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敏华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慌乱的一天,她立刻联系司机和医院,两边一同出车,尽量将时间压缩到最短。 陈点身上仍然有没有清理干净的碎渣,严戥将他横打抱起,破碎的瓷渣像是他们之间的裂缝。 严戥不停地和他说话,他不断重复“没事的”这三个字,不知道是说给陈点听还是自己听。 去医院的路上陈点已经不清醒,严戥扣着他的手腕,他的掌心烂得不成样子,周遭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听不到了。十几年前的噩梦溯洄,这一次他又成为刽子手,严戥周身冰冷。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车内密闭的空间,大片大片的红色在他眼前频闪,赤裸难看的阴道被拖出一个像某种动物犊子的小生命,那个黑色的洞难看、布满令人作呕的杂毛,那个五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成形,他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严戥不敢再想下去。 车子开出三公里,很快和同样在赶来的救护车碰上,陈点被转移,严戥守在他身边行尸走肉,对手部的刺痛浑然不觉,若非医护说不处理会造成二次污染,他并没有处理的打算。 严戥觉得就这样任由血流流干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他稚气的妻子因他在受罪。 到医院的时候陈点白色的绒裤已经渐渐染红,严戥眼睁睁看着他在昏迷的状态下被推走,他甚至不敢跟上去。 这天大年三十,有的家庭永远没有团圆。 - 陈点梦见一大片白色,刺眼的亮色密闭的空间,让他好像来到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 孤独如影随形,陈点恍然觉得自己已经踽踽独行了很久很久,久到没有时间。 但有一条很小的鱼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陈点被吸引着跟着它走,这是条通体透明的小鱼,小到只有小拇指大小,陈点伸出手指,它竟然会乖巧地凑上来用脑袋蹭他的手指,陈点觉得它不是冷冰冰,是和自己有同样温度的小生命。 它绕着陈点周身转了一圈,亲昵地窝在陈点的耳侧,陈点问它:“你要去哪?是不是要回大海啊?” 他又想到或许是淡水鱼,不可以这么武断,于是陈点又问:“还是小溪?是不是要去有水的地方?” 它不会说话,陈点却好像听得到,他恋恋不舍但也没办法:“如果这是你最好的归宿的话,那你去吧。” 这是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唯一的联系了,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鱼,但陈点喜欢它,他和自己连体温都相同。 “会回来看我吗?”他充满希冀地问它,得到回答后他便笑了,“那拜拜,下次见。” 透明的小鱼渐渐游得远了,陈点跟在它后面,送它最后一程,但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下一秒再看,就遍寻不见了。 它离开了。陈点告诉自己要祝福它,离别是常态,他不能贪心地占为己有。 梦中惊醒,陈点躺在病房里,麻醉剂让他浑浑噩噩,身边的男人立刻察觉,包了纱布的手握住陈点的:“醒了点点。” 麻醉让他有短暂的失忆,白色的天花板映在浑浊的眼睛里,陈点动了动手指,在严戥掌心里轻扣几下,严戥很担心他,他要告诉严戥自己还好。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理清大脑里的混沌,但一直想到那条离开的小鱼,渐渐的,莫名的心惊从脚底攀升,下腹和阴道酥麻的痛感让他想起来了。 陈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很难出声,他转头用眼神询问严戥,严戥浅淡的笑意只是粉饰太平,他回避着说:“过了今天就又要长大一岁了,点点,饿不饿?” “我…”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他艰难地将字拼凑成句,“宝、宝宝呢?我的小鱼…” 严戥沉默着,他用指腹擦去陈点的泪水,酸涩从碰到泪水的那一刻让他指尖发颤:“我们还会有的,好吗?”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清宫让他畸形的地方不断地向外渗血,潮湿的闷热似乎会一生相随。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陈点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这段婚姻、他的丈夫、还有孩子,他都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维护过。他们婚姻不睦,他的丈夫对他有所保留,于是陈点便告诉自己全部放弃。 但是孩子… 孩子也离他而去….即使他想用这个孩子去交换所谓的自由,但陈点同样做好了被他围困一生的准备。爱是束缚,他爱自己的孩子。 他留不下任何东西,一切的失去都源于他畸形的身体。 陈点恨自己。 ---- 写得好痛…写到最后哭哭(ToT) 改了文案,感觉比上次的会稍微好一点
第44章 二十二岁 这是极其不寻常的一个新年,原本的春节天气预测是多晴天宜出游,但年三十这天开始,几十年难遇的大暴雪突然南下袭击了这座城市。春节的最后一班归家列车晚点,许多人没有赶上团圆饭。 到了新年,医院只会比平日更忙碌,在医院吃团圆饭已经是所有医疗工作者的常态。 无论如何毕竟是新的一年,日子被赋予意义,总比平常的畅快些。 陈点无知无觉,他虽从梦境中抽离,灵魂却好像已经留在了那里。这个密闭的病房同样惨白,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若非视线中的输液瓶一点一滴地落下来,他会觉得这个空间也没有时间的概念。 严戥守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叫他的名字陈点都没有回应,他不吃不喝,严戥问他要怎么样才肯吃东西,陈点不说话。 “要我走吗?”严戥问他。 陈点睁着的眼睛闭上,他已经盯着天花板很久,闭上眼的瞬间干涩的眼睛流下泪水。坐在他身边的男人拖沓着起身离开,时间一分一秒拉长,严戥从起身到离开,用了很久。 接着他的母亲走进来,陈若素双眼红肿,她说:“点点,吃点东西吧。” 妈妈…陈点张嘴想叫他,但喉咙异常干渴,他突然想到这两个字是大多数婴孩学会的第一句话,陈点的心脏像被一把钝刀凌迟一般痛,他和自己的母亲四目相对,陈若素不忍地用手掌抚摸他的双眼。 “不想了宝宝,我们不去想那些。” 他吃了些东西,然后很快又全部吐完,陈点的消沉显而易见,他稍微鼓起一点的脸颊凹陷下去,失去孩子让他的激素再一次发生猛烈的波动和紊乱,蓄乳的胸部像被瞬间抽空一样干瘪,他的身体真的变得怪异难看。 严戥彻底消失了,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再也没有见到严戥。陈若素和江茂山轮流守在他身边,宋敏华也来过,但他的父母完全不欢迎她。 很快,外界传出严戥婚变的消息。有知情人士披露他是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在节目上大秀恩爱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家有贤妻也不妨碍他在办公室养有同性情人,情人和正室相争,严戥在除夕夜逼死了自己妻子肚中孩子。也有人透露其实情人和妻子就是同一人,严戥的妻子是个罕见的双性人。 再联系到前些日子严戥的妻子在世纪大道出车祸的新闻,严家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同样被翻出来,他们成为了这个春节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点全然不知,出院后他回到父母的新家,蜗居在自己的小房间内。外面的暴雪不止,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什么都想不到、也不想要。 某一天他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他说想要养小鱼,在网上搜索了图片给自己的父母看,像孩子一样稚气。 这让江茂山十分犯难,陈若素说为什么,你给他弄好不就好了吗。江茂山说这并不是买一个盆、放几条鱼那么简单的事情。 鱼缸要开缸,陈点给的图片上还有造景,包括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他询问了自己的好友,但大多是养大鱼的,没有陈点想要的东西,春节去配置这些所有的东西并不是一件易事。 陈点知道后也不强求:“好吧,没关系。” 某一天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的鱼缸,小小的一口空气缸,养着一条透明的鱼,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陈点蹲下来看了一会儿,陈若素和江茂山在一旁看着他,很小的一条鱼,因为透明所以看得到他的鱼骨,是粉色的。 他又闹脾气一般说不想要了,拿走吧。 江茂山和陈若素没办法,他们不知道陈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在发脾气。 江茂山走进楼道里,零下的低温裹挟着大风,严戥站在黑暗处,只有猩红的一点烟蒂。 “他说不想要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江茂山低声说。 严戥嗯了一声:“那我拿走。” “你们当初结婚,确实是我们有求于你。但是这一年你也看到了,陈点是我的孩子,我也会心疼…” 江茂山觉得自己无能,“您高抬贵手…” 严戥机械地转过头,他意识到江茂山要说什么。 “你们…离婚吧。” “我作为父亲…钱会慢慢还的,陈点他还太小… “就放开他吧。” 严戥只觉得浑身冰凉,冷风刮在他的脸上,像是陈点那天打他的巴掌,他抬头看了一眼江茂山,冷漠且心狠:“不可能。” 不可能。 他绝不会放开陈点。 他从陈点那儿又拿回这个小小的鱼缸。 海市的花鸟市场春节休息,这不算一座很有人情味的城市。人脉在此刻没有任何用处,一条小鱼着实难住了他。他冒雪驱车赶往临市的集市为陈点凑齐装备,回程的路上在高速上遇上连环追尾,严戥如果早一分钟上高速或许也会遭此横祸,他将一切都视为上天在给他补救的机会,那小小的鱼是他现在的救命稻草。 想起陈点醒来后问他他的小鱼在哪里,严戥立刻意识到了这对陈点意味着什么。 雪停的那一天陈点出去走了走,陈若素挽着他。他下腹的酸痛已经消失不见,但走路的姿势仍然很变扭,这是他刻意为之。 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离开了,甚至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陈点知道自己留下了偏执的执念,他刻意让自己痛一些,记得深刻一些。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这让陈点感到心安。 严戥就那样慢慢向他走过来,陈点愣愣地看着他,陈若素见儿子如此这般,挽着他的手慢慢松开,她走远了离开,将一切选择权交给陈点。 “冷不冷?”严戥弯着眼睛握住他的手,哈了一口热气,“我陪你走一走好吗?” 他没拒绝,这时候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 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他们一个月没见面了。陈点穿得很严实,胖胖的羽绒服让他走路的时候像一只企鹅,严戥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陈点笑了一声:“如果宝宝四个月了,我走路的时候真的会像企鹅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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