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疑买了杯咖啡,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放空自己。父亲派的保镖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接受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像今天一样忙碌又乏味,虽然有娱乐项目,但是他并不觉得有多快乐。晚上八点前,他就会回到酒店,保镖在隔壁随时待命,他在书店买了几本英文书无聊翻翻。 康德的书果然任何时候都性价比超高,没花多少钱买回来,但他看上三遍也不懂。 这么说起来,他在知网上找过,文意先研究生毕业论文写的好像就是康德相关的。 然而当时的全英文把他劝退了,那是光眼睛在看了,至于内容是一点都没看进脑子里。 他又一次点开知网,搜索文意先的名字。 这家伙现在在离他70公里左右的大学享受市中心的繁华生活,致谢里同时写了国内外两所大学的名字。虽然他隔三差五晚上去海边体验公司团建也大差不差。 张知疑扁嘴,他有点自私地希望文意先没了他的生活过得不如从前,因为这样他还有机会想起自己的好。 但就从他路过摸鱼的员工就能看到社交软件里他和别人的合照来看,这家伙还是那么受欢迎。 他猜测文意先是没有这个社交软件的账号的,结果等那个员工退出全屏看图的时候露出了那个路人@他的文案。 张知疑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下班回到酒店,张知疑迫不及待地掏出平板下载了那个软件,注册了个账号,火速去搜索文意先,并且点了关注。 这个账号认证是认证了,可是好像没有人在用的样子,头像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简介是:亲爱的朋友,不知道你从哪知道我的,欢迎向我提问,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P.S.账号为助理运营,教授本人太笨了不会用app。 动态界面也只有两条有内容,一条是类似于新用户注册“请多多关照”的默认动态,另一条是一张照片,文意先穿着刚刚和路人合影的酒红色毛衣在讲台上讲课。剩下全是推广和转发相关广告。 评论区什么人都有,神奇的是没有看到任何一条小广告,还有毕业舞会找文意先当舞伴的,但是被助理回绝了。 不过助理居然还会回复评论吗? 口吻还挺像文意先本人的,什么“生命中重要的日子应当找更重要的人”,这种听起来文绉绉的话。 张知疑尝试着给他发私信,同微信一样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提示消息的铃声响起,回复他的是机器人。 swonkohw:请问文意先教授什么时候有课,可以旁听吗? note:Thanks for your following up. 张知疑以为对方这是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但回复还是一样的。 他无聊,刚好用表情刷了一会儿屏,机器人的回复换了。 note:如果你遇到比较困难的问题,欢迎联系文意先教授,请投稿到邮箱:……这里是Alan助理,为你服务。 变成真人回复了。 swonkohw:文意先教授最近都没课吗? note:是的。最近教授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准备提前回中国过年。 swonkohw:方便告诉我他几号走吗? note: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swonkohw:……一个朋友。 note:这不方便告诉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swonkohw:没了,谢谢你。 张知疑懊恼地挠着头发,他确实毫无理由去过问文意先的事,因为他们确实没什么关系。 说恋人,文意先从没答应过他,连书里的卡片也没回应过。 说朋友,又没有要好到他周围的人都能从他嘴里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也没什么名气,说了估计也不认识。 说合作伙伴,他家的产业和对方的研究领域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去,哪可能引起重视。 张知疑走出门,决定去海边散散心。 他拉着保镖坚持要让对方和自己肩并肩一起走,并且要听他讲废话。 “少爷,您说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保镖穿着皮鞋,他穿着人字拖,走在海岸边,结果张知疑光走路不说话。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保镖挺担心张知疑的精神状况。 “我喜欢的人似乎不喜欢我。” “少爷,恕我直言,那是他没眼光。”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他其实是个眼光不错的人。所以,是不是我不够优秀?” 您将来都要接管公司了,谁敢说您不优秀啊?况且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张知疑已经够优秀了。 保镖看着他,保持微笑。 不远处一间酒屋亮着灯,保镖岔开话题,提议去里面坐坐。 他忘了上次老爷刚交代的少爷好像不太能喝酒,还贴心地给对方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德叔,酒吧还有茶呀?”无知的张知疑第一次进这种专门喝酒的场合。 “知疑,这是酒。”进了公众场合他就该改口了。 他真没想到少爷才喝了一半就倒了,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他身上,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但他听不太清楚。 (张知疑之后表示,自己的酒量已经有所进步了。) 之后又不知道少爷看到了什么,快步往酒屋另一边走,在昏暗的角落拉起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厕所。 为保证少爷的安全,保镖还是选择跟进去。 厕所里很安静,好像没有人在一样。 但很快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冲水声,不知道是谁上厕所一阵一阵的。 他不太确定少爷在哪个隔间里,眼看着是进了第二个,但第二个隔间门打开又不是少爷。 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从隔间里出来,神情却有些狼狈,衣领凌乱,脖颈似乎被人啃了几口,留下几个牙印。 过了一会儿这个隔间又开了门,张知疑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就笑着扑过来。保镖连忙接住他, 那男人走前还用德语骂了一句,保镖听懂了,意思是:该死的小狗。
第十七章 依赖 保镖把烂醉的张知疑扛回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在卫生间碰到的男人眼熟到像在哪里见过很多次,脑海中闪过无意间看到的张知疑钱包夹层里的照片,终于把脸和名字对上号。少爷暗恋那个大学教授? 他好像突然又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烂醉的张知疑瘫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 等到保镖凑近了才听清楚,他在不断重复地叫那个人的名字,后面带上一大堆发牢骚般的哀怨和倾慕。 “我爱你。” 说完最后一句该说的话,张知疑就彻底昏睡过去了。 保镖不由得为之担忧。 小老板啊,你要是酒量这么不好,喝一杯就能把所有心声都吐露无遗,到时候生意应酬该怎么办啊? 与此同时,文意先刚到家,照着镜子,无奈地涂了点药水把脖子上的瘀血揉开,他本来要好好享受夜生活,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那种昏暗的角落,张知疑居然还能在醉酒的状态下把他认出来,又用那股怪力把自己拽走。 该说不说,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命运。他从张闻忻那里听说了张知疑来英国实习,但真不知道张知疑在绍森德,更不知道为什么海边酒屋那么多,偏偏就是他在的这间今晚被张知疑选中了,难道自己身上被装了定位仪?还是有人拍到他了,被张知疑在什么社交平台上看到了? 他有一种想要进行全身检查的冲动,然而被偷装了定位仪这种结论显然不合常理,做检查大概也是多此一举。不过,也许他可以去查查得没得狂犬病。 张知疑一旦喝醉酒,就会变得极其黏人难缠且固执,让人很难把平日里神态温和、大方豁达的翩翩少年和眼前的疯子联系在一起。但显然清醒状态下的张知疑完全不可能做醉酒时做出来的事:比如在酒屋抱着教过自己的教授冲进卫生间狂啃对方脖子。 文意先在心里庆幸现在是冬天,否则真是丢脸丢到大西洋了。 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准备改签机票,明天就回国。 希望明天父亲发现不了他脖子上的异常。 张知疑明明也不怎么喝酒,怎么每次喝酒都会给他添麻烦? 他想起了昨晚,他推了一把张知疑,对方不知所措地停下了动作,但还是抱着他,说他很想他。 文意先闭上眼睛,想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张知疑。 …… 如果没有的话,自己大概会继续独来独往吧,毕竟早就习惯了孤独。 张知疑总是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地出现在许多场合,就算他再怎么刻意回避,对方最终也都会找上门来,然后不顾他同意就走进他的生活。 给他一个机会吗?尝试一次又不会死。 心底有个声音无数次质问着自己,被他强行压下来。 不可以,就算不考虑年轻人的善变,答应和他在一起这样的事仍然是误人子弟、不负责任的。而且在他心里,同性恋算不上光彩,甚至只有令人恐惧的印象。 他初中那年见过两个男同学在天台上接吻,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后来那两个男同学的事被撞破,他也被老师叫去问询,他看老师严肃的架势,只含糊地说感觉这两个人关系挺好。 之后还有其他同学被叫去,老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再然后,就是其中一个同学跳楼了的消息传来。 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挺大的,他记得学校被拉起警戒线的样子,记得救护车从远处驶来时的警铃,在流窜躁动的人群中浮动的殷红,另一个男同学跪在旁边哭泣。他记得被血泪洇湿的地板,人们把他们围起来,那个人像困兽一样仰头哀鸣长啸。人们像观看一部戏剧一样发出各种各样的感慨,最不缺的就是嫌恶的声音。 杂乱的讨论声让比周围同学矮一截的文意先不胜其烦。还有从四面八方闻风而来的记者。有人来采访他,询问他的态度。或许因为年少的他漂亮得雌雄莫辨,有同样的可能性,才选中他,年少的文意先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于是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跑了。 去世了的男同学的家人很气愤,本来打算向媒体抨击校方,最后以校方赔了一大笔钱作为结尾。 至于另一个男同学,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自那之后,他开始有点害怕媒体,也更不爱和外人接触交往,长大以后这种情况倒是好转很多。 之后,初三毕业的当口,父亲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 想着在国外上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文意先就同意了。最关键的是,他母亲也在国外。 他后来上大学,和社会多了接触,外国人对同性恋的开放程度超乎他的想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LGBT人群的游行活动,民众会故意以著名反对者的形象在队列中做些让人作呕的动作。在公园会有聚众者半夜被警方带走,路人连个拍照的都没有,仿佛习以为常,路边也有瘾君子横七竖八地光着身子躺着,看来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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