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手臂似乎抽动了一下,一段时间后,他听见监护仪前的那个医护人员忽然惊喜道:“患者的心率下降了,信息素水平也在慢慢跌回标准阈值!” 大概是感觉到傅向隅的痛苦正在减退,观察室里的方一珂也露出了一点笑,他满身都是汗,脱力般抱住了病床上的那个Alpha。 秋池低下了眼,他不敢再看了。 心跳跳得很快,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恨这些在隔离室外旁观的人,也恨那个可以光明正大抱紧傅向隅的Omega,甚至对那个可怜的、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的Alpha也产生了一点恨意。 但最后秋池才发现,他最恨的人其实是自己。傅向隅一开始就说明了他们之间只是交易,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耽溺在这一段本来就不可能的感情里。 被傅向隅搂在怀里的时候,秋池偶尔也会恍惚,会幻想那些只配躲在阴暗处的妄想,也有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被实现。 傅向隅的病可以被治好了。那天在海边,他贪心地许下了两个生日愿望,现在其中一个愿望已经被实现了。 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转头的时候,秋池突然对上了傅霁的目光,视线相接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应该感到紧张和害怕,但事实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秋池以为他会被人叫过去,会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统帅严肃地询问身份、和傅向隅的关系,可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傅霁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想法,他甚至都没有去问这里的安保人员,刚刚那个碍事的Beta是谁。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秋池抓着扶手下台阶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柔和而优美的声音,这种声线会让人无端联想到仰颈的天鹅,被饲养得很好的优雅家禽。 “你好,”那人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秋池停住脚步,转头。 “我是小隅的继母,”男人微笑,“温怀。” 他显得彬彬有礼,只是秋池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和人对话,可碍于他的身份,秋池还是低声道:“我姓秋,您找我有事吗?” 开口的时候,秋池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哑了,难听得不像是他的声音。 “这里不太方便说话,”温怀问,“方便和我到这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吗?” 他实在很温柔,甚至比新闻媒体中的影像显得更有亲和力。 但这种温柔并不是完全无害的,和他对话的时候,秋池感觉到一种温和的威严,以及无形的压力。 秋池最终还是和他一起去了医院楼下的咖啡馆,就开在医院里,环境很好。 由于病患和大部分医护人员的撤离,这里面显得空荡荡的,两人挑了个靠内的位置坐下。 咖啡是温怀点的,因为仅有他们两位客人,所以咖啡上的也很快。 这位统帅夫人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温和,秋池并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鄙夷和轻视。温怀看他的眼神,和秋池从新闻媒体上看见他跟随傅霁一起外访他国时看对方国统帅的眼神没什么不一样。 “可以叫你小秋吗?” 秋池点了点头。 “本来打算过两天再联系你的,但今天刚巧你也来了,就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温怀的语速不紧不慢,“我跟他父亲平时都太忙了,可能对他少了一点关心,之前那些日子,多谢你费心照顾我们家小隅了。” 秋池闻言目光微怔,没有说话。 温怀习惯性地拿起方糖夹,然后问秋池:“需要加糖吗?” 秋池摇了摇头。 温怀于是慢条斯理地往自己那杯咖啡里加了两粒方糖,搅拌完后,他端起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之前小隅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 “我刚刚托人往里面又打了一点钱,凑了个整数,算是我和他爸爸给你的感谢费。” 秋池闻言忽然抬眼,唇瓣微张,像是想说什么。 没等他开口说话,温怀就打断了他:“不用说那些客套话,给你的钱我们不会再收回,本来也只是给你的一点补偿。” “以后就回家好好照顾你妈妈吧。” 秋池即将开口的话全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噎回到了肚子里。 他的脑子很乱,很多信息混杂在一起,让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恶心感。 可他也听懂了温怀的意思,他表达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希望自己离开这里,离开首都,或许也是那位统帅的意思。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出手想必也不会吝啬,虽然温怀没说具体数额,但秋池知道卡里的钱一定不会少。 秋池很想挺直腰板,说自己不需要“补偿”。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怕这个人会把傅向隅之前给他的那些钱也收回去,毕竟那张卡是傅向隅的,就算他提前把钱都取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卡里,这些人也完全可以以他盗取银行卡的名目把钱追回。 况且如果他们想要他离开首都,有很多种更便捷、更简单粗暴的方式。 到时候丢掉了现在这份稳定的工作,他也没有了任何存款,可能连妈妈每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都凑不到…… “好了。”温怀站起身,微笑,“你慢慢喝,我得回去了。”
第51章 下雨了。 秋池转了两路公交回到学校,到校门口的时候,雨势稍小了些。他刚不小心把伞落在医院更衣间了,因此只能一路冒着小雨回到宿舍。 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很想吐,进屋的那一刻,秋池终于踉跄地冲进了盥洗室。 中午他只吃了一个没什么味道的小饭团,到了这会儿,也差不多消化干净了,因此秋池恶心了半天,也只吐出来一点发酸的液体。 他用手接水漱了一下口,正打算出去的时候,那股强烈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吐到最后秋池开始发抖,整个人都在打冷战。那种无法用言语精准形容的“难受感”又出现了,而且要比以往更强烈得多。 秋池扶着墙走出盥洗室,找到桌上放着的一个牛皮纸袋,傅向隅给他的这管提取液很管用,兑水服用的话,有时候能显效两三天。 他用的很小心,每次一用完就放回纸袋里,然后再把纸袋细心地折好。 秋池现在已经没什么耐心去解开这个纸袋了,他颤抖地把纸袋撕开,没想到却因为用力过猛,圆管试剂直接从袋子里掉了出来,然后从桌沿滚落。 旋即便是一声清脆的响。一股浓烈的鸢尾花香顿时溢满了整个空间。 他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反胃感和腹痛似乎都被缓解了,可秋池的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在发抖。 秋池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拿扫把,把地上的那些玻璃渣扫干净。 接着他从衣柜顶上找到一个宝蓝色的帆布袋,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这还是当年去报道前,妈妈和桂姨两个人一起帮他去市场上挑的。 当时一起买来的行李箱已经坏掉了,但这个布袋还没有。 秋池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整理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又感觉到了腹痛,这一次的疼痛感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比以往的那种疼要剧烈得多。 他忍住疼,躺在床上等待这一阵疼痛过去,可等熬过了腹痛,秋池忽然又开始觉得恶心反胃。 秋池在盥洗室里待了很久,几乎吐到虚脱。等稍微缓过来些了,他才戴好口罩,强撑着去了校医院。 都兰的校医院24小时候诊,无论是什么时间点,里面至少会有一位校医当值。 今晚当值的校医是个女性Omega,看上去很年轻,秋池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翻一本很厚的书,时不时还在草稿纸上涂画着什么东西。 看见秋池之后,她把桌面上的东西收了收,随后询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秋池和她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症状,校医一边听一边点头,腹痛、呕吐,这些听起来都像是急性胃肠炎的症状。 校医于是让他拉开外衣,进行触诊,急性胃肠炎通常表现为上腹部疼痛,但秋池给她指明的疼痛部位却比较靠下。 正当她有些犹豫的时候,秋池忽然又说:“对了……最近我突然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校医:“之前不能吗?” 秋池解释了一下自己患有“感嗅觉缺失症”这件事,然后又接着补充道:“我最近还在吞服Alpha的信息素提取液,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校医本来还想先给他开一盒口服补液盐散,结果听见他后面的话,面色稍变:“方便告诉我,您目前有伴侣吗?” 秋池摇了摇头。 校医无奈问得更具体了一些:“之前有没有进行过缺乏防护措施的性|行|为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秋池有些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可能……可能有。” 最后一次和傅向隅……因为太突然,所以他没有及时准备避孕药,是后来才出去买来补服的,确实有概率失效。 校医说:“学校内能做的检查很有限,我建议你可以去这附近的三甲医院挂个急诊。” 秋池浑浑噩噩地打车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医院,晚上来看急诊的人不少,挂号后秋池等了一会儿才叫到他,他把刚刚跟校医说的话,又和值班医生重复了一遍。 值班医生的反应跟那个校医差不多,安排他去查血和做彩超,做完之后,秋池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等结果。 他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更不敢让妈妈知道,他只能暗自祈祷检查结果能表明这一切都是一场谬误。 拿到检查报告单的时候,秋池完全愣住了,他看着报告单上的字,早孕十二周……见心管搏动。 它甚至已经有了心跳。 值班医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电子报告单,询问秋池:“你的性别是Beta?” “嗯。” “男性Beta自然受孕的情况比较罕见,”医生说,“你的孕酮太低了,还有些营养不良,所以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不过胎儿挺健康的,回去以后好好调养一下身体,还是有机会保住的。” 秋池有些怔怔的。 “胎儿的父亲是什么性别?” “男性Alpha。” 医生点头:“因为检查结果显示胎儿出现了‘信息素缺乏’的症状,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分开了还是?” 秋池只能回答说:“分开了。” “我这样说吧,因为您本身的性别,在孕期能提供的胎儿的信息素浓度太低了,没有足够多的信息素,胎儿就没办法顺利发育,”他说,“如果您的另一半也是Beta,您独自孕育这个孩子是没问题的,可如果对方是特殊人种,那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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