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事情都会产生快乐和满足,但是因为缺陷自己感受不到,拉姆却能看出来,酥油包虽然凉了但还是香甜,孟醒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拉姆碰了碰孟醒的衣服,觉得孟醒一个人缩在这里坐着很乖很安静一个小孩,自己则应该尽一些地主之谊:“要去庙里看一看吗?我可以找师父给你要几支香。” 孟醒对这些祈福活动向来没有欲望,摇头:“不用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地板被敲击的声音。江措用锤子在敲地板。 “孟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他们的,站在寺庙的台阶上,把手机收起来,“走了。” 孟醒有点被吓到地看向他,眼睫闪了闪,嘴巴还鼓出一边食物没咽下去,就下意识地站起来。 然后拉姆从他眼睛里看到更大的快乐。 “姐姐,再见,我要走了。”孟醒抓着包子,和拉姆道别,拉姆也挥挥手对他说再见,看着孟醒走到江措身边。 江措很高,谁和他说话要让他听清是要抬着头费一番精力的,那些十几岁的孩子还没长成,有时候说话要仰着头对江措喊,像喊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孟醒说话就非得弯腰低头,他对孟醒说了什么,然后孟醒点了点头,江措就笑了,捏了捏他的耳垂。 拉姆毕竟是大人了,考虑问题不像次仁那么简单,她不觉得江措对死亡的阴影是靠谁就能安慰好的。 可是孟醒不用喊山,山会来就他的。 “好吃吗?” 孟醒咽下包子:“好吃。” 江措就笑着捏他耳垂,磨了一下那块很已经小的痂,说:“凉了有什么好吃的。” 回去路上,江措脚步很快,像赶着要去做什么似的,路又不平坦,孟醒跟得有点勉强。 他一直走得稍快两步,孟醒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表情平常,没有像次仁说的那样需要安慰。 但是这样的平常只留在外面,孟醒进门后想把被小雨淋湿的藏袍脱下来,正在琢磨,江措就突然从后面抱了上来。 他把头低下来,抱着孟醒的力气很大。 “你怎么了?”孟醒不得不停下动作不明所以地问他。 江措没有说话,身体的重量往孟醒身上压,孟醒被他推得一直往前走,直到膝盖和小腿顶到床沿,还未来得及制止,江措就和不知道前面没路了似的,直直地抱着他,往床上倒。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休休,快亲了
第36章 我让月亮长出来 跌到床上去的时候即使江措用手掌在他脑后垫了一下,孟醒的大脑还是不负所望地空白一片。 ——拥抱可以消除沮丧,能使体内免疫系统的效能上升,能为倦怠的躯体注入新的能量。 孟醒忘了这是谁说过的了,这也是他当时为了和蒋霁谈恋爱处心积虑在网上搜索的。 他不怎么和蒋霁拥抱,用不上,但是现在这套理论好像能套在江措身上。 次仁说的果然对,江措就是难过了,他也看了一点出来,孟醒觉得自己又厉害了。 “你难过了吗,拥抱可以安慰到你吗?” 江措肩膀很宽,很重地半压在孟醒身上,孟醒双臂全被拢进他怀里一点都动不了,有点喘不上气,一时间只能眨眼睛看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以及进行呼吸。 江措一听就知道又有谁和孟醒说了什么话了,他下意识要笑起来说没有,说不难过,可是脸埋在孟醒脖间,也没人看他,他就没笑,只在声音里放了点轻松:“可以。” 孟醒听他这样说,就勉力从江措怀里挣了挣,也腾出两条胳膊,环在他腰间。 “这样抱可以吗?” 江措顿了顿,闷闷地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说:“可以,谢谢你。” “早知道这样你就会抱我,我还不如天天难过。” 孟醒觉得这是一笔并不划算的买卖,想了半天,勉强意识到江措应该是在开玩笑的。 他一点都不讨厌被江措抱着,还用手掌摸了摸那支叛逆的脊骨,问他:“那你为什么难过呢?我有一点好奇。” 江措带他来这里就没指望什么都不让他知道,然而他也不愿意太容易就让孟醒问出来,要讨一点让心情愉悦的产物:“一点?” “……很多。” 江措沉默了几秒,就撑着胳膊抬起来,手掌按在孟醒脑袋两侧,突然问:“你想不想去看月亮?” “什么月亮?”孟醒没懂其中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有座山坡,不远,也不高,地段很好,有些时候运气好能看到月照银山,”江措说,“你和我去我就告诉你。” 孟醒想知道为什么,也想看月照银山,他很喜欢月亮,就点了点头。 月赛村是处山谷,雨下起来以后水汽很足,窗外一片绿林都绕着化不开的雾,晚上很悬有月亮,但是两个人暂时都没考虑到这一点。 江措又有点发烧,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孟醒也很困,因为昨晚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远不够他休息的时间,虽然平时一定要到点才睡觉,也不怎么睡午觉,但是屋子里太安静了,他在手机上看了会儿案例,也打着哈欠爬上床。 在睡觉之前,他看江措的头发还扎在脑后,那撮头发不算长,也不多,多的都在额前和脑袋上翘起来,孟醒就伸手把江措的红色发绳扯了下来,又没地方撇,就拿在了手里。 两个人一觉从中午睡到黄昏时间,醒的时候是差不多的,睁眼屋子里连光都很少了。 江措睡一觉起来烧就退了,精神不错,亮了灯起来给孟醒做吃的。 孟醒是第一次看江措打酥油茶,被江措笑:“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索南打还没看够。” 孟醒只咂摸出一句:“那怎么一样。”然后江措又一定要问到底,问他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吃过晚饭,江措换了一件很厚的藏袍,给孟醒也换了一身干爽的,出门前还带了两身羊毛披毡,他们不用伞,披毡很厚还防水,防寒防水,顶在头上像一座小帐篷。 就算江措再三强调,他们去的地方并不远,孟醒还是背上了他那个小包。 是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天上都是云。 孟醒抬头看了看,回过头对江措说:“今天是不是看不到月照银山了。” 江措也看,但没太在意,仍往门外走:“没事,我让月亮长出来。” 然后看了孟醒一眼:“其实我也不在乎能不能看到月亮。” 江措带着他往寺庙的反方向走,这期间穿过很多座屋子。 他们经过一座,江措指了指,说:“这是我阿爸的。” 羊不在外面,那羊戴着很多很好看的饰品,还有些珍贵的宝石,让孟醒觉得不像普通的牲畜,倒像是一只宠物,就推测大约是被达瓦带进屋子里了。 江措带他爬的那座山坡确实不高,也不陡峭,就是山脊线被拉得很长,一路走上去,山顶上有一颗大树。 有且仅有这一颗,孟醒来到它面前便有点灯下黑,这一座山上一棵树的景观很稀奇的,远看是会更加震撼一点。 现在天上不下雨,江措把羊毛披毡铺在地上,让孟醒不用展开他的那一条,草地里的土湿乎乎的,就不用再弄湿另一条,万一到时候真的下雨,他不想又淋发烧。 这么多天都在伤病中度过,江措就算什么都没说,也是很不舒服的。 孟醒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灰蒙蒙的,不要说月亮,远处雪山尖尖的顶都快被遮没了。 但他还记得江措带他来这里是为什么,对江措说:“你叫它长出来呀。” 江措那条羊毛披毡很大,两个人完全能容纳,还有点富余,已经躺在上面了,眯了眯眼睛,随手在草坡上揪了根草,对着天上转了个圈,还真的随口说了句什么咒语。 孟醒没听懂,但能听出他是用藏语说了句什么,猜测是什么佛教的咒语,有点心惊胆战:“你不是信佛吗,这个随便就能念吗?” 江措笑了笑,很无所谓:“有什么不行。” 他们等了一会儿,月亮也没见出来,江措瞥了孟醒一眼,那人并没有在面上体现出太强的目的性,也没有催促江措去表达些什么。 他把小包打开,又从里面掏出了那罐糖。 “你又难受?”江措问他。 “不是,”孟醒就着很暗的视线去找他最不喜欢的橘子口味,往嘴里塞了两个,“想吃。” 孟醒问他:“你要不要?喜欢什么口味?” 江措想了想,说:“没有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孟醒说,“我不喜欢橘子味,我觉得橘子味有点像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吃的一种钙片。” 江措应该看到他刚在手上拿的是橙色的糖果,所以才说他:“不喜欢吃你还吃,一次吃两个。” 孟醒说:“可是我把不喜欢的都吃掉了,剩下的就都是我喜欢的。” 他是典型的那一种,最大最圆颜色最深的那颗葡萄,他要留到最后。又和江措相反了——他宁愿扔掉他不喜欢的。 江措看他一会儿,转头接着看天上密布的乌云,说:“我觉得你大约会很适合信佛,至少比我适合。” “先吃苦,再享受。” 所以他一直在吃苦,才会对甜有那么深的执念,刚才给他打的酥油茶,都要问江措有没有白糖给他加。 在藏传佛教的观念中,人活着的时候是要不断地去忏悔自己的罪孽的,那些苦行僧每天磕长头,就是相信这样做功德更加圆满,死后能升上天堂。 但现在看来,孟醒好像不是很在意,或者说是自己没感受到。 “你不适合吗?可是你们对生死应该是很看重的,有更大的愿景,”孟醒想起时少观对自己的评价,“可是我好像觉得生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重量,生不是我愿意的,死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江措看他一脸茫然,笑着从他手上抽过了糖罐,也挑了两颗橘子味的吃掉。 江措没有用牙齿去咬那两颗糖,把它们含在嘴里,很慢地感受它们的酸味,说:“我以前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 孟醒点头,这个江措倒是没想到要瞒着。 “当时好不容易,在香格里拉上完初中以后考到了昆明的高中,然后又在昆明上了还不错的大学,我做事情向来没什么动机,学医只是其中一个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选择,但是我也好好去做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没声了,过了几秒,才给孟醒打预防针:“真的不是什么很值得听的。” “那个时候我还很矫情,认为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能救很多人,我能用现代医学的技术救很多人,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就救不了他们,他们也并不想被我救。” “愚蠢不算可怕,”江措前所未有的刻薄在这一刻犀利到极致,“但愚昧是会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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