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碰了碰嘴角,嘶地抽一口气,刚刚宋锦溪趁乱往那来了一拳,估计明天得青一块。 “你说他怎么了?” “什么他他他的?我哪知道你说谁,人家是没名字,还是您老贵人多忘事,拍拍屁股现在连他叫什么都忘了?” “李临,”他很久没说出过这个名字了,哪怕想起也不过是他他他地称呼,好像欲盖弥彰一般自欺欺人,再一次切切实实地说出这个名字时,像是掀开模糊了记忆的一层面纱,那个“他”终于真切清晰地关联上李临,重新有了真实的形象,而不再是悬空于回忆中一个虚幻的影子,“李临,他怎么了?” “哦呦,现在晓得来装无辜装不知道了,当年拍拍屁股走得多干脆啊,要真走得那么干脆倒也可以,为什么临走前还要给他泼污水?” “我没有!”宋锦溪顿住了,“什么污水?” “天呐,瞧啊,您老人家居然完全不知情,真真是无辜。”对方朝他呸了一口,“谁信啊。” 宋锦溪脚底发凉,他当年走得急,出事当口还和李临吵架,一气之下删了所有信息,拉黑相关好友,还丢了卡,宋锦溪知道所有人都找他,但他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年气,后来倔,犟着一口气不肯低头,更不肯认错,觉得分手了就相忘于江湖,再不相见,彼此的事情再与对方无关,这么久下来还真一直不曾探寻。 终于,他隔了那么久,才从别人口中发现他一走了之时,对方在面对什么。 愣神间,室友一拳打来,宋锦溪愣神没躲,脸上一疼,随之被摁倒在地,脸贴着水泥地面,沙石摩擦间有点痛,应当是破皮了。他无力去挣扎,眼睛朝向树墩,只看见一截褐色干枯的树皮。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 “这棵树,是怎么了?” 室友没反应过来这跳跃的思维,下意识接道,“夏天打雷,劈折了,学校就干脆砍了。” “是吗?那你说它会疼吗?” 疼不疼没人知道,但是失去了树梢枝干和四季轮转间生死轮回的簇簇树叶,风雨摇摆间,它大抵是再哭不出声了。 回到家,气氛是紧绷的,宋锦溪心里有事,又滚的一身泥灰,直接上楼冲澡去了。下来后,母亲看见他侧脸破皮红肿,随口问他怎么了,他也敷衍应付过去,兜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拿出来看了一眼,回完消息才坐下吃饭。 宋锦溪托人去问当年的事,和他从室友那边听来的拼凑在一起,便八九不离十了。 对父亲而言散播这么个小传言只需要随口一句吩咐。虚假的故事却搭建在真实的细节上,在看客吃瓜热闹人眼里自会有判断,再经过他们的口,一传十十传百,当它传播得足够广,失真是自然的,恶意在流言蜚语的每个环节里添油加醋,最后变成一场狂欢。 而那些真实的细节,那些所谓证明他被包养的证据,那些吃穿用度却是在这一场欺骗中宋锦溪唯一一点不掺杂质的真心,他从没想过在这方面对李临算计什么,不想却成了谣言的开端。 接踵而至的打击没给李临一点喘息的余地,他就这样被恶意的命运推着向前,选择了离开学校踏入社会。 对方的资料只给到这,说来也嘲讽,他回得如此之快,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曾经过他的手。对方声明仅仅是到此为止了,宋锦溪出国而李临毕业后,不曾找过李临的麻烦。 但是没人联系得上李临,室友说他号码成了空号,QQ微信之类的从未回复过消息,发过动态。 宋锦溪心里有几分疙瘩,不愿再让他去找李临的消息,换了个人,让他去打听李临毕业后的去向。 自己在通讯录翻了翻,想起来这是那年哥哥新办的卡,以前的联系人早就没了,社交账号也全换了干净,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大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开车出门,在街上乱晃。回国后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遍地都是回忆的勾子,甚至连身高体重测量器都不放过他,他记得李临投币时清脆的声音,记得烤布蕾味道的吻,记得自己都难以置信那句脱口而出的好看。 也许,在某些风也温柔的晚上,他的确是动过心的,不是演技不是剧本,只是面具背后的演员入戏太深,错把自己当做男主,鸠占鹊巢地动了情。 把车停在路边,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不会认错,这次却有几分迷茫。店员的吆喝和顾客的谈天声都带着孜然的香气,记忆中甜品的清香消散在过去的时光。一时间他怀疑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太长的梦,错乱了记忆,是不是他其实从未有过一段恋情,也从未碰见过一个叫李临的人。 “以前的老板啊?我怎么晓得?” “以前的确是开甜品店的,叫什么梨子,哎呀,早就关门了。” 他一个人坐靠墙的位置,当年他们就很喜欢这个角落,霸占一整张桌子,点了几串烤串,一个人吃。在嘈杂喧嚣的店里,对比着呼朋引伴来吃宵夜的人,他像个孤单的异类,独自咀嚼这份迟到的遗憾。 树砍了,店关了,人也失散在人海之中,只留下来晚的他顺着旧日的痕迹慢慢寻找。 结账后,宋锦溪没去开车,插着兜走。四周的树在夜风里簌簌作响,街上静悄悄的,人很少。 他终于在这样一个夜里把过去摊开在自己眼前,强迫自己去想,去想为什么在同居的房子里专门费心思按照李临的喜好修一个房间,大到家具的选择摆放,小到桌面上一盏小小的台灯,都是按照李临的喜好来的,明明可以随便空个房间就行;为什么强势地侵占他所有的生活,日夜相对却从不嫌腻烦,并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李临也侵占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为什么瞧着他喜欢个甜品还上了心,听别人提一嘴就屁颠颠带着人去吃;行吧行吧,都是演技精湛,卧薪尝胆。 那为什么被呼来喝去拿着个老土的热水瓶倒洗脚水都觉得乐意,为什么在舒适的周末耐着性子出门,专门去给赖在床上的李临打包一份浆汁梨的烤布蕾,为什么那个坏脾气的演员还不生气,还不发火? 最后他问自己,为什么当年事发的时候坚信那些柔软的情感都是属于角色的,而自己从未动心,不过扮演深情。他不肯承认自己爱过,于是要离开,更要走得潇洒,否则不是输了吗? 输给谁? 这时宋锦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赌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赢家和输家都是他自己罢了。 宋锦溪坐在马路上,走累了,休息一会。他顿住,一个富家子弟,人家出门动辄豪车美女,而他一天到晚动不动就是走路、散步,为什么呢? 因为小情侣谈恋爱的时候,最爱和喜欢的人一起压马路。 他牵着李临的手走了三年,远远跑开后,却还是一个人在走着,走了这么久也没走出这段感情。看花是他,听曲是他,世间万物都让宋锦溪想起他。 宋锦溪站起身,久坐后猛然地起身让他眼前一黑,歪倒地磕到了边上的行道树,蜷缩在树底。 马路对面是个商场,不知道是忘了关设备,还是故意扰民,大半夜还在放着音响,喜气洋洋地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50章 在逐渐浓郁的年味中,宋锦溪找到了同校的一些群,联系上个别的同学校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流言,但是没有人知道李临去了哪里,他的消息在毕业后就悄然消失,某些和他关系稍微好一点的朋友又守口如瓶,挖不出什么。 几天过去了,宋锦溪托付找消息的人也没有回应,因为上次是通过父亲那边的人脉,还牵扯出那年父亲在背后做的手脚,于是这次换成了娘舅家的人,小舅拍着胸脯保证过没问题的,却一直没有音讯。 宋锦溪有些焦躁,依靠在沙发上,强迫症般反复刷新手机页面,最后想起来什么,把手机塞在兜里又准备出门,刚巧碰见了回家的父亲。 父亲冷着脸盯着他,突如其来抬手就一大耳刮子,打得他脸偏向一边,片刻后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边上的保姆管家眼观鼻鼻观心,都当做没看见,脚下快速离开了现场。 “跟我上来。” 宋锦溪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关上门。 父亲坐在他专属的大靠椅上,桌面有一杯刚泡好的茶水,他端起抿了一口,“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不知道。” 父亲轻轻活动手腕,阴鸷地盯着他,“你找小孟去干嘛了?” “或者说,你让小孟探听当年那个人的消息,准备干嘛呢?” 宋锦溪心下一颤,脸上倒是平静,“没干嘛,到底是因为我才遭受的无妄之灾,我过问一句罢了。” “哦,真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只是刚好听人提起,就想起来了。” “真没藕断丝连?” “没有。” “那他怎么会追着你去国外?”父亲放下茶杯,看着宋锦溪,年轻年迈两双眼睛不退让地盯着彼此,不放过对方的一丝破绽。 “找我?没有吧,我可没在国外见过他。”宋锦溪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关窍。 “最好是这样,锦溪,你哥哥现在让我很失望,所以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不然让我怎么放心把集团交给你。” 父亲接到公司的电话临时出门去了,恰巧又和急冲冲回来的母亲擦肩而过,彼此都没给对方分个眼神。 “宋锦溪!” 宋锦溪走过来,“妈——” 话音未落,母亲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手上的戒指在他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破了皮。还好,他想,起码能肿对称。 管家保姆正欲上前劝导两句,都被呵斥下去了,只留下这对母子独处。 “怎么了,妈?” “怎么了?好你个怎么了!你小舅不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如今这么能耐了!” 宋锦溪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过来。 “骗人感情还坏人名声,宋锦溪,你怎么变得和你那个该死的爹一模一样了,”母亲仰手,颤抖着,却没再打下去,“你看着我,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爹逼的,他在我那么年轻还有很多选择的时候装得情深意切,骗得我好生可怜,现在成了个疯婆子怨妇!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看着我被他耍得团团转后,有样学样!” “你想干吗?啊,你想干吗?想学他一样体会玩弄人心的快感?”母亲激动地语无伦次,“没想到你看着我的惨状长大,不但不吸取教训还摇身一变成了加害者,活生生地创造出第二个徐鸢。” “你看着我,宋锦溪,你看着我。结局下场已经摆在你面前了,我是上一个受害者,瞧瞧我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你又把他折磨成什么鬼样子?我告诉你,宋锦溪,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别再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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