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住的是他身旁空了去的人。 林煜简单收拾了下,拉开门。 顾潇尘和顾云指挥着几个工人往外面搬东西,闻声顾潇尘瞥了他一眼,顾及一边物业算个路人,语气还算过得去:“吵到你了啊,这边搬东西动静有点大。” 物业笑笑:“林老板和小孩关系也好得很,两人经常一起出入,好得跟一家子似的。” “他人呢?”林煜皱了下眉问。 “谁?”物业愣一下:“搬家啦,他没告诉你吗?” 顾云头也没转,指挥工人打包,不咸不淡:“他跟你有什么关系?问那么多干嘛。” 气氛倏地僵硬下来,就连一直老套圆滑,应付各种场合都运筹帷幄的顾潇尘也不知该怎么续话题,准备一笑而过。 也许是昨晚还是带着怨气睡过去的缘故,又或者这嘈杂声对社畜十分不友好,又可能是顾云这种冷淡和她本身就让林煜抵触的关系。 一股火热暴躁从血管冲上来,林煜眼皮紧绷着,刚醒和压的低,嗓音听起来有些哑:“我是他男朋友,你算什么?” 旁观几个震了一下,纷纷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去。 物业也有点懵。 顾云终于纡尊降贵侧了下脸:“机票后天下午的,在此之前你不会见到他人。” 太阳穴一跳,“你什么意思?”林煜问。 217的住户东西不多,工人打包了三个箱子把里面清扫干净,重置了密码。 顾云扫一眼,拍了拍手,“放上车就行。”没回答踩着高跟鞋走了。 没一会,长廊里只剩下物业和林煜。 林煜抖着手掏手机给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发过去,四五次都是对方已关机。 物业摁下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说:“别打了,他手机被砸了。我也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早上六点时候那……小孩出门了,我没多久就接到217就要搬走的消息,等我上来已经开始搬了。” “他自己同意的?”林煜脸色泛白。 物业不忍心点了点头。 林煜疯狂给顾潇尘打电话,对方全部挂断。 他记得顾潇尘的住处,飞速开了车过去敲了一天的门。 晚上十一点,顾潇尘终于忍无可忍下了楼,隔着铁门不耐烦道:“林煜,你现在感觉自己可不可笑?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意思吗?你再敲门我就报警了!” “我就问你问你一句,他去哪了?!” 林煜从今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夏天的熔炉竭忠尽智挤出他所有的水分。 林煜平时很注重自身形象,从没这么狼狈过。门灯下,他现在头发很乱,全身软绵绵站在门外,西服已经湿了个透,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没等到顾潇尘的呵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方离见到林煜是在周六夜晚的医院。 周六早上顾云打了他的电话把他震醒。 电话里说要见他,方离拒绝了。对方却说林煜目前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案在她手里,只要这个断崖式丢失,林煜的前程便会黯淡无光。 方离记得那份策划,林煜熬了好几年,之前也听林煜说过一阵子,这将是他毕生的心血。 他万万没想到顾云和顾潇尘会对他使阴招,他刚踏出门没看到门口有人,但出门前有敲门声,他立马察觉不对劲要往回缩,直接被顾潇尘带来的人摁住,带着出了小区。 顾云说,他不听话就可以毁了林煜一辈子。 他不太明白顾云这个事实上的他的生母有多大的权利。 也不知道这一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大。 可他看着她把林煜的资料一份一份保存下来,看着和她有合作的各个企业都明确表示会拒绝林煜进入他们行业,才明白,钱不是全部。 有钱也没用。 更何况他没钱没能力去和顾云作斗争。 顾云说:“你想清楚,要不要亲手毁了他?” “没有你,他的生活可以照旧,但是一旦你违抗我,我就可以让他没有前程,他过去所取得的任何成就——当然,他建树不多,但我都会这些变成一把灰。” “那个时候你再想想,他又愿不愿意接纳你?” 方离妥协了。 回来搬东西时他试图给林煜发条消息,顾云干脆利落砸了他的手机。 顾云说:“以后不允许你联系他,给我断个干净。” “我警告你,别耍心眼。你但凡联系他一天,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凌晨顾潇尘打电话给顾云说林煜晕倒了。方离就在旁边听着,他不说话,更不会主动和顾云说话,却叫了这女人一声妈,求着来了医院,承诺在林煜醒来之前消失。 他们到病房是下午。 病房空调温度打得低,床上人手上吊着葡萄糖,架子上空了两个瓶子。 医院消毒水味重,几个家属小声掩住鼻子,“怎么喷这么多?” 方离却始终感觉不到味道,他站在床前,看着林煜的脸,一点一点刻画,拼命想要记住关于林煜的细节。 林煜的睫毛很密,皮肤现在因为病态更苍白,医院窗外的梧桐稀疏的暗影落进来,刺眼的光停在他脸上,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十分钟后,顾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表上面镶了钻,随着动作反射的光刺了下方离的眼,他微乎可微眨了下。 顾云说睨他一眼:“看够了吗?抓紧走。” “飞机还要四十分钟零三秒起飞起飞。” 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方离跟着顾云上了去机场的车。 情绪波动较大,身体能量低,中暑昏厥,林煜醒来是周日晚上八点。 护士见他醒了过来安抚两句,查看情况后拔了针,说:“你现在身子有些弱,好在平时挺注重健康,没什么太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现在几点了?”林煜意识很模糊,他挣扎好久喃喃问,掀了被子爬下来。 “啊,下午七点。” 机票是几点?林煜不知道。 他从医院飞奔出来,又和外面的热气擦了一身汗,车速踩在高压线上向机场狂飙。 车窗外的风景从未如此流速飞过,车窗上沿边漏了到缝,骇人的风声呼啸进来,疯狂嘶吼,要吓住谁一样。 车上的蓝牙电话终于通了过去。 顾潇尘被烦得头疼,他语气糟糕透顶:“能不能别再打了?!他已经和他妈出国了!你现在再问也没有用!” “刺啦——”刺耳的长音尖叫穿透小半条道。 车轮胎挤压着远方能看到水面似的柏油马路,在一个急刹车和粗暴滑行下歪着身子停下。 前面的轮胎爆掉了。 顾潇尘耳朵贴着,被刺得手机掉到了地上,他痛苦搓了下耳郭,出现了短暂耳鸣。 林煜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抓着方向盘,他心死如灰般问:“方离到底去了哪?我需要知道具体的位置!具体的位置!” 顾潇尘气急败坏:“都说了你们得断!你听不懂是不是?!我姐她不接受同性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分手?” “我他大爷不需要知道你跟我分手是为什么!我就是要知道他人在哪!我不管她接不接受!我要知道他——” “嘟”一声顾潇尘掐了电话。 林煜的脑子出现短暂空白,在那一声中断中好像终于听到了车胎爆掉的声音。 街道上人流如织,喧嚣如同潮水在林荫道涌来涌去。 明明这会是酷暑,林煜却感觉一身的冰凉,身上被冷汗浸湿。 南城的酷夏,宛若一口持续加温的蒸炉,热腾腾炙烤着大地。 车门打开,林煜下来在一级阶梯上绊了下,整个人摔在地上,地面高温终于让他感觉到了盛夏。 皮肤传来一阵阵刺痛,却好像毒瘾一样让人如痴如狂,他感受着密密麻麻的钻痛,一点点灼烧着皮肤。 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了一把咸涩的泪。 明明昨天他们还同床共枕思考着未来,现实却只是一瞬之间崩塌成泡沫的幻影被一点点戳破。
第六十八章 迷雾 江浩和胡丙得知方离被顾云带走,怕林煜受不了打了一天电话,却都没通。 219也空无一人。 最后一通电话是林煜不知在哪打的,环境还挺嘈杂。 他们导航着林煜定位到的时候拖车刚把车架上去,车胎摩擦得惨不忍睹。 街道偏僻,人少,没有出现交通事故,工人沉思很久也没想明白怎么做到的。 江浩远远看到林煜正蹲在一棵梧桐树下抽着烟,地上已经肆无忌惮积了一堆灰。 他身上穿的短袖,右手劲瘦的手指夹着烟,刚好露出手臂的严重擦伤,皮肤被石粒撕出密密麻麻的口子,血汩汩流出来,血肉里混着脏灰。 车子被拖走了。 江浩和胡丙站了很久,看着林煜抖着手像是神经错乱一样抽完一整包烟,他吸烟动作急促,赶着解决某项任务似的,事实上发疯想要遏制心头一阵痛。 烟是在旁边的便利店买的,林煜有一阵子没抽了,现在抽得凶,烟味呛得眼泪出来从框里翻出来。 半个小时后,林煜站起来,拍了拍溅到身上的烟灰,灰在空中飘了一会然后沉到地面,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嗓音疲惫沉重:“回去吧。” 他嗓音被烟雾熏得听起来有些哑,眼眶是红的。 江浩曾经说,林煜这个人克制,对很多事很多人毫不在意,能够让自己轻易放下,不计较也不记仇,对待自己的事情也是,他就像个不倒翁,即使大风大浪也会站回原地。 胡丙说林煜这个人沉默寡言,总是半进半退,看着好像清欲寡淡,却心思敏感,会想很多。 陈志说他太冷淡,不在乎什么,又在某个领域追毛求疵,局限。 林煜的确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又觉得其实得不到也无所谓,他一点点压制自己欲望,让自己什么事都表现得不那么热情,把自己当做一块木头雕刻自己要的形状暴露在他人眼里。 这块木头不是别人怎么喜欢的,在他眼里确实最完美的。 林煜有时候觉得自己心大,什么都记不住,偏偏有时候又吹毛求疵记住无数细节,一点点扣出来反复咀嚼。 他面对别人没法热情,可一旦一个炽热的人靠过来他就没法拒绝。 江浩送他回了小区,两人也跟在后面进了屋。 林煜一句话没说,像浸泡到了一个独立的世界,简单洗漱完去卧室。 脚步在门前停了一下,目光朝沙发上瞥了一下,说:“我没事,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心很大的。 睡一觉就没事了。 江浩看了他一会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煜是个别人绞尽脑汁不知从何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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