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乔洲仍然兴致勃勃与他谈论旅游的事,江旭脑子起了一层雾,莫名其妙和乔洲一同坐上飞机。 白天,江旭带乔洲去打卡攻略上的每一处景点,吃吃玩玩,江旭给乔洲拍了很多海边的照片,照片里乔洲笑容一如少年时飞扬,身后有泛白叠浪,就像江旭藏于心间多年的暗涌。 晚上,江旭和乔洲回到忍痛花大价钱订的海景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落地窗下,乔洲骑于江旭身上,低头随心所欲和江旭交换亲吻。 江旭分不清这位拥有人类体温的到底是不是梦魇化身的妖精,但他确确实实受到了蛊惑。 他紧揽乔洲劲韧的腰,呢喃说:“小乔儿,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洲刹那间宛若穿过时空隧道,被江旭一把拉回高一体育课操场外的大树下,他一般无二地,咬牙切齿问:“你喜欢谁?” “喜欢你。”江旭时隔四年,终于能给出坦荡炙热的回答,“乔洲,我喜欢你。” 乔洲眼角濡湿,像被江旭心里的浪花兜头拍了个正着。 和乔洲在一起这件事,能够称之为江旭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最最离奇的。 都说人死于安乐,江旭在和乔洲确定关系之后,成日看上去都像个傻的。 他除了自己偷着乐之外,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池戎。 池戎在电话那边情绪莫测:“修成正果了?挺好的,我为你感到开心。” “嘿嘿,”江旭向池戎分享了一些恋爱日常,包括牵手和亲吻的悸动,“戎哥,我真的好开心啊,我会把我能给的,全都给他。” “嗯,”池戎说,“好。” 等话题从乔洲身上移开时,终于轮到池戎说话:“江旭,我打算出国了。我是硕博连读你知道吧,至少五年,现在有个公派机会,对我来说挺不错的。” 江旭愣了:“这么突然?去多久啊?” “至少后面三年都在那边吧,能不能毕业还难讲。”池戎说,“我租的房子已经退了,你不要没头没脑跑过去敲陌生人的门,挨骂了又要哭。” “哦,哦……”江旭懵懵的,印象还留在过去池戎读大学会回来过寒暑假的时候,“那你每年得回来一两次吧?” “机票也贵,就不回来了吧。”池戎一哂,“江旭,以后再伤心,要学着自己消化。” 江旭很舍不得:“我不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池戎沉默片刻,笑笑说:“可以,发吧。不过有时差,等我回你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处理好了,毕竟我们小狗阿旭也长大了。” 江旭急急问:“几号的飞机?我来送你!” “不用。马上就登机了。”池戎最后劝诫说,“江旭,再开学就大四了,要好好考虑未来,不要总是没心没肺傻乎乎的,知道了吗?” 听筒里传来模糊不清的语音播报,池戎说他要走了。 “戎哥!”江旭心里有点难受,也有点委屈,他不明白池戎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还不让他送机,如果不是他先给池戎打了这个电话,碰巧池戎人就在机场,那他会不会得等到很久之后才能知道池戎已经出国的事?江旭很想一一问清楚,可池戎时间紧迫,最终江旭也只是说,“……祝你顺利,到了要给我报平安。” “嗯,”池戎应声,“我挂了。” 那天晚上江旭没有睡着。 如果池戎离开前好好跟他讲讲规划和打算,那他就不会这样辗转难眠,心里空落落的。 池戎在江旭心目中向来独立自主,甚至独来独往,又极其优秀,江旭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池戎走得太高太远,发现有许多事不必再和他这个当弟弟的说,说了他也未必能给出像样的建议,或许根本就听不懂。 从什么时候起,池戎单方面成了他的树洞、情绪都“只进不出”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越来越窄,执着到只容下一人身影,冷落了常伴身边的朋友,还把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哥哥都变疏远了呢? 那是江旭头一回反思自己陷入感情时的状态,但他经验少,自省得并不彻底,懵懵懂懂了很久。 从大三升大四的那个暑假开始算起,江旭和乔洲在一起至今整整三年,遗憾的是,他们彼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总比温馨快乐的时候更多。 池戎一走就不回来,那些隔着漫长时差的回信像远水救不了近火,江旭觉得自己好似一把柴,自燃后烧干氧气,又自顾自黯然熄灭。 没有池戎可以依靠,江旭只能向内摸索,靠自己去寻找感情里的平衡。 江旭偶尔都费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对池戎撒完了所有能撒的娇,所以他才能在乔洲面前装沉稳装哥哥,学着池戎的样子,总是去包容乔洲、去向乔洲妥协低头。 在这段感情开始之初,江旭就认为是他掰弯了乔洲,这不是一条宽广好走的路,因此他理所应当拿出一切,毫无保留地去对乔洲好。 事实上江旭三年来,一直都非常努力这样去做。 直到油尽灯枯,他孤身走上穷途末路,回头审视才发觉,他们在一起的感觉早已经不是当初少年时候那样纯粹,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充满了不断“自证我爱你”的难题。
第7章 酸痛 乔洲的占有欲会表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江旭栽了好几个跟头才懂。 刚和乔洲在一起的时候,江旭偶尔分不清他和乔洲的相处与以前到底有什么不同——至少不接吻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氛围依然像好哥们儿。 江旭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但他知道乔洲以前和女孩子谈恋爱什么样,他害怕乔洲只是选择了和更轻松舒适的人交往,而不是选择了喜欢的那一方,毕竟男人大多都是很懒的,最后总希望被人伺候。 因此江旭像给自己心理暗示似的,不再管乔洲叫“乔儿”或者“小乔儿”,因为有太多人这样称呼乔洲,他和乔洲对话时,开始以“我洲”起头,仿佛这是个关系不同寻常的特殊符号,就这么叫了一段时间。 后来某次,江旭高中最好的朋友到省会来玩儿,江旭带着乔洲一起接待,朋友姓吴,江旭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我吴”怎样怎样。 那回乔洲突然特别不开心,两天没给江旭好脸色,江旭完全不明白哪儿不对,后来是乔洲凶他说:“你要那样叫别人,就不要那样叫我。” 江旭愣了半天才搞懂问题出在哪里,抱着乔洲的脑袋狠狠揉,哄了很久。 打那之后江旭私下会叫乔洲“洲洲”或者“洲宝”,特别是微信上不需要真正说出口时,江旭打字总是极其顺手。 因为这件事,江旭觉得乔洲可爱,认为那是乔洲对他未宣之于口的在乎。 江旭视之为好的开端,便愈发弥足深陷。 大学之后微信渐渐用得多,江旭暗暗把微信ID改成“XYZ”,旭的“X”,洲的“Z”,他又想太多,怕这样会显眼,万一被别人看出端倪怎么办?便又在中间加一个顺口的“Y”,空耳就像“爱”一样。 乔洲问过他为什么把ID改成这个,他惴惴不安又心怀期待地向乔洲解释。 乔洲说:“你怎么这么肉麻,而且谁能从XZ联想到我们啊?” 江旭顿时落入窘境,检讨自己的幼稚,心里烧得慌。 在一起几个月,江旭好像从未在乔洲那里得到一句确切的“喜欢”,只从占有欲出发,推理得到一些侧面的佐证。 终于江旭忍不住了,问乔洲到底为什么答应和自己交往。 乔洲说:“我都亲你了,还能不和你交往吗?” “对我负责啊?”江旭呆滞片刻,吐槽,“乔洲,你真的好直男。” 乔洲一脸莫名:“我就是啊?” 江旭:“……” 可是直男乔洲和江旭接吻时明明最不直男,动情起来仿佛爱了江旭很久。 江旭就像吃进一嘴欺骗餐,总是被那几分钟产生的多巴胺和荷尔蒙轻易安抚。 还有一些矫情的小事,慢慢消耗江旭的感情、打磨江旭的性格。 江旭其实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花费所有课余、业余时间,去和乔洲形影不离,但是乔洲在他们经济学院也有自己的社交,还加入了学生会,大二的课当然比大四的课多,乔洲常常忙碌,就把江旭这个毕业生衬托得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江旭想听取池戎当初留给他的建议,尝试着了解考研留校从事体育教育这条路,但乔洲总说不好、不适合。 江旭有苦说不出,再加上他本身就对旁人略显依赖,没能得到乔洲的坚定支持,学习的事便有所动摇。 乔洲大二的状态和大一一谈恋爱就找江旭麻烦时不一样,他像踩熟了地盘,找到了能让他发光发热的方向,就义无反顾地朝前走。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年少时对未来有清晰规划,至少这是江旭所欠缺的东西,江旭能意识到,也想去改变,可十余年单一的训练给他的生活带来巨大惯性,当被抛置原地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又心生抵触,更难于迈开脚步。 池戎远在大洋彼岸,江旭不想让池戎担忧,减少了对池戎的倾诉,而尝试与乔洲正面沟通,他和乔洲说过几次,说乔洲忙起来会忽略他,让他感觉孤单,还说过他也在努力找寻未来方向,但至少茫然时,能不能多给予一些陪伴。 乔洲表情费解,似乎没太理解江旭的意思,江旭本不擅长示弱,所以更感到难堪。 乔洲大概笼统地认为江旭的“孤单”是空间意义上的,就笑话江旭黏人,但他也慢慢带江旭出席他的新社交圈,把江旭介绍给他的新朋友。 江旭还当“话疗”见效,欣慰想,没有谁和谁生来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磨合,他们才能变成适配彼此的样子。 江旭想到乔洲注意形象,有些重脸面,所以去和乔洲的朋友一起玩时,他会特意留心穿搭,做这种他不太常做的事。 乔洲的朋友见到江旭时便眼前一亮:“我去!乔洲你学长这么帅?江学长!我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啊?” 江旭笑笑,正要掏出手机,乔洲却在旁边用挺损的语气说:“你们江学长是金玉其表,之前说要考研,结果英语四级都是大三才过的,就羽毛球打得特别好,他还不准备继续打了,我都替他可惜。” 江旭掏手机的动作僵住,难以置信乔洲在外人面前笑嘻嘻地给了他一个“金玉其表”的评价。 那是江旭第一次真正对乔洲生气,回程路上和乔洲大吵一架。 乔洲表现得和世上万千直男并无不同,黑着脸叫江旭别在大街上丢人,冷静一下。 江旭岂止冷静,简直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寒意浸入心头。 他那时候还是有自尊心的。 大概一周,江旭都没再主动去找乔洲,直到那个周五晚上,乔洲终于开口约江旭看电影,江旭简直想哭,但还是把摇尾乞怜的那一面藏起来,强行冷着脸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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