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吴千殊去处后,吴余文就让两名所属先去忙了,但是刚走出几步,吴余文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还没走远的两名所属,问:“他刚刚有没有见谁。” “代……代虑。” “他他……代虑有手续,是合乎章程的。”另一名所属赶忙补充。 “原来如此。此前舍弟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见谅。”吴余文微微欠身,礼数周全。 “吴大哥言重了,言重了。”二人回礼后,赶忙却行告辞,远离这是非之地。 吴余文沿着小路来到自家弟弟禁足住的小屋。这里原本是守墓人日常居住的小屋,但后来情报部直接将这片墓地包裹在内部,也就不需要守墓人了,所以就荒废了。但此行这么一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生活过得还挺舒适。 推门而入,借着后夜凛冽的月光看到院子里一个石墩一把椅子围着石桌,是客人到访的痕迹,但桌子上有些松散的绷带卷、打开的药瓶以及桌子底下几滴干涸但新鲜的血液,映射出客人似乎不是“空手而归”。 自从代虑堕天使的身份在沪港暴露之后,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吴千殊和代虑的事。他不认为代虑的事会给自己小弟带来什么冲击,退一万步讲,纵使他们真的如传言那般……交情匪浅,他也不认为吴千殊会为情所困,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 凭着对吴千殊的了解,吴余文推开了堂屋的门,果不其然一个木雕似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弯曲、颓废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床榻之上,他的手边是一本残破的册子,册子上压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有那么一瞬间,吴余文觉得,情之一字,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具破坏力。 “哥。”听到声响,吴千殊僵硬的抬头,眼珠像是假的一样突兀地转动,死死地盯着来者,却没有任何神采。完全被糊住的思维只能顺从身体地本能堪堪出声。 “嗯。”吴余文被他的状态惊到,焦急地想冲上去,但迈出一步后又理性地停住,“你找我。” “抱歉啊,兄长,刚才太多事了,一下子……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想了一圈,只能找你了。”吴千殊颤了颤眼睫,意识缓缓回笼。 “嗯,没事,我不忙。”吴余文试探性地又靠近几步。 吴千殊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挣扎着开口:“我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嗯,那是好事,对吧。”吴余文轻轻挪到吴千殊身前,矮身蹲下,抬头望着状态还是不对的弟弟。 “我……我也以为……”吴千殊的话到一半,便哽在喉咙间,无措地望向眼前的大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泪眼朦胧,想要求助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吴余文在那一瞬间读懂了他的诉求,张开双臂,起身紧紧地抱住处在崩溃边缘的弟弟,静静地听他由抽泣到痛哭。直至哭声慢慢变小转变为抽噎,他才敢轻轻动作,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等待着吴千殊自己整理好情绪主动坦诚。但没料到吴千殊直接抱着自己睡着了。 从代虑真实身份暴露之后,他的压力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沉重得多。 吴余文听着怀中人的呼吸渐趋平缓,抓住自己的力道松下去,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平,小心掖好被角。至于床边破旧的手册与精致的锦盒,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尊重,整齐地摆在吴千殊的枕旁,便悄无声息地推出了堂屋。 吴余文双手熟练掐诀,开了张传送符返回清世司京都总部自己的办公室,一封信一气呵成,表达了自己请假的意愿以及对现状的警示,末了郑重地在末尾盖上自己的印章。找了个可信又可靠的同僚让他代为转交给不在京都的辛攸,并千叮咛万嘱咐要亲手交给辛攸。 处理好分内之事,吴余文才放心重新返回。 在院子里站定的吴余文缓了一下才从传送的眩晕中挣脱出来。一夜未眠加之多次传送,他竟然有些吃不消。吴余文轻叹一声,看向天空泛起的鱼肚白,虽然太阳未起,但是天亮了。 他拾掇干净院子,走进厨房,把许久不用的大铁锅清理干净。然后从角落里不知道哪年的米袋子里抓了一把米,又觉得有些奢侈,就又放回去些,准备用一小撮米熬锅粥。 挽起袖子,吴余文点火,熟练地拉着火箱填着杂草,看火势慢慢变大,又觉得这点粥肯定吃不饱,又从厨房找了几个发霉不严重的窝窝头热在粥上。 妖化了人形就这点不好,虽然不打紧,但总是会贪恋口腹之欲。 “哥……”吴千殊肿着一双大眼泡倚在堂屋的门框上,颓废地望着忙前忙后的兄长,有些歉疚,“我现在是受罚,不是度假。” “浅尝辄止,不算过分。”吴余文莞尔,揭开锅盖,用事实打消他的疑虑。 吴千殊也不再矫情,进厨房取了碗筷,殷勤地上前盛饭,将没有缺口的碗放在椅子对应的方位,自己则抱着碰掉边的碗坐在石墩上闷头默默吹着粥,也不动窝窝头,等着兄长拾掇完厨房过来吃饭。 很快,吴余文坐了过来,将吴千殊不动声色的贴心放在心里,挑了个霉斑最少的窝窝头递给对面依旧没什么精神的弟弟。 “总部那边……你不需要回去吗?”吴千殊瓮声瓮气地询问。 “请假了,没事。”吴余文平静地解释,“你呢,要不要我把你保释出去散散心。” 保释?这话从自家兄长嘴里说出来实在有趣,吴千殊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只见他一本正经的低头喝粥,完全不像玩笑。 他认真的! “……” “而且你与代虑,若是真的目成心许,你也还来得及前往沪港见他最后一面。” “噗……咳咳咳……”吴千殊直接被呛出眼泪,他简直没法想象会与这句话以这种形式见面,“哥,我表现的有那么幽怨吗?” 吴余文也不答复,只是默默地抬手又掰了块窝窝头。 “我和他的事情已经说开了,处理完了,我接受。”吴千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轻松,“就是第五堇的事我有些无从下手,想来哥哥可能有头绪。”
第二十六章 吴余文完全是紧锁眉头听完有关第五堇、竣府、城水碧的事情,有些木然地再一次求证:“所以是第五堇?” “嗯。”吴千殊痛苦地捂住脸,即使已经过了一夜,还是有些难以面对真相。 之后,兄弟二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将已经凉掉的粥喝完,冷掉甚至有些硬的窝窝头虽然味同嚼蜡,但二人还是坚持吃完。 吴余文挠挠头,欲言又止,长叹一声起身收拾碗筷:“我去刷碗。” “当年逝者尸骨未寒,李勤越为护下虎哥以死乱局。惨痛的境况几乎成了我们的执念,可是现在真相血淋淋的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开始动摇这些年的坚持。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虎哥、小城开口,尤其是小城……”吴千殊几乎哽咽。 “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一切就是第五堇的手笔。而且都是代虑的一面之词,很难有说服力。”吴余文也觉得头疼,这种情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怪不得会对吴千殊那么大的冲击。 “而且竣府能毫无阻碍的发展成引起安士白注意的一方势力……我不确定司主的态度。”清世司作为三境之外的最大的非人族组织,甚至与人族各方势力也有联系,作为司主的辛攸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掩盖这个组织的存在,致使清世司许多人包括吴千殊自己在内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就像清世司的阴暗面在暗处疯狂滋生,势不可挡。 吴余文将洗好的碗摞好,沉思片刻,给出明确答案:“但你现在已知的情况必须上报,最后究竟如何定夺……我信他。至于第五堇导致执行部覆灭的指控,我持保留意见,虎哥和小城那边你也先别透露。即使是真的,也不能张扬,非常时节,不能自乱阵脚。” 确实,秘书部部长踩着同僚的尸山血海进入执行部,执行部苦苦追寻的凶手成了自己追随多年的上司,怎么看都是匪夷所思。而且执行部是清世司的中流砥柱,一旦执行部乱掉清世司必将重创。 “另外,此事到此为止,你别再跟进了。司主那边我去说。”吴余文郑重开口,脸上好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的绝决。 吴千殊看着脸色有些惨白的吴余文,终于忍不住将多年的不解宣之于口:“兄长在怕什么。” 从一开始吴余文就很排斥自己追查这件事,尤其是当年自己为此事离开清世司,惹得兄长极为不快,爆发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为此冷战了许久。 “……怕昨晚你的样子。”吴余文摊手,他不想再因此事和他争吵,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但是眼下依你的状态只是刚撕开真相就已经承受不住,再深挖进去对你、对当局、对所有人有什么好处。” 什么叫刚撕开…… 吴千殊愣在原地,脑子好像轰一声炸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但熟悉的脸变得越来越陌生,好像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对应起来。 而话音刚落,吴余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想弥补,但吴千殊的状态根本没有给他弥补的机会。 二人对峙良久,吴余文担心吴千殊的身体率先服软,先开口道歉。吴千殊敛眸没有再强硬地反抗,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短短两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吴余文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你给我准话,你知道多少。”吴千殊近乎祈求的开口,他不想他在这世上最后的避风港变成滩涂,一塌糊涂。 吴余文慎重组织语言,沉思过后才堪堪开口:“乱世无明则。每一个清世司所属都有一定的权力自由行事。当年事败断定问题出自内部,我就意识到很可能是有人没有把握住这个度,牵一发动全身,损失惨重。可这种程度的意外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原因。比如你现在查出来第五堇是直接原因,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原因吗?真的要深究,这份不成文的规则被摊上桌面,最后究竟由谁来负责。凭良心,你,我,真的能撇得干净吗?” 吴千殊对这个理论感到震惊,身处其中,从未意识到这种习以为常的自由是一种默认的规则。 “但此事由于李勤越的献祭,根本无法大事化小,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进行的高调调查对各方既是掩护又是威胁,我根本不敢想象你们若是查出什么难以承受的事实,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噬。”吴余文一想到当年心惊胆战的日子就头疼,“好在司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并且在风头过去后才润物细无声得强化各种监督和报告。” 所以在那种关头,原本最应该支持自己的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你想过没有,若是这一切是司主默许的,就像清世司改革时一样……别说区区执行部,为了清世司,司主甚至可以砍掉近乎一半的部属。你们的行为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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