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过后,周川再没跟谁单独出去吃过饭,也没像谈恋爱小伙子那样抱着手机聊个不停。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做实验、自习、写报告,时间被紧张的课业占得满满的。 物理系期末考试一结束,班上同学没几天就都走光了,宿舍也空了下来。 周川过了近半个月的独居生活,每天埋头写报告之余,还会抽出一点时间复习辅修课程。 邱山很贴心地发了几套模拟题给周川练手,周川每天早上做,做完回传给邱山,等邱山帮他改。 邱山一般在下午把卷子批完,到了晚上,周川自习结束九点回宿舍,之后的一个小时是邱山留给他的特训时间。 在没有人的宿舍里,周川连续半个月每晚和邱山语音一个小时,多数时间他只是安静地听邱山说话,对方的声音沉稳温柔,枯燥无味的古文都动人起来。挂电话很久之后,周川都还无法从那样的声音中回神,他带着邱山入梦,夜夜都是好梦。 等到辅修考试也结束,周川该回家了,那偷来的一个小时也还给了邱山。 一个学期没见,父母都很想念周川,周平昌早计划好一家人出去旅行一趟。 周川到家的第三天,一家三口坐上了前往摩尔曼斯克的飞机。 他们在那里停留了很久,甚至过了农历春节。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舒适温馨,周川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摩尔曼斯克的雪纯粹神圣,这里的黑夜如此漫长,却日日可以见到绚烂的极光。 周川拍了许多极光,想和邱山一起分享,可目之所及的美丽无法被复刻哪怕万分之一,永夜的天光下,周川冲动地想要带邱山再来一次。 周川没忍住给邱山打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片不会结冰的湖,周川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湖边,睫毛结了一层冰霜。 电话接通了,邱山的声音远隔万里清晰地传入周川的耳朵:“喂。” “老师。”周川一说话就冒出一串热气,眼前花白着,“是我,周川。” 邱山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知道。” 周川也笑:“国际号码你也敢接。” 邱山说:“看到你的朋友圈了,猜到是你。怎么样,摩尔曼斯克好玩吗?” “嗯,好玩。”周川抬眼时,极光就绽放在眼前,“知道我面前是什么吗?” 邱山那边很安静,没有一点多余的杂音:“是什么?” “极光。”周川说,“真想拍给你看,可惜拍出来都不好看。” 邱山道:“那你多替我看一看。”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国际漫游费很贵,周川没有问邱山在做什么,没有去想这通电话会不会给邱山带来负担,会不会打扰到他。 他只是太想邱山了。 邱山似乎也没有让这场突如其来的电话停下来的想法:“忘了告诉你,你辅修课考得很好,91分。” 室外温度太低了,周川笑声都带着抖:“你给我批的?” “不是。”邱山是个严格的老师,诚实道,“我判卷严。” 关于这点周川深有体会,俩人对着话筒各自笑了一会,又同时安静下来。 湖水很平静,周川的视线停留在水面如假似真的光影上,慢慢开口:“邱老师,今天是农历新年,我还没有对你说新年快乐。” 邱山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等周川继续说下去。 周川看了眼表,秒针有序地转动着,还差最后一点就是零点。 邱山那边隐约有了动静,禁烟令彻底解除了,陆续烟花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邱山打开窗,面容被五色烟花映照着,心里想的是,周川眼中的极光究竟有多美。 烟花越来越密集,邱山往下压了压手机,让听筒更加贴近耳朵,轻声喊道:“周川。” 周川答应着:“嗯?” 邱山说:“你还在。” 那三个字是陈述,周川听着,却错生一种疲惫,这让他想到在礼拜日见到的那个连眼神都透着无力的邱山。 他希望邱山永远是鲜活而柔软的,哪怕只是镜花水月中一抹捉不住的极光。 周川说:“我在。” 李月华在房子里找不到周川,远远见他坐在湖边,叫了一声:“小川,外面太冷了,快进屋。” 周川回过头,向他妈妈挥了挥手。 邱山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周川,问道:“要走了吗?” 周川微微一顿,回说:“没有。” 他站起来时又看了一次表,秒针快要走完一圈:“烟花好看吗?” 邱山说:“也很好看。” 周川又问:“那……想看极光吗?” 邱山还没反应,突然电话挂断了,他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下,略显颓然地垂下手。 这时又一阵铃响,邱山举起手机,发现周川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过来。 邱山去点屏幕的指尖明显停了一瞬,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画面上显现出极光的刹那,新年的钟声在中国大地敲响。 “咚、咚、咚——” 邱山心跳的频率一点点追赶上敲钟,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电视机开着,电视节目里的祝福接踵而至。 窗外是绚丽的烟火,间或夹杂着属于新年的鞭炮声。 手机对面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直到周川在万千嘈杂声里说了一句模糊的话。 邱山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扬起声音问道:“什么?我这里太吵了。” 周川摇了摇头,重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邱山闷闷地笑,让镜头对着自己的脸:“新年快乐。” 周川抬高手机,漫天光影盛满整个屏幕。 冰冷的永夜中,除了摩尔曼斯克的极光,没有人听到周川那一声不期望回应的告白。 最后的最后,周川看着邱山的笑脸,对他说:“邱山,你要开心。” ----
第13章 大年初三,周川和父母一同返程。 回来时海城大雪,飞机无法降落,被迫备降在临近的南城机场,等待重新起飞。 雪还有的下,周家没有太多亲戚要走动,也就没有急着回去。 机场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去酒店安置,周川到了地方之后便有些坐不住,他在离邱山那么近的南城,没有不去见他的道理,可周川不确定邱山现在在南城还是木里。 周川给邱山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他是否在家,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邱山可能在忙,可能在走亲戚,才大年初三,他应该回了老家。 周川反反复复点开邱山的聊天框,又希望落空地关上,后来他拿上东西出门,和父母说想独自走走。 南城是个繁华的城市,过年期间街上也并不冷清。 周川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手紧紧握着手机,害怕错过来自邱山的消息。 手机铃响的时候,周川猛然清醒,发现自己站在邱山家楼下。 他接通电话,李月华问他在哪里,怎么外出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周川仰头寻找邱山家的窗户,找到了,想象着那里曾停留过一个人。他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脸红,觉得自己像极了擅长尾随和偷窥的变态。 “我马上回去。” 周川用力地搓了搓脸,冷风吹过的皮肤很容易在蛮力下变得通红,他用疼痛警示自己的行为已经越轨。 周川准备离开,可当他转身,眼前苍白的邱山让他只看一眼就生出了疼痛。 邱山茫然地看着周川,嗓音沙哑极了:“你怎么在这?” 周川听见这声音就皱起了眉,他朝邱山走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你不舒服吗?” 邱山应了一声:“有点着凉,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川回说:“回来没多久,海城大雪,我们的飞机备降在南城机场,暂时回不去了。”他手上有个袋子,里面装着从摩尔曼斯克带的礼物,“买了个小礼物,想着如果你在家就送过来。” 邱山手指上悬着一串钥匙,他一动钥匙就跟着响:“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我要是没回来,你不是白跑一趟。” 周川不以为意:“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走走,碰个运气。” 邱山解释道:“我下楼买药,没带手机。” 这个理由蹩脚又牵强,周川的消息发了几个小时都没人回复,而下楼买药的邱山两手空空。 不过周川并不在意邱山随口编来敷衍的话,邱山的状态很差,比上次生病要差很多,他苍白的像是随时可能倒下,这让周川无法计较太多。 “外面好冷,上楼吗?”周川问道。 “吃晚饭了吗?”邱山提步往家的方向走,对周川说,“我给你下个面。” “不用麻烦。”周川说,“我等等就回去。” 邱山没有挽留,时间特殊,大过年的客人上门就请他吃面说不过去,可邱山的疲惫从骨子里透出来,这让他无法应付过多的人和事。 进了电梯,电梯里的灯坏了,周川被眼前无差别的黑暗包裹住,听见邱山没有起伏的声音:“灯坏了好几天了,过年没人修,不害怕吧?” 周川摇了摇头,想到现在邱山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出了个声。 电梯到达楼层,停住时猛地顿了一下。 这一顿有点晃,周川和邱山都没站稳,邱山往后退了一步,周川左手扶着墙,右手撑住了邱山。 楼道里的光穿过门的缝隙,邱山被刺到般,难受地眯着眼睛。 周川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此时才发觉,数九寒冬里,邱山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水。 周川半圈着邱山的肩膀,手顺势往上一摸,摸到邱山的脸,旋即变了脸色:“你发烧怎么不说?” 邱山扭过头,虚弱地笑了笑:“是吗。”他在邱山手中微微发着抖,说着骗小孩的话,“难怪我觉得有点热。” 周川显然没有心情说笑,可邱山笑完那一声之后就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不适,他深深皱起眉,甚至站不稳般脚底虚晃。 周川搂紧了他,从邱山手中拿走钥匙,替他开了门。 邱山跟在后面,回到家,他动作迟缓地脱掉羽绒服,然后双手撑在桌上,半晌都没有动。 周川在厨房烧水,出来就看见邱山低着头撑在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肤色很白,身形很瘦。 “去床上。”周川走过去说。 邱山没有动,周川伸手拉了拉他,邱山按住周川,滚烫的手掌在他胸口烙下温度:“等等,我有点晕。” 周川顾不上分寸,直接抱起邱山,邱山的脸靠在他肩上,脚上拖鞋掉了一只。 周川把邱山放在床上,扯了扯他的羊绒衫:“这个脱掉。” 邱山恍若没听见,卷起被子把自己裹进去:“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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