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然等那只手安分地缩回去才慢吞吞关了灯躺下,然后像块铁板似的睡成了木乃伊的造型。 “哥,说起来我很少有机会陪你睡呢。” “啊?哦哦……是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妄的下巴刚好卡在李悠然颈侧,单薄睡衣挡不住温热鼻息。 好在黑暗里许妄看不见李悠然半阖的眸子正慌乱地游移,静静考察了好一会儿确定身边人只是单纯想聊天,他这才能够逼迫着自己将注意力从脖颈处挪开。 “哥才用了那个书房没多久,就被我霸占做了卧室。” 四下宁静之时,听许妄谈及曾经住过的的那个家,李悠然也有些感慨,那毕竟是自己毕业之后的第一个“家”。 “哈,当时没想过你会住那么久,寻思占就占吧。” “可不是吗。” 黑暗里,许妄的声音带着半真半假的赌气语调,“你一开始可是想方设法要把我送走呢。” 李悠然啼笑皆非,“可我毕竟不是你的亲人。” 黑暗里,许妄悄悄撑起了身子,幽幽盯着身侧那道泛着哑光的面容轮廓,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干净的下颌线条,每个起承转合都在似有若无扰动着他的心弦。 “那天哥骗我说一起去邻市踏青,结果车却一路开到了鑫市,开到了爸爸和那个女人的新家门口。” 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那天你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回去找我?” 被许妄这么问,李悠然也有些疑惑。 如果是七年后的自己,未必会有当初的一腔孤勇。 二十出头的年纪,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够担负起一个已经快有自己那么的高的少年的人生。 就如许妄所说,那天自己明明已经逃也似的开车离开了,可就在看到高速指示牌的那一刻,他猛地踩下了刹车。 他还记得许妄下车前沉默而长久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带着被欺骗的愤怒,以及……再多愤怒都无法掩盖的不舍。 但许妄什么都没说,在李悠然无法承受他的注视转过脸去的那一刻干净利落地独自下了车。 李悠然在后视镜里看着那个一步步向着崭新的复式洋房走去的少年,不断告诉自己:把许妄送回他父亲身边是正确的,于情于理。 可复述了一百遍“于情于理”,李悠然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在高速入口前调了头。 没打算打扰,只想最后再看一眼。 两个月的相处,即便是宠物也早已有了感情,更何况还是和人。 李悠然没有过兄弟姐妹,许妄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很多时候都让他觉得新奇。 原来下班回到家,有家人在自己掏出钥匙前就打开门,甜甜唤他“哥哥”是这样的感觉。 那幢眼熟的复式洋房渐渐回到视野,一个小时前自己就是在这附近和许妄分别的。 李悠然缓缓踩下刹车,朝窗外看去的刹那陡然变了脸色。 远处,本该早就进家门的孩子,此刻却站在栅栏外。 他抱着自己单薄的行李,透过栅栏缝隙静静看着里头,背影笔直僵硬成一线,不知在同一处站了多久。 “许……” 李悠然想喊对方,却怕功亏一篑。 可要让他扭头就走,又心下不忍。 思量间,他下了车,压低着动静朝许妄走去。 走近了,他终于看清铁栅栏里的场景。 某个瞬间李悠然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毕竟不管是许瞻还是许妄都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许济盛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依偎在许济盛肩头的那位年轻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你怎么回来了。”许妄没有回头,直勾勾盯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面上无悲无喜。 李悠然一时无言,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问到,“怎么不进去。” 他知道自己问了个坏问题,可他更担心自己如果一走了之,许妄也许会扭头离开不知去往哪里。 “我还以为……”许妄嗓子有些沙哑,绷得笔直的身形随着突然刮来的逆风微微摇曳。 他抿了抿唇,“你走吧,我过会儿就进去。” “许……” “走!” 这是许妄第一次用这么凌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明明面对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李悠然心中有愧意,咬咬牙,顺从地转身离开。 上车前,他最后一次回望。 少年方才挺拔的身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垂头丧气的无声哭泣。 他站在风里,落下的泪被吹到脚边,化进尘土,但一墙之隔的许济盛不会看见。 李悠然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收紧。 他脑海中有个模糊的想法,没有章程也没有规划,有的只是结在心头的一捧热血。 许济盛看不见的,李悠然看见了。 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他没法假装看不见。 “许妄。” 逆着的风,随着他开口的瞬间化作顺风,将他如同呢喃的轻唤送到许妄耳畔。 许妄噙着泪转身,看见李悠然故作轻松抱臂倚靠在那辆还发动着的两厢车前。 出行前,李悠然指着那辆看起来顶多一成新的小破车对他说,是为了自驾游特意向同事借的。 许妄非常怀疑这辆车到底还能不能“驾”,但他毫不怀疑就算只是去一公里外的小公园,只要是和李悠然在一起,他都愿意去。 “要不要……”李悠然说着,突然有些害羞地别过脸,而后干脆反手打开了副驾的门,“和我一起去踏青?”…… 黑暗里,许妄的指尖悬着些距离慢慢游走过李悠然的面庞,“你还记得那天我回车上后和你说了什么吗?” 李悠然心口沉甸甸的,他当然记得。 许妄回到车上后几乎一直在压抑地哭泣,他想安慰又不知该怎么安慰,递了一张又一张纸巾,身侧的抽噎终于渐渐平息。 “别再丢下我了。” “好。” “你保证。” “我保证。” 多年前射出的利箭在此刻正中把心。 李悠然食言了,他不仅再次丢下了许妄,还躲了对方整整三年。 “我食言了。”李悠然讷讷道,“我食言了。” “嗯。” “你怪我吧,恨我也行。” “为什么?” 许妄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在最伤感的时候被猝不及防告白,李悠然一下子没转过弯,“这、这样啊。”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黑暗里,许妄的吻轻轻落下,顺着方才目光描摹的路线,从眉眼到鼻尖再到下颌。 “一开始只是把你当哥哥,后来总是会想到你,一开始是上课的时候……啊,那时候我老想着你,成绩下滑得厉害,你还被我班主任叫去过学校。” 那是唯一一次除了家长会外,李悠然被老师叫去学校的经历,他紧张得不行。 知道许妄成绩下滑,回家后还破天荒严肃了一回。 “所以你那时候成绩下滑是因为……!” “你问我是不是早恋……哈,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早恋。” 许妄低低笑了,“你那天特别严肃,把袖子挽起来,手臂上戴着我给你编的细红绳,晃得我眼晕,我觉得牙齿特别痒,好想就着那红绳狠狠咬一口。” 好像有这么件事,他想起来了! 李悠然猛地起身,可他记忆中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 他明明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没教育对方两句呢,对方就怒气冲冲摔门回房间了。 “你、你你你胡说,那天你明明就是不服气,还没听两句就摔门走了!” “我装的,为了快点从你面前逃走。”许妄坐得愈发靠近,像是吐露一个连天地都不能知晓,只能吐露给李悠然一个人的秘密,“我那时硬了。” 如果不是这床没什么弹性,李悠然这会儿恐怕已经弹飞到床底了。 他是男人,当然不能装作听不懂许妄的意思。 可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许妄之所以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完全是因为那次酒后自己犯了错,把人给“教坏了”! 不对不对不对。 许妄这小子肯定又在套路自己,八成是怕自己放不下心里这些个包袱,胡编乱造些情节好让自己安心。 “又胡说。”李悠然凉凉道,“你那会儿才几岁。” 许妄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哥,我那时十七,不是七岁,也不七十岁,功能正常得很。” 他继续加码,“那天之前我只是白天会想到你,那天之后,我梦里也开始想你,有时候你加班回来得晚,我听见你的脚步声,都忍不住……” 李悠然在渐冷的秋夜满头大汗,两手在虚空中舞了一会儿才按住了那张即将扔出重磅炸弹的嘴巴。 “你、你你你……” 许妄伸手将李悠然的都手扯下,却没松开,连腕子带人拉进怀里,再不让他乱动。 李悠然直到此刻才发现明明熄灯前还是两床被子来着,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已经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游进了自己被窝。 “嗯?怎么这么惊讶?十七八岁不就是这样么?想着喜欢的人,做些喜欢的事情。”许妄的手渐渐环到李悠然腰上,“几乎每个晚上。” “别、别说了。” 腰上的手猛地收紧,李悠然随之瑟缩。 许妄的语气却突然变了,也不知是真不忿还是又开始撒娇。 “真是不公平,一直以来只有我单方面对哥这样,哥从来不会想着我做那些事情。” 李悠然简直要吐血,“我当然不……” 某段不久前的新鲜记忆突然涌上来,似真似幻的绮梦,清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水迹,大清早蹲在洗衣机前唉声叹气的自己。 “哥。”许妄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李悠然的犹豫,“你也有过?!” 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真、真的吗?什么时候,真的是想着我吗?” “那个不一样!” 李悠然天生说不了谎,但擅长负隅顽抗。 “所以是真的。” 许妄的声线里透着一丝癫狂。 李悠然来不及做多解释,后脑勺已经落回枕面。 黑夜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其他感官。 李悠然觉得自己仿若一条离水的鱼,躺在高热的案板上,在缺氧与燥热中晕晕乎乎溃不成军。 胸口或许是痛,或是其他从未有过的稣痲感觉。 “啾……” 他想堵住耳朵,不去听那些荒唐的声音,但许妄不给他机会,引着他已然附上耳廓的手掌,一路穿越,直至最火喿热之地。 “许、许妄!” 李悠然几乎因为惶惶而喊出了声。 “嗯,我在。”许妄磨着犬牙,隐忍着低声道,“不是就在你手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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