没事。”殷囬勾起一抹笑,安抚着江涟昕。 江涟昕还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是被江淮远拉着离开了,“妈,我会看着殷哥的,你先和爸回去休息。” 送完自己的爸妈之后,江淮远又跑回来了。 “殷哥,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江淮远对殷囬说。 殷囬摇头拒绝,“不用。”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重症病房的门,不说话了。 江淮远还想再说,泊戚对他摇摇头,随即坐在了殷囬旁边。 于是江淮远也坐了下来,不过没多久,他又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阿囬....”江淮远离开之后,泊戚突然开口,“你知道的吧,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可以有任何情绪,除了——因为愧疚而责怪自己。” 殷囬现在的样子,泊戚看得出来,他一定又是把这件事的全部怪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我昨天感觉到不对,没有离开...”殷囬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说,“如果殷希的事情我再早点告诉她...” "如果我坚持一点让她离开殷天..." “如果,我没有出生......” 殷囬曾经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切就是因为他。 他这么多年留在殷家,不管苏素对他做什么,要求他去做什么,自己从来没有二话的原因,就是因为殷囬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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