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词先瞧见的曹雁禾,在一家海鲜店挑挑选选,身后跟着一小孩,曹雁禾朝左走了些,她就跟着走几小步,攥着双肩包的背带子,拘谨,怕生,勾着脖子垂眼只看脚下,曹雁禾朝她说话她就点点头,不说话时她就安安静静待在曹雁禾身后。 正值晚饭时间,太阳落了山,只息一浮柔光,落入平铺的水泥脚下。 “还没回去?”曹雁禾声音平淡,即是关心又是询问。 肖玉词摇摇头:“还没,急赶着去逮人忘了时间,一会就回。”说话间侧头看了一眼李绪征,又看了看曹雁禾旁边害羞内向的小姑娘,“这小孩是?” 态度过于明显,去逮人说得咬牙切齿,下一句就变得温声戏语,变脸都没他这么快。 李绪征双手插裤兜,一只脚垫着脚尖晃呀晃,抖呀抖,一刻也消停不下来,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目光落在曹雁禾的身上。 扬昌不大,街坊邻居芝麻大点的事儿都能见风乱滚,越滚越大,越滚越荒唐,假的也能变真,真的也能变假,人爱说闲话,从别人悲惨的人生里找到一点存在感,是恒古不变的事情。曹雁禾家的事他也听人说过,不过几年前的事了,饭后闲聊,也不知掺了多少胡诹的话,反正并不好听,人也搁街上遇见过几次,只知道他就是曹雁禾,旁的一无所知。 “我师傅的姑娘,算是妹妹。”曹雁禾低头看一眼鞠落落,开口提醒:“落落,叫人。” 她没有出声,依旧低头。 鞠落落脸皮薄,没开口,看了看肖玉词又低眉垂眼盯着脚尖,攥紧手心。鞠平山平时忙,没有时间去管她,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人,久而久之性格变得内向,除了曹雁禾和隋谦宇,很少有人能和她亲近。 好在肖玉词和曹雁禾也算是熟识,并不觉得尴尬,换了别人气氛就降了一个冰点,肖玉词呵呵一笑,不以为然,“算了,女孩子脸皮都薄,叫不叫都无所谓。” 曹雁禾一时之间不知用什么话去接,他晓得肖玉词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顺着他的心意爬竿而下,脸上的表情转化为释然的一笑,“那你快去忙,早点回来,不然一会天黑了你又得摸瞎。” “对呀肖老师,要不我还是自个回去吧,天快黑了你一会不好走路。”李绪征抢先说话,呲个大牙,笑得贱兮兮,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肖玉词偏不如他意,“你我还不清楚?就逮着机会跑呢是吧?我还偏偏不走,就亲自把你押送回去。” “我李绪征好歹也是大老爷们一个,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 “毛都没长齐瞎充什么大老爷们。”肖玉词伸手赏他后脑勺一记。 李绪征吃痛抱头“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人没抬头故意卡着泪,委屈说道:“哎呀,疼疼疼。” “装,你再装,今天从窗户跳下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曹雁禾噗呲笑了一声,肖玉词闻声抬头,正好瞧见他笑的模样,天边泛白,仅存一丝微弱的光亮,朦朦胧胧,昏暗无比,却正好从这残弱的霓光里,瞧见他不掺杂质的笑容。 曹雁禾领着鞠落落回到家中,卸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围上围裙转身去了厨房,提了一张小书桌,搁沙发底下光线足的地方摆着,让鞠落落自个写作业,刚在随堂小测的试卷上写下名字,屋内的曹雁禾突然开口和她搭话。 “落落,刚刚让你叫人你怎么不说话?是害羞还是不想开口?” 曹雁禾说得温声细语,没有责备,没有怪罪,是以家长的口气去了解,去询问她内心的想法。 鞠落落笔力一松,顿了一顿,又接着写完名字,“…我.不知道叫什么?” “你叫我什么就叫他什么。” “嗯,知道了。” 从什么时候那个叫人抱抱的小孩变成这样了呢?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或许在某一个时刻,原因时间地点已经不明,从挣脱你怀里开始一人独立的时候,你就错过了她的成长与变化。 “落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关于你爸爸的事儿。” 曹雁禾不喜欢糊弄人,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提它就不在,不管你怎么回避,它依旧堵在那儿,堵在大家的心里,你挖多深它就埋多深,没法当它不存在。 鞠落落没说话,低头写卷子,握笔的手却抖得厉害,绕着一个简单的图形证明题写半天,等回神一看,只不过是将题目抄在答题处,抄了两遍。 曹雁禾正在去虾线,剥壳洗干净,迟迟不见回应又接着说:“不是逼你做决定,你不是三岁小孩,你有你的想法,抛开我和你谦宇哥的决定,我只想听你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做。” 曹雁禾抿了抿嘴唇,“那这样,我先把这个做决定的权利留给你,等你哪天想到了再告诉我。”曹雁禾又补一句“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外界的影响因素,我只想听你的决定。” 鞠落落手一顿,点点头。 隋谦宇下午开着他骚包的车把鞠落落送到他店门外的时候,他是吃了一惊的,震惊过后将隋谦宇拉到一边问他什么情况?隋谦宇往后瞥了瞥,凑到曹雁禾跟前压低声音说:“老鞠,说是怕自个活不长了,非得让我把店的事情给办了,我想着这事儿铁定不能让落落知道,就把人带你这儿来咯。” 曹雁禾震惊之余还没有开口,隋谦宇又接着说:“我给她请了明天的假,刚好后天就是周末,我说是你让我带她来玩的,你可别漏了陷,好好招待哈。”说完拍了拍曹雁禾的胸脯,挤眉弄眼,真像是流氓耍赖皮。 曹雁禾炒了猪肝,又怕鞠落落不爱吃,朝客厅方向看了眼,瞧见她正在低头写作,手指握紧笔杆,有劲有力的一笔一笔写下。 曹雁禾清咳了一声:“猪肝吃吗?” 鞠落落抬头瞧他一眼,说:“能吃。” 曹雁禾笑了笑:“你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挑食。” 不挑食?还是挑的,只是刚好问了不挑的。 “你作业写完了没?没写完先收着,一会吃饭了。” 鞠落落听罢嗯了一声,却依旧笔落在书本上,将这最后一道大题做完才慢悠悠收了卷子,铺平折好放进书包,在沙发上安静的坐着,实在无聊左看右看,不经意间瞧见了肖玉词落下的一本书,在沙发凹陷里卡着,翻开一看,初中化学,上头记着笔记,很全面,甚至还有很多没学过的。 “这书是刚刚咱们街上碰见的那个哥哥的,他是老师。”曹雁禾瞧见她抱着一本书翻看半天,仔细一看不就是肖玉词的书吗?家里除了他的书,没人会看书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赶巧肖玉词从外面回来,手机还亮着电筒,又是摸黑一路走到通,他边走心脏边咚咚咚的跳,像是拍门的砖,一下一下,挨着心脏使劲拍,像是黑夜里有条猛兽,在夜色里穷追猛打,直到进了屋,见了亮才落心,定了神。 “听见你们说我了,都说我啥了?别是坏话啊。”肖玉词抖了抖夜色的灰,嬉笑咧嘴,是在开玩笑。 “说你长得帅。”曹雁禾开大火,颠着锅。 肖玉词猴眯着眼,往客厅沙发处走,“我刚刚听见的可不是这句。” 鞠落落怕生,往边上移了一些,距离肖玉词两臂之宽,见人来了将书放在茶几上,没敢多翻,可能是自古学生怕老师的劲儿,鞠落落就定定的坐着扣手指,闷头也不说话。 肖玉词刚一坐下,就搁茶几上看见自己的书,“这不我书嘛?我找了好久,你搁哪儿看见的?”侧头看了眼厨房里的曹雁禾,问他一句。 “不是我,是落落,掉沙发缝里被她发现的。” 肖玉词朝人一笑,“眼还挺尖的,我坐这几天了都没发现。” 鞠落落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细弱,像夏日徘徊在耳边的细蚊。“…就…卡在那边缝里。”伸手指了指肖玉词背面的沙发垫下。 肖玉词是看出来了,这小孩内向又怕生,话不过三句,闷闷低头,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 吃了饭,曹雁禾将她安排到常萍的屋里睡觉,常萍一般不回来,都住学校宿舍,她的屋基本上都是闲置下来的,换了床单,开窗通了风,将屋内闷热的湿气吹散了大半。 曹雁禾洗碗,肖玉词就在旁边帮忙用清水冲干净,黏腻的泡沫清水一冲就散,混入水流进入下水道。 肖玉词这样帮曹雁禾打下手也是熟能生巧,曹雁禾包揽了做饭洗碗的活,肖玉词过意不去便提出帮忙洗碗,泡沫是挤了水也放了,只是清水了冲半天也还是滑啾啾的,足足清了三四遍才冲干净洗洁精。 自此事情之后,曹雁禾便不让他帮忙,但是架不住肖玉词的百般请求,只好帮忙打下手,多做了几次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落落这孩子太内向了,现在是没啥,长大就会发现弊端了。” 曹雁禾继续洗碗,“小时候不这样的,可能是太孤僻了,久而久之话也不多了,见人就害羞。 “孤僻?”肖玉词看了一眼曹雁禾,问:“她家里人不在?” 曹雁禾摇摇头,“除了我师傅,她在卉南没别的亲戚了,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肖玉词沉思了一会,“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其他原因呢?” 什么其他原因?不知道肖玉词也是一顿乱猜,根源在于她知道肖玉词是老师的时候躲闪的眼神,紧张时下意识的扣手动作,但是仅凭这些倒也不至于让肖玉词怀疑,是在餐桌上夹菜时手腕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青紫,肖玉词在那一刻心绪一颤,越是细想越是不安,但是没全将这事情一股脑的说出来,只是提出疑问。 可能只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而已。
第21章 曹雁禾手里都是绵密的泡沫,掺着洗碗巾往瓷碗里打圈洗净,擦拭碗壁的油渍,接连一圈,洗干抹净往肖玉词面前的水槽里放。 “她自打小生初以后就不爱讲话,我离开卉南之后和她也没怎么见,也不知道她这性子怎么会越来越孤僻。” 肖玉词开着细流的水,仔细冲干净碗里的泡沫,“难怪,长时间一个人待着是会影响心境的,我觉得她的心理健康你们应该多关注一下。” 曹雁禾眼底淡抹一丝疑问,皱眉问:“你是觉得她心理情绪不对?” “没,我也是瞎猜的,以防万一还是多上点心。” 曹雁禾细想一下,也觉得多留些心思也是对的,隋谦宇来接鞠落落时他便顺道提了一嘴。 “把你旁边那盘子递我一下。”曹雁禾伸手指了指肖玉词一旁的脏盘子,上面沾着油污,肖玉词单手一拧递给曹雁禾,转头用清水洗了洗手上的油渍。 “扬昌附近开了几家农家乐,我打算周末带落落去摘杨梅,你也来?人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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