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翻过身,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嗯? 他们宿舍床是不是变大了? 不该啊。 难道因为还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俞印揉揉眼,又翻回之前的方向。 ……嗯? 这床边怎么有个男人? 俞印愣了,眼睛要睁不睁,眯着条缝发呆。 男人……应该是男人。 男人趴在床沿,脸朝下埋在臂弯中,碎发乱成一团,后面留的狼尾发里层挂染了蓝色,骚的一批。 短袖睡衣下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嵌进深灰色床单,衬得皮肤像白雪公主。 我操。 冷白皮。 俞印本就不清醒的大脑被妒火烧过,愈发失去理智。 他伸出麦色小臂,一巴掌往那胳膊上抡了四个指印,哑着嗓子道:“妖孽,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濒死挣扎的喉咙声带彻底归于死寂。 被一巴掌扇懵的周成凉被迫早起,错愕抬头,看了眼胳膊上的指印,脸色越来越黑:“俞!印!” 这下,俞印眼皮完完全全睁开了,一瞬不瞬盯着面前人,眸中惊喜逐渐漫延开。 熟悉的面容依旧帅得养眼,薄唇浓眉高鼻梁,眼型狭长上挑,下颌线条比暑假前还明显。 此时单眼皮下的眸子盛满怒火,百年难遇的滂沱起床气让俞印/心生怀念。 周成凉?活着的周成凉? 昨晚那幕运动健儿般的记忆定格不是幻觉! 隔了许久再次见到好朋友,说没反应是假的。 俞印猛地坐起来,在热情拥抱和痛哭流涕之间,选择了控诉屈辱。 “我……晚……男……腿……” 他嗓子现在说一个字都困难,音调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听得周成凉越发迷茫。 “什么?”周成凉顾不得发起床气,蹙眉凑近听,“喝水还是吃饭?你不能用手机把要说的打成字给我看?” 俞印摇头:“情……不……位……” “打字阐述的情绪不到位?”周成凉自行翻译了一下,得到肯定后,压着耐心道,“那你慢慢说。” 慢慢说? 开玩笑,慢慢说还能体现他的情绪吗? 俞印比了个“暂停”手势,深呼吸几下,指着大腿,一鼓作气嘶吼出来:“哥们昨晚在酒吧被男人摸大腿了!” 一般情况下,俞印的脾气非常好,从小到大没跟长辈吵过架,也没跟朋友发生过争执。 此时的怒意来源于被调戏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悔恨,持续时间很短暂,吼出来后火就散了大半,平静靠在床头思考早餐吃什么。 而被迫接收怒火波及的周成凉跪在床边,面色不虞揉着饱受摧残的耳朵。 俞印想好等会儿要喝皮蛋瘦肉粥,方才抬起头看向某人,学着对方说话习惯,言简意赅浓缩式发问:“评价?” 完整句:评价一下gay吧那男的恶劣至极的行为。 周成凉略作思忖:“呕哑嘲哳难为听?” 俞印:“……” 我你妈,是要你评价我嗓音吗? 要不是顾念昨天救命之情,他现在就能跟周成凉打一架。 眼见俞印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周成凉适可而止,短促笑了声,端来一杯热水。 他盘腿坐旁边被子上,随手搭在某人被揩油的大腿处,轻慢道:“等天凉了,我就让那酒吧倒闭,给你报仇。” 不成样的语调里有点说不出的认真,可惜某人没听出来。 “周总,暑期土味小短剧刷多了?”俞印喝完水嗓子舒服不少,低声乐半天,“不能迁怒,我是个肚能撑船的好人。” 周成凉的计划胎死腹中,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所以你晕倒的原因,是被揩油后气的?” “那倒不是。”俞印艰难涩然地开口,从床头翻出一盒没动过的烟,抽出一根夹在指尖来回晃,故作深沉道,“我那个堂弟……我看到他,他跟男人……” “搞在一起?”周成凉撩起眼皮看过去,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完,“哦,这个我知道,去年就看见他在高中学校门口跟男生牵手。” 俞印:“……” 他给兄弟搞谜底,兄弟给他上剧透。 俞印指关节捏得咔嚓咔嚓响:“你知道不告诉我?” 周成凉支着脑袋反问:“你要跟你叔告状吗?” 俞印摇头:“没那么缺德。” “那不就行了。”认真倾听的周成凉一秒现原形,漫不经心打哈欠,不甚在意道,“早恋也好搞男人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俞印顿了下,哑口无言。 差点忘了,周成凉是个“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仙。 他关心在意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被这么一说,俞印发现那事儿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是堂弟搞男人,又不是他搞男人,他紧张什么? 俞印夹烟的手瞬间不抖了。 见人被安抚好,周成凉夺过他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漱。 “你的衣服都是香烟香水的味道,不能穿了,直接穿我的,柜子里随便挑。那个没用的水课我让人给你请假了。早餐我点外卖,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兄弟懂我。”俞印毫不在意光溜溜的身体,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抛出一个wink,虎牙露出半厘,英气的面容平添几分青涩可爱。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光屁股的模样都见过不少,虽然长大后没再一起洗过澡,但光个膀子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周成凉靠在卫生间门口刷牙,看到他毫无遮挡的上半身,喉结下意识滚动,差点被泡沫呛到,连忙俯身去漱口。 等洗完脸,把湿漉漉刘海撩上去,转身似笑非笑道:“哪里做的美黑项目?专门黑四肢?是做到一半钱不够了吗?” 俞印笑容僵在嘴角,强颜欢笑道:“你就是嫉妒我限定版健康麦皮。” “你说得对。”周成凉指尖遥遥指向他胳膊和脖子,拖着调子平声道,“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棱角的明暗交界线了。该死,怎么做到的?好嫉妒,教教我。” 该死,这种成天不说好话的话痨,到底怎么被外人看做高冷男神的? “怎么的?灿烂阳光得罪你了?”俞印一个枕头丢过去,“赶紧去拿外卖。” 周成凉稳稳接住枕头,乐着离开了。 俞印没有赖床习惯,等周成凉去客厅,他就爬起来翻衣柜。 柜门打开的瞬间,仿佛有道圣光乍泄,闪瞎人狗眼。 俞印战术性倒抽冷气。 天、吶! 第一次见到这么整齐多彩丰富的男士衣柜。 他姐姐的衣柜都没有周成凉丰富。 卧室整整五个柜,每个柜门内风格都不同。 风格内按照颜色成套摆放整齐,还有牌子编号,同类型可替换的为一个编号,讲究得令人发指,仿佛外人观赏都是种亵渎。 大学后俞印不曾关注过周成凉的个人生活习惯,某人已经强迫症洁癖到这个程度了吗? 依稀记得,高中住校那段时间,周成凉天天迟到的原因就是根据心情纠结鞋子搭配,还有出门前把弄乱的鞋柜和书桌整理好。 ……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 俞印怀揣敬意,小心取下一套运动风,没有惊扰其他套装。 十分钟后,餐桌旁的周成凉看到俞印出来,满意地勾起唇角:“终于看到你穿搭正常的样子了。” 言下之意:你之前的穿搭是狗屎。 俞印早已习惯穿搭被朋友吐槽,闻言也不生气,坐下来小口喝粥。 和平时超高行动力作风相反,他吃饭特别慢,半小时起步,上不封顶,最爱边看电影边吃。 周成凉吃得就很快。 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坚定认为人类必须吃饭睡觉是进化不完全的陋习。 周成凉很烦跟磨叽的人一起吃饭,面对俞印却不急,会刻意放缓速度。 俞印跟他吃饭也不看手机,聊天聊地,说不完的话。 “周成凉我给你说,我在肯尼亚看到动物大迁徙了,真的巨震撼,等我剪出视频给你看……” 非洲信号差,拍摄的照片视频内存太大发不出去,他有好多东西还没跟周成凉分享。 周成凉垂眸听得很认真,嘴角噙着笑意。 他喜欢俞印跟他分享这些爱好时的表情,瞳孔亮亮的,特别耀眼。 “这个项目后续你要跟进吗?”他问,“素材处理是不是要去你舅的工作室?算实习吧?” “算。”俞印自己的榨菜没了,筷子就往周成凉那儿伸,“后面得看我舅的意思。” 爸妈工作忙,他是被舅舅赵恒岚带大的。 赵恒岚开的摄影工作室在业内很有名,恰好外甥对摄影很热爱,便一直让工作室的合作大佬教他。 俞印反问:“你呢?你开学后还工作吗?去总部?” 周家搞地产发家,四代从商,集团规模还算可观。 周鹤晴知道自家儿子性格难伺候,怕那张嘴得罪股东,打死不让他去总部和几个重要分部实习,暑假干脆把人扔去厦门刚成立不久的子公司。 “不去总部,她在一个子公司给我安了个不高不低的白领职位。”最后四个字,周成凉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小白领职位,不就是昭告全世界‘我是后台不算特别硬的关系户’吗? 这种空降,领导不爱下属不服,路过的狗都得踩一脚,还不如靠自己面进基层。 周成凉只是不在意人情世故,并不是傻,周鹤晴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就是想让生活磨平他的棱角。 俞印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你家旗下几个公司离咱学校挺远的,开学是不是要换地方住?” “应该吧。公司离你舅工作室近,你要去工作室跟项目,可以来跟我一起住。”周成凉再次倡议同居。 “那我想想。”俞印没把话说死。 同居很考验友情。 高中住宿是不得已,而且早出晚归地学习,在宿舍时间只有晚上睡觉那会儿,算不上生活,他跟周成凉生活习惯相差太多,万一同居闹矛盾赔了二十年的友谊,那可太亏了。 周成凉没有强迫,等他吃完就回到卧室,开启日常护肤。 他皮肤比较敏感,保湿跟不上的话会泛红,严重点还会起皮,非常影响他的日常心情。 “你一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爱美?”俞印忍不住吐槽,“打算兼职牛郎?” 周成凉躺在床上闭眼敷面膜,懒得理他。 俞印还想再说,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 【曲清:学长,下周末迎新晚会的节目单都确定了,听说你生病了,身体还好吗?后天可以参与彩排吗?】 “!” 俞印急匆匆站起来,对周成凉道:“你面膜呢?拿出来,趁着烧没退完我赶紧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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