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医生鞠了一躬,开始操办后事。 父亲去世前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像是要把没陪妻儿过完的半辈子的话都写在信纸上。 遗书,财产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他写信的时候,徐女士就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徐楚宁在十八岁的时候,已经看完了父亲写的所有信,他把最喜欢的一句话撕下来,夹到了老怀表的表盘里,剩下的都放在老家,请母亲帮忙保管。 这只怀表就像他的护身符。 有时候夜里惊醒,或者心情不好了,就打开,贴在耳朵上听一听秒针走针的声音,就会慢慢安静下来。 他曾经以为,这只怀表会伴随他一生。 看样子还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就当成是已经去世的父亲对他的庇护吧,替他最后一次抵挡灾祸。 郁风峣收拾行李十分简练,一些消耗品都可以到时候再买,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就能悠闲轻松地在湖边小屋好好玩上十天半个月。 坐在车上,徐楚宁无意识地将那枚胸针捏在手上把玩,眼神却盯着窗外,没有焦点。 “小心点,别被扎到。”郁风峣适时提醒。 为时已晚。 手指传来刺痛的瞬间,徐楚宁低低惊叫了一声,手指头渗出血珠。 “夹层里有创可贴。” 徐楚宁连忙抽纸擦了擦手上的血,又拿出创可贴贴上。好在胸针是银器,又伤口也不太深,否则就要去临时预约破伤风了。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郁风峣有意无意地说。 徐楚宁刚贴好创可贴,垂眸掩下表情,“嗯,可能是没睡好。” “要不要现在休息会儿?一会儿到机场喊你。” “好。” “毯子在后面。” 徐楚宁转身拿了毯子,把自己裹起来,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进了停车场,车子熄火,郁风峣解开安全带,并没有开口喊还在熟睡的人。 他侧身,静静地看着靠坐在副驾上,脑袋微微歪着,身上搭着毛毯的人。 纤细单薄,脆弱又充满诱惑。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隔着一段距离,就像是隔着玻璃展柜观赏。 他脸上憔悴的淡青,眼底下的深色,睡着时皱起的眉,还有眼尾似有似无的泪痕。 视线缓缓下移,移到他的胸口,卫衣的领子很宽松,可以看见锁骨。 胸膛似乎没有起伏…… 鬼使神差地,郁风峣伸手,放在他颈上摸了摸脉搏。 睡觉的时候心跳会变慢吧,所以手指触到的脉搏也那样微弱。 好像使劲按一下就能按断他的血管似的。 睫毛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到了吗?”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男人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温和神色:“穿个外套,不要着凉。” 徐楚宁对他的话很少有争辩反驳的,只会弄得大家都不痛快,还浪费时间,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来。 在候机厅坐了一会儿,徐楚宁心绪一直不佳,“湖边天气怎么样?会不会有很多虫子?” “天气不差,景色也很好,至于虫子,我朋友在湖边小屋住了很多年,他肯定有办法解决。” “那我们吃什么?要自己做饭吗?那边买菜方不方便?” “宝贝,我们是去玩的,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干什么?”郁风峣抱了抱他,却被徐楚宁匆匆躲开。 “公共场合……”徐楚宁小声提醒,而后又习惯性道歉:“对不起。” “我没生气,只是担心你。” 徐楚宁低着头,手里翻来覆去玩着胸针,“是我想太多了。” “衣食住行都会安排好,你什么都不用考虑。” “嗯,好。” 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徐楚宁觉得坐着很无聊,想四处走走,郁风峣说陪他。 徐楚宁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苦笑了一下,疲惫道:“好,一起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为久坐起来放松一下找借口而已,徐楚宁想喘口气。 刚要回候机厅,郁风峣手机就响了,秘书打来的,估计临时有事。 “那我先去个洗手间。”徐楚宁说。 郁风峣看了他一眼,而后“嗯”了一声,转身接起电话。 徐楚宁去了最近的一个洗手间,在里面洗了把冷水脸,望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扣紧了洗手台的边缘,向来充斥着无神的眼睛也猝然聚焦。 转身,从厕所出来,郁风峣还在打电话,找了个僻静地方,没有看见这边。 身边人来人往,徐楚宁生出一种错觉,现在只要转身,就能立刻隐没在人群里。 隐没在人群里……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瞬间全白了。 徐楚宁耳边嗡鸣,没有思考的能力,完全是凭着本能转身就跑,从熙熙攘攘的乘客中穿过,回到候机厅的位置,抓起自己的包,慌不择路地朝着最近的消防通道逃去。 耳边似乎有风声,人声,交谈声,脚步声,一再逼近。 徐楚宁咬着牙闷头跑,听见头顶传来登机提示音。 一下子全身都冷了,像是被冰水兜头浇下,他整个人都在发颤,面色苍白。 他要逃吗,要走吗…… 会不会被抓到,到时候会怎么样,他会生气吧…… 会被惩罚吗,会牵连别人吗,如果那人发疯会怎么样…… 那一瞬间,徐楚宁的脑子里居然在犹豫,他脚都软了,心里各种思绪翻滚。 诱惑他回去,诱惑他放弃荒谬的想法。 只要乖乖回到他身边,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也没有无辜的人会受到伤害…… 徐楚宁用力攥拳,突然疼得叫出来。 一低头,刚刚被胸针刺出的伤口又在往外渗血,火辣辣的疼。徐楚宁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咬牙硬着头皮,攥着背包带子,低头走进汹涌人群。 那只怀表,他不要了。 就当做是替他挡一次灾吧。 过了这场灾祸,从今往后的人生,他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徐楚宁不敢回头,只知道闷头往外跑,跑到路边,随便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坐进去,胡乱报了个地名。 “师傅,去,呃……万景汇。” 脑子里一团乱,徐楚宁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 司机慢悠悠地问:“这边有两个万景汇哦。去哪个?” 徐楚宁正想说随便哪个,突然车门被“咚咚”两下敲响。 徐楚宁吓了一跳,直接在座位上弹起来,猛地抬头。 车窗外只是一个安保人员。 “师傅这边下客即停即走,不能泊车太久。” 徐楚宁心急如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脏快要跳出来,很怕看见追出来的人。 “行行行,马上走。”司机满脸堆笑,又问:“小伙子,你要去哪个万……” “近的那个!”徐楚宁抑制不住地低吼,声音颤抖。 司机有点吓到了,一转身就开车,一脚油门踩出去,风风火火离开了机场。 坐在车上,徐楚宁才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手抖地根本停不下来,眼里含着泪,但已经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定位关了,然后关机,最后翻出取卡针,把手机卡取下来。 做完这拙劣的一切,徐楚宁才发觉自己手心都不停冒汗,四肢百骸都是凉意。 终于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身后道路空空荡荡的,没人,也没有追过来的车,徐楚宁眼泪都要流出来。 司机看见了,还问:“小伙子,你咋啦啊?坐车不舒服?” 徐楚宁再也忍不住,很没有出息地掉了眼泪,哽咽着摇头:“不,不是。” 司机联想到他要去万景汇,估计是去玩的,又看他红着眼睛,情绪激动,一拍巴掌:“哦,我懂了!是不是跟对象闹分手呢?” 徐楚宁擦着眼泪,“嗯……是啊。” 司机开始侃侃而谈,劝他:“小伙子,要看开啊,有些事情就是没缘分,也不好纠缠人姑娘,哎我跟你说,现在的感情讲究水到渠成,你越是逼吧,人家逃得越远,知道不?听叔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哎我去,妈的,不看路啊!” 徐楚宁看着他边开车边聊天,心脏口都一颤一颤的,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不看路撞了人。 好容易到了万景汇,徐楚宁急匆匆地下车,一下子钻进去,在商场里游荡,找了一处小奶茶店坐下。 还不能掉以轻心,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徐楚宁把没插卡的手机开机,借着奶茶店的WiFi,叫了辆车,去另一个稍远一些的机场。 他这段时间心思挖空,背着郁风峣买了张机票,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只是现在时机成熟已经。 在万景汇旁边找了个偏门上车,叮嘱司机找一条不堵的路,他说他想在车上休息会儿,但只是想更谨慎一些,如果有人跟上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徐楚宁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手上不自觉地攥紧背包带子,勒得掌心发麻。 四十分钟后,他踏入机场大厅,恰巧听见广播。 他的航班,就要启程了。 徐楚宁回头,再次确认身后的状况,而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着登机口走去。
第69章 宠物没了,再找就是。 门铃按响,屋子里传来欢快的小狗叫声。 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穿着棉麻家居服的年轻男人,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走路的时候衣摆翻飞,散漫不羁的模样。 “阿峣。” 往他身后看,席落危面露疑惑之色,问道:“你不是说,要带一个人么?” “他不来了。”郁风峣面不改色,戏谑道:“怎么了,一个人来,你就不欢迎了?” “是啊。”席落危一笑,扭头就走,顺手摔上门,被郁风峣抬手抵住,推门进去。 “进来吧。东西放玄关,等会儿我消个毒。”席落危随手指了一下。 小狗见有人进来,就扑过来,郁风峣蹲下来摸了摸,“嘟嘟,还记得我吗?” 屋子里干净不染纤尘,整个房子最乱的地方,就是男人的穿着,凌乱着头发,衣服领子扯着,露出大半锁骨,哼着歌,勾着马克杯的把儿在手指上旋转。 “好香。”郁风峣进门就听见餐厅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像是在煮东西。 “我炖的汤——我正打算做点热可可,你要吗?” “来一杯吧,谢谢。” 席落危走到餐台后面,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新的马克杯:“楼上给你们收拾了一间客卧,很干净,什么都有,不够找我。给,趁热。” 喝了一口热可可,郁风峣抬头,“我想加点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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