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没有问孟醒为什么要关着灯聊天,但是黑暗让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他说:“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好要怎么找你,如果贸然打电话发消息,可能会打扰到你。” “你也会为这种事情烦恼吗?”孟醒这样问。 “怎么不会,”江措笑了笑,“但是缘分很奇妙。” “是吗,”孟醒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滑动产生阻碍,吞咽像生锈的齿轮硬是划过皮肤,“那你确实是很好运的人,比我运气要好得多。” 他以为自己是平静的,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江措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出来。 “香港也有很多寺庙,黄大仙慈山寺天后宫,我都去过。” 孟醒眼睛睁得很大,眼睛已经适应没有光线的环境了,他本来能看清江措身形的大概轮廓又通过窗外透进来的光能看到一点江措的表情,可是他眼泪一糊,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眼泪一掉下来江措就不说话了,就算时间停顿很久也不说话,这倒是和以前有区别了,孟醒记得以前他哭或者表露一点不高兴,江措是会走上来抱着他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传染给江措的习惯,因为以前脑袋木木的,很多事情反应不过来就只能借助最短浅的理解,他也是才知道不久,拥抱并不是适应所有安慰对象的。 “我去寺庙每次也都许愿啊,并不是什么很难得的愿望,我只是想……”孟醒看着江措,没有忍住伸出了手,手指碰到江措身上很薄的夹克就放下来,然后又擦过江措手腕上的皮肤。 “我只是想再和你有一点点关联,不会打扰到你的那种关联。” 孟醒感受到江措抓住了他的手,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对江措的贪恋变成与生俱来的反射,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纹路对江措能熟悉和适应得那么迅速。接着很慢很慢地说:“可是我好像运气很差啊,不像你,佛祖都偏爱你。” “然后我都快要放弃你了,你又出现了。” “阿措,”孟醒抽了抽鼻子,说,“我觉得你有点太欺负人。” 孟醒把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一条很细的银色的链子,江措往那里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 “对不起。” 他抓着孟醒的手,五指扣进孟醒在指缝里,很用力地抓住了,才问他:“讨厌我吗?” “为什么讨厌你。”孟醒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把脸上的水渍擦掉,觉得有点丢人,把头低下去。 虽然嘴角和眉毛都在很努力地放平了,变得和刚在香港见到的年轻的精英律师差不多,除了眼睛有点红,但江措还是笑了一下,戳穿他:“因为看起来很像还要再哭一会儿的样子。” 孟醒给江措牵了一分钟,把他的手放开,说:“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吧。” 江措放回身侧的手很轻地颤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说:“好,要是你觉得打扰,不想我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说,我明天就可以回去。” “嗯。”孟醒看江措拉开门,对自己笑着说再见,不知怎么又产生一种类似永别的痛苦。 “等一下。”孟醒在门要关上的时候叫了他一声,然后进卧室里拿出一盒感冒药和退烧药递给江措,“香港的冬天和香格里拉不一样,温度没那么低但是很湿,室内也没有暖气,明天不要穿那么薄的衣服了。” 江措看了眼手里两个盒子,对孟醒笑了一下,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舍难分地说:“好,谢谢你。” 门被关上的那个瞬间产生的响声和紧接着到来的令耳膜钝痛的安静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江措走后孟醒又在门口兀自站了很久。 爱和自由共存的议题江措和孟醒从来没有争辩,但孟醒觉得他们一定在某些观念上产生了分歧。 以前他不知道要怎么让江措相信他的选择是江措而非香格里拉,而现在他不知道江措的自由是否与爱融在一起。 毕竟连最亲密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过爱。 孟醒转身走进洗手间,伸手把脖子上的项链扯着从脖子上拿下来,然后将那颗早已和他体温十万分重合的绿松石拿下来,如同分离自己的另一颗心脏。 孟醒把银针重新压弯,看着镜子里那个迷你陨石般的小坑,将耳坠重新刺了上去。 他想他还是愿意痛苦,愿意江措成为他长好再流血的另一颗心脏。 “没睡好那是很难受的呀,今天放假吧,那回去好好休息啊,诶?”店员在孟醒侧身要走时又把他叫住。 “你打耳洞了呀,这颗石头好好看,就是你耳垂好像发炎了,回去涂点药嘛。” 孟醒抬手摸了下肿胀的耳垂,对店员抬了抬嘴角,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孟醒回家补了一个早上的觉,睡醒的时候下意识摸手机是下午两点半,手机里多出几条平时不会联系的人的消息。 孟启明给他打了电话,孟醒睡得熟没有接到,另一条消息来自微信。 拉姆是知道江措去了香港的,只是她不知道孟醒和江措中间的弯绕,反正也对江措全世界闲逛的做风非常熟悉,因此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拉姆给孟醒发来的只有几句问候,然而就算是这几句问候都让孟醒感到有些脸热,他是有刻意地去屏蔽有关江措的消息,但很遥远的地方仍有朋友挂念自己。 孟醒从床上坐起来,打起精神回了几条,最后拉姆给他发了一个网页链接,说:“阿措半年前带了个拍纪录片的导演,最近那部纪录片上映了,我刚看完,阿措最后还有镜头呢,虽然是在花絮里,我发给你让你也看看!” 孟醒的手悬在那条链接上半天,最后还是没点进去,给拉姆发:“好的,我有时间一定看。”就关了手机。 回过拉姆的消息孟醒给孟启明也回了电话,那边很快地就接起来。 “爸爸。”孟醒叫了一声以后就不再说话,他想的是最好不要有什么需要见面的事情。 “阿醒,”孟启明也放假在家,背景音传来些许电视放映的动静,“今天没有上班吧?” 孟醒停了停,他昨天圣诞就是用加班的借口搪塞孟澈说不回家的,今天再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没有可信度。 “嗯,今天放假。” “那晚上回来吃个饭吧,”孟启明几乎是立刻就说了,不等孟醒拒绝,“阿姨和弟弟都很想你。” 孟醒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澈咋呼的声音就远远地传过来:“哥!回家吃个饭嘛!我给你看我拼的高达!” “……”孟醒憋了半天终究对孟澈心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早点睡大家!明天大概也是两更或者超长一更(其实应该是今天)
第62章 有关我爱你的发音 冬天天黑得早,孟醒到孟启明家楼下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孟启明的房子买在西九龙,拥挤的玻璃房精致地把人群圈在一起,遮住天空和云。孟醒没有孟启明家里的钥匙,站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开,打电话给孟澈。 孟澈接起来还傻兮兮地问孟醒:“哥!就等你了,你在哪?” 孟醒退了一小步去看门牌号,然后才和孟澈说:“我在家门口,门铃……” “哦对对对,门铃没电了,忘了同你讲!”孟澈说,“我现在来给你开门。” 半分钟后面前的门打开,孟澈从里面探出头,见到他就往屋子里让开一步,把门完全打开对他笑:“哥。” 孟醒看了眼比他高半个头的弟弟,眼神绕到餐厅里面,发现多坐了一个人。 长头发披在肩上,听到门口的动静和所有人一起转过来看,看到孟醒的时候歪了歪头,很腼腆地笑了一下。 孟澈在孟醒身后把门关上,给孟醒介绍:“我的女朋友。” 餐桌上气氛很好,钟施仪打开特意到湾仔买的草莓丹麦酥,打开个缝那股奶精味就露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钟施仪和孟启明都是平时有点严厉的家长,但是今天孟澈的女友过来,他们至少表情和语气都柔和很多。 桌子是长方形,孟启明和钟施仪分别坐在短的对面两侧,孟澈和女朋友坐一起占领一个长线,另一边的长线则由孟醒独享。 话题其实很少来到孟醒身上,此时此刻家庭的重心完全偏向孟澈和他未来的婚姻组合,孟醒没觉得什么难受伤心,那些体验他很小的时候不懂到现在也还算麻痹。他也不太能吃什么东西,就在缓慢的咀嚼的时候看孟澈吃饭。 孟澈从小吃饭就很香,就是有点快,不算好习惯,不小心把几粒米饭漏在桌上,又用筷子把它们挑起来再放进嘴里。 钟施仪说:“掉了的米饭就不要吃了。” 孟澈挥挥手说:“不能浪费粮食的,我觉得我有个内地同学说的话就很有道理,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孟澈的女朋友也坐着看他们,笑得投入又自得。 吃过饭以后孟澈要送女朋友回家,孟启明给钟施仪递了一个眼神,钟施仪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过了几秒才对孟澈说要和他们一起出去转一转,顺便给孟澈的女朋友买点衣服。 孟醒碗里的米饭很适量的保持到这顿晚饭的结束,找准时间他就对孟启明说要是没有事他先回去了。 “阿醒,你等一下。”孟启明看他直线走到门口要换鞋,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叫了他一声。 孟澈他们还在玄关没有走,听到孟启明叫孟醒的名字以后看过来,孟醒也没办法顶着这么多人不给孟启明面子,于是又走回去。 门关上后孟启明对孟醒招了招手:“过来坐。” 孟醒不是很想坐过去,站在餐厅与客厅交界的地方,哪边的灯光都不能完全照到他,他就那样看着孟启明说:“这样说就可以了。” 孟启明明显顿了一下,表情也没有在饭桌上维系的那么好,但过了会儿他还是说:“好吧。” 然后自己也站着,父子俩很荒诞地站得很远,中间隔了一道陡峭的崖,里面流的是被称作血浓于水的河。 “打耳洞了?”孟启明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或者是在为什么事情做个缓冲似的说,“注意耳朵不要沾水,不然容易发炎。” 其实已经有点发炎了,但孟醒没说什么,做出立刻要结束话题的样子,“我知道。” 孟启明静了一会儿,才很假装平和地开口了。 “阿醒,以后圣诞节最好还是回家来,”孟启明说,“至少回家吃个晚饭吧。” 又补充道:“你钟阿姨昨天晚上做了很多菜,你不回来都吃不完,剩下很多,弟弟也很想你。” “是吗。”孟醒看向孟启明,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孟启明很难以适应孟醒这样看他,便假借推眼镜挪开了视线。 “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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