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地理位置偏南,春夏季雨水多,楼梯间的墙面上全是受潮剥落的痕迹,跟在秋池身后的傅向隅见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快到的时候秋池忽然停住脚步,头稍向后侧:“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傅向隅脱口道,“家里不欢迎我吗?还是有其他人在?” 他刻意在“其他人”这三个字上咬了重音。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下来一位老太太,看见秋池,她背着手奇怪道:“小秋啊,怎么站在家门口?” 说罢又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Alpha,这人长得太惹眼,性别特征也格外明显,老太太于是又问:“有朋友来啊?” 秋池不好意思再站在这里挡道,他拿钥匙打开门锁:“刚找钥匙呢。您要去哪儿啊?” “家里太闷了,想说到楼下逛逛,刚好再去你们店称点果冻零食,周末我两个孙子要来家里玩。” 秋池笑笑,先一步进屋,从鞋架上拿了两双拖鞋,然后看向外面的傅向隅:“……先进来吧。” 那老太太背着手忍不住又打量了傅向隅几眼:“你这朋友长得好啊,跟电视机里那男明星似的,是咱们本地人吗?” 秋池犹豫着答:“首都来的。” “嚯,”老太太睁了睁眼,“那可挺远啊。” 一老一少在门口又聊了几句,秋池关门转身的时候,看见傅向隅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房间里那张简易的折叠餐桌旁了。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放着台杂牌小冰箱,阳台一端是洗衣池,一端则摆了张小桌,上面放着一个挺小的电煮锅和烧水壶。 这里甚至连个独立厨房都没有,看起来比他原先在都兰的那间宿舍还要简陋。 “……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傅向隅忍不住问。 温怀应该没必要骗他,小县城的房价物价比首都要低很多,几百万块,拿出一部分买套小户型还是绰绰有余的。 傅向隅有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身上有钱了却不去找个好点的房子住。 秋池走去阳台给他接了杯水,是用一次性纸杯装的。傅向隅记得他以前一个人住在职工宿舍的时候,从没买过这些东西,现在家里备着一次性水杯和拖鞋,大概是因为常有客人来这里玩。 “这里挺合适的,”秋池说,“通勤也方便。” 傅向隅接过那个纸杯,坐在塑料凳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家里的生活痕迹,屋里看起来应该就只有这一个卧室,也不像有小孩生活过的痕迹。 突然间,他看见粘在衣柜旁侧的粘钩上挂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像是孩子玩具的东西,而那个袋子的手提部分上还夹着一个有点旧的蝴蝶结发卡。 一瞬间,傅向隅说不清心里是惊喜还是其他什么,喉口有种难以言喻的紧涩感。 “是个女孩吗?”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秋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头看了眼傅向隅视线所在的那个方向,这是前不久桂姨带着自家小孙女过来玩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玩具。 小女孩特别活泼,人小鬼大的,临走的时候小朋友非说要留个礼物送给他,自己头上带着那两枚新发卡有点舍不得,于是便从自己带着的那个塑料小包里翻出个戴旧了的给秋池。 “那是我阿姨家的小孩子。”秋池解释说。 傅向隅没听说过他有什么阿姨,下意识便以为这又是这个人随便找的借口,秋池看起来工作很忙,这里的居住条件又这么差,傅向隅觉得有很大可能他是把小孩寄养出去了。 毕竟现在各类托育所都很发达,又有政府补贴,一般来说单亲家庭都会更容易申请到名额,如果能拿到公立托育所的名额的话,一岁多的小孩子,一个月的托育费用估计也就两三千块。 两人分别了太久,傅向隅原本是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现在终于见上面了,那些话却在喉口处吞了又咽,最后干脆不争气地坠了回去,烧灼着哽在他心口。 秋池站在桌边,冷不丁开口:“……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我明天有早班,你现在赶紧说吧,我马上要休息了。” 这明显是要赶客的语气,傅向隅顿了顿,然后说:“听人说,你两年前回首都找过我?” 过了一会儿秋池才应了声“嗯”。 “那天我被送去医院,段鑫烨给你打电话……” 秋池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都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挺好的,”秋池继续道,“你也挺好的。所以以前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 傅向隅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怪异。 “说完了是吗?”过了一会儿,傅向隅又听见他用冷淡的口吻对自己说,“那就回去吧。” Alpha终于站起身,秋池以为他要离开了,于是特地走过去想替他把门打开。可就在他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金属门把手的时候,另一只手忽然被人抓住,并迅速压到了他的后背上。 秋池整个人被压撞在门板上,前额被一只手牢牢托住,他这才发现这个Alpha手上长了很厚的一层茧。 Alpha紧接着捏住他脸往后掰,先是一个试探的吻,紧接着所有关于这个Beta的熟悉感都被唤醒了。 傅向隅猛地压向他,含着他的下唇啃|咬,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的舌尖直舔向最深处,好像要把这个人完全地吞掉似的。 傅向隅紧接着又舔过他敏|感的上颚,枉顾秋池的挣扎,蛮横地霸占了他的呼吸。他恨不得把这张嘴咬烂,好让他再也没法用那样冷漠而抗拒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秋池以前不是这样的。和他提“结束”的时候,他甚至和自己说“不用钱也没关系”,在他出尔反尔地闯进他宿舍的时候,这个人也心软地收留了他。 可现在这个人却完全变了,他那样抗拒他,让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好好求和的缺口。 正当傅向隅下意识地把手探入秋池的衬衣下摆,灼烫的掌心顺着他的腰脊往上……傅向隅突然感觉到舌尖一痛,秋池咬得很重,他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可他依旧舍不得退开。 血液里熟悉的鸢尾花香如同无数道细小的电流,酥麻地在秋池的后脑勺炸开了,旋即他的身体很不争气地软掉了,于是傅向隅干脆紧紧地抱住了他。 沉默几秒后,傅向隅听见怀里的人忽然平静地说:“傅向隅,我现在已经不卖了。” 可能因为秋池就在他耳边开的口,所以这道声音显得分外尖锐、刺耳。 “你去找其他人吧。” 傅向隅伸手想要碰他的脸,却被这个人猛地拽开了,然后他听见他很大声地重复:“我不卖了,你听不懂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秋池。
第61章 那天之后,傅向隅就没再来找过他了。 他没有再出现,秋池心里反而感觉庆幸。 秋池觉得自己可能对他那张脸,或者应该是对他这个人,有一点微妙的应激反应。在新闻里看到或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无端感到焦虑,见到他的时候浑身血液好像都在向上涌,心跳快到异常,情绪也会变得很不稳定。 他从没想过会再相遇,毕竟这里和首都隔着上千公里,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旅游城市,周边就零星几个冷门景点,就算是节假日,也不会有多少外地人来。 秋池挺喜欢这里的,在这里他有朋友,也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可傅向隅的忽然出现,却使得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被惊扰,他原本以为已经被自己彻底忘掉了的那些细枝末节,回想起来竟然还是历历在目。 这种清晰让秋池感到很痛苦。 …… 秋池今天上的是早班,傍晚四点的时候,袁俏准时来接他的班,刚巧这时饮品供应商送货来了,秋池就留在店里搭了把手,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刚走上楼,秋池就瞥见自己家门口蹲了个人,带着顶熟悉的墨绿色鸭舌帽:“小禾?” 小禾抓着鸭舌帽边缘往上一抬,冲着他笑了。 “干嘛啊?”秋池说,“跟做贼一样。” 他手里提着好几袋子包装盒:“我买了点烧烤,一个人估计吃不完,想着你应该也快下班了,就干脆过来等你一块吃好了。” 秋池掏出钥匙打开门,他刚刚在楼下快餐店买了盒饭。因为住得很近,所以小禾偶尔会来他家串门,两人平时经常请来请去的,因此秋池也没跟他说客套话:“你早说啊,我家里没酒了,不然我现在下楼买两瓶?” 秋池不怎么爱喝酒,但小禾还挺喜欢的。 “我自己带了啊,”小禾笑着说,“我多细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这个?” 秋池一边笑,一边往他脚边丢了双家居拖鞋:“你不是晚班吗,回去有睡吗?醒这么早。” “当然有啊,今天醒来第一顿就是这家烤串,早上临睡前就想了,可惜那时候这刘大伯还没出来摆摊。” 两人在那张折叠餐桌旁坐下,小禾一边拆塑料袋,一边低声问:“你妈妈怎么样了?” 秋池的目光稍低:“还行,医生说暂时稳定下来了。” 两年前他妈终于排上了肾源,换肾手术前后花了大约四十万,他本以为妈妈的身体会一天天好起来,可抗排斥药才吃了一年多,前几天她突然因为肺部真菌感染进了医院。 没办法,只好先按医生说的停用了免疫抑制剂,这两天人看着才有好转了,直到昨天医生说没问题后,他才敢重新回来上班。 好在老板很好说话,小禾跟袁俏这些天前后也帮了他不少忙。 “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小禾安慰他道,“阿姨肯定会没事的。” “嗯……” “不过阿姨生病应该得花不少钱吧?”小禾又忍不住担忧道,“之前不是还做了场换肾手术吗,你现在还有没有存款?” 秋池犹豫道:“……还有点吧。” “那就好,”小禾有点语重心长,“就怕你去借网贷什么的,要是缺钱跟我们说,我俩跟老板肯定会尽力帮忙的。我之前有个高中同学,上了大学后开始借网贷,之后又以贷养贷,反正听说欠了得有小几十万,他家家境又不怎么样,后来父母把老家房子卖了才帮他还上的。” “我不会的。”秋池说。 这些年他一直在试图用自己赚的钱去补那张卡里被自己用掉的窟窿。每次用那笔钱的时候,他就会安慰自己,以后慢慢地肯定能还上的。 等凑齐了原来那笔数字,他就找个途径把钱打回去还给傅家。 可是他好像永远都填不上那个窟窿。房租水电、一日三餐,母亲的医药费和手术费,他的工资还是太低了,所以只能继续这样既辛苦又捉襟见肘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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