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稍微抬眼,就能看见他手臂上新添的纱布绷带,那里擦伤了一大片,是男人抱着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在家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磨出来的。 水泥地粗糙,上面又全是人走来走去留下的灰尘和沙砾,几乎整条右臂的侧边都是擦伤,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看见男人脸色很不好,估计在忍疼。 徐楚宁吸了口凉气,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纱布,“还疼吗?” “嗯。” “对不起。”徐楚宁含着泪,执拗而倔强地抿唇:“都是我的错。” “嗯。” 郁风峣不置可否,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视线还是落在窗外。 车窗外,有些放学回到家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嘻笑打闹着在路边走过,看见路边停着的车子,好奇地打量几眼,然后很快又跟朋友玩闹在一起,越走越远。 “你小时候也这样吗?”他突然问。 徐楚宁没听清:“什么?” 郁风峣夹着烟的手指了一下外面的小孩,“你小学时候放学回家,也这样吗?” 徐楚宁现在根本无心听他闲聊,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扯什么放学了,我在跟你说……” 话没说完,男人侧头瞥了他一眼,“宁宁,别对我吼。” “我没对你吼,我真的很着急!”徐楚宁急眼了,又拼命忍下心里躁动的委屈和愤怒,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态度跟他说话,“对、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嗯,我小时候放学回家也跟他们一样。” “哪里一样?”郁风峣慢悠悠地问。 “哪里都一样,”徐楚宁搓着手,语无伦次,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烦躁:“衣服,书包,走在路上蹦蹦跳跳的,还跟同学打闹,之类的。” “你有朋友吗。” “没有,呃,有一个,不是,有几个吧……说不上朋友,就是同、同学。” “他们也拉小提琴吗?” “没有,不是……我小学只在周末学小提琴,我妈把我送去城里的培训机构,中午去,晚上回来。” “那你……” “我求求你了,”徐楚宁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低声哀求,“你答应我吧,我求求你,我求你!” “可是我对你的童年很感兴趣。”郁风峣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又轻又低。 看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徐楚宁心脏都在疼,低头,额头抵在他手上,竭尽全力地哀求:“回去再问吧,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你让我陪我妈住几天,算我求你了……” 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恳求自己,郁风峣垂了眼睫,微微翻转手腕,就能将冰冷的手掌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宁宁。 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而后慢慢收紧虎口,把他的脸抬起来,郁风峣如墨一样隐晦难辨的眸子泛起丝丝波澜:“看你表现。” 徐楚宁愣了一下,瞬间慌乱,四处看了看,哽咽道:“不要在这里。” “要。” “回去、回酒店……” “不回。” 徐楚宁咬着牙,视线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稻场上忙碌的人们,红着眼睛,忍着泪水,“不要在这里好不好?回去,回酒店你要怎么玩都行……” “嘘,嘘。”男人噤他的声,眼眸寸寸成雪,将他锁在怀中,手掌抚进他衣摆下面的腰身,包着纱布的手臂环抱在他腰上,埋在他颈边,声音干哑:“你还是没懂,你还是不懂,不回酒店,宝贝,我们不回酒店……回去了你就再也出不来了,回去了我就要把你锁起来,只锁在我的床上,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不会放你回家了你明白吗?!” 耳边的声音阴狠低沉,好像要透过他的耳膜深深刺进他的大脑里,把他的心脏钉在男人的胸口,永远不让他有片刻喘息。 徐楚宁心脏跳得很快,一股凉意浸透四肢百骸,他拼命深呼吸,闭上眼,含着泪转身,抱住男人的脖子,迎了上去。 狭小的空间里,亲吻逐渐激烈,衣物撕扯四散,喘息起伏不休。 徐楚宁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被顶到失去理智,就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咽下喉中溢出的呻吟。 车外,偶尔有人走过,他们看不见里面,徐楚宁却能清晰辨认出他们每一个人。 一车之隔的地方,他在抛羞弃耻地扭动身躯,抬手死死扣住车窗的框沿,沉沦在起伏的潮欲中。 郁风峣允许了他的请求。 徐楚宁喘着气穿上裤子,把被水弄湿的衣摆塞进裤沿里,抬手,用力用手臂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还不忘低头给他鞠一躬:“谢谢郁先生。” 说完,一鼓作气打开门,下车离开。 狭小的车厢里,还残留着情事的气味,男人久久没有反应,偏头看向副驾,坐垫上还有一些痕迹,眼神暗了一下。 又点燃一根烟。 远处的山峦之下,是金色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只留下死寂夜色。 之后几天,如同约定的那样,郁风峣没有来找他。 只是,每天徐楚宁都会看见他的车子停在自家院子下面的山路口。 不知道车里有没有人,等到夜色降临,那辆车就离开了。 每日如此。 “小宁,你去把菜择一下。” “好。妈,咱今天炖鸡汤吗?” “嗯。你杨婶娘家杀鸡呢,我就买了一只回来,好新鲜。” “那用板栗炖吧,板栗香一点。” “还真是,看妈这脑子,忘买板栗了!”说着,徐女士擦了擦手上的水,起身打算出去买一些板栗。 “我去吧,你先弄其他的,别误了饭点。”徐楚宁放下手里择菜的剪刀,侧头在肩膀上擦了擦汗。 “行,钱够吗?”徐女士照例问了一句。 这一句倒像是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似的,徐楚宁不由得笑了,“够的。我又不是八岁。” 徐女士也笑,见牙不见眼的,“行行行,是妈不好。” “我走了啊,你用刀小心点。”徐楚宁出门前还叮嘱了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 徐楚宁出了院子,沿着山路往下走,恰巧撞上中午回家吃饭的小娃娃,打了两声招呼。 “叔叔……”有个小姑娘捂着脑袋,表情不是很好看,匆匆喊了他一声,要走。 徐楚宁愣了一下,回头喊她:“小雅,你怎么了?” 小雅背着包,回过头,委委屈屈地说:“脑袋被砸了,疼。” 一听这话,徐楚宁就有点警觉了,“被谁砸了?被同学欺负了?” 小雅摇摇头,不敢说话。 “你回去跟你爸妈说,别怕。” 小雅点点头,又转身匆忙跑了。 徐楚宁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以前就被欺负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扭头,眼前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正好撞在他上左眼。 徐楚宁吓了一跳,眉骨一疼,立刻捂住眼睛,耳边只听见了窃笑声。 艰难睁开眼,才看见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手里拿着,“谁教你用弹弓打人的?你刚刚是不是也打小雅了?” “你妈教的。”小男孩出口就是妈,还吐舌头说脏话,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活该挨打,谁让她不帮我写作业来着,嘻嘻。” 徐楚宁顿时气到,刚伸手想要把他的弹弓抢过来,小男孩见势不妙,一把躺到地上,开始大哭,“不要打我!救命啊!打人啦!” 尖锐的哭声穿透了整个山头,下一秒,从一旁金灿灿的大铁门里冲出来一个女人,还穿着冬天的家居服呢,头上也裹着染发用的保鲜膜,气势汹汹的样子,朝着徐楚宁就破口大骂:“杂种,离我儿子远一点!” 徐楚宁被吼得一愣。 女人一把推开徐楚宁,心疼地把自家太子抱起来,“宝宝不哭,妈妈打坏人。” 徐楚宁无语,“你儿子用弹弓打女同学,还躲在路边往人眼睛上射,我只是提醒他一下。” “你提醒就提醒,动手干嘛?”女人直接恶人先告状,还反咬一口,“我儿子才7岁,他跟你闹着玩,有必要斤斤计较吗?” “弹弓这东西长眼吗?伤到人了怎么办?”徐楚宁皱眉,顿时对这对母子心生厌恶。 “你——”女人还要再嚷嚷些什么,余光瞥见来人了,悻悻的不再说话。 徐楚宁也看见朝他走过来的男人,顿时没再言语,移开视线,不看他。 郁风峣伸手把女人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小男孩身上的灰尘,话说得很得体,语气也温柔:“抱歉,可能是他说话说重了,吓到您儿子了,我代他跟您道歉。您别见怪,都是我们不是。” 看他是个好说话的,女人本想牙尖嘴利地驳几句,一抬眼,就忍不住有些脸红,被他那双眼睛一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掂了掂手里的大胖小子,女人笑了两声:“没事,都乡里乡亲的,有点过节也正常,嗨,你看我,也是没看好我家小孩儿。” 郁风峣莞尔:“爱玩是小孩的天性,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也没必要太苛责,只是以后要注意安全才是。” “是是是,来,臭小子,快跟叔叔道歉!”女人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后脑勺上。 小男孩梗着脖子,被妈妈拍了一巴掌,才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徐楚宁没说话,郁风峣颔首,“没关系,都不是故意的。” 女人偷偷看了郁风峣好几眼,才红着脸,拽着小男孩回去。 小男孩气不过,被拽着在地上拖,还要回头放狠话:“穷鬼!等我爸回来了,我让他把你家全买下来,让你给我当马骑!” 等到母子俩不见了,男人脸上的得体笑容才一扫而空。 徐楚宁也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你去哪?我送你。”郁风峣拉住他。 徐楚宁正想把他的手推下去,眼尖看见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到底还是算了。 “去菜市场,我买点板栗。” “上车吧。” “嗯。”
第89章 “你的好,我比谁都清楚。” 买到了板栗,打道回府。 一路上没人说话,徐楚宁靠在车座上,一扭头就能瞥见郁风峣手上的绷带。 好像自从那天从湖边别墅跑出来,他手上的伤就没断过。 “医生怎么说?”徐楚宁忍不住问。 郁风峣轻飘飘握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收回视线,“医生什么都没说,让我最近注意忌口,按时换药。” “严重吗?” “不严重。” “不严重你为什么绷带绑了一个星期?又在演?”徐楚宁忍不住皱眉。 郁风峣却一下子笑了,握拳抵唇笑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希望我伤重,还是担心我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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