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进了家门,没有往自己的房间去,而是去往二楼找到了在休闲室,对着幕布打游戏的赵书今,他乖乖拿了一个软垫坐在赵书今旁侧说,“书今,我要告诉你一件悲伤的事。” 赵书今在打一个躲避类的游戏,屏幕上的小精灵灵活地跳动着,他懒懒地问徐泽,“怎么了?” “小杨老师没办法教我了。”徐泽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说,“换了一个幽默耐心的女老师。” “哦。”赵书今手上推按手柄的速度更快,幕布上的小精灵跳得愈发活跃,它穿过各种魔兽,最终到达了通关塔,赵书今看着屏幕上的过关提示,声音带笑道,“那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没人给我说清史了。”徐泽想起不再回复他的小杨老师,失望道,“再也不会有人和我说了。” 赵书今看他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丧气,心情也谈不上好,他点了一支烟,想起昨天偶然无聊,给徐泽补习班去电,要求帮徐泽换一个更细致的女老师,那个来过家里的小杨听了还不愿意,一直争取教徐泽,最后给了他补偿才摆平。赵书今呼出一口烟半靠着软垫,望着徐泽伤心的样子无趣地想,既然有人眼馋他养的人,那还是摆平了比较好,况且,也没什么是摆不平的。 赵书今靠徐泽近了些开解他,“谁教不是一样,我听你们课程老师说,你基础很好,应该本来就能考过。”他本意是打趣徐泽,抬手撩开他的额发问,“怎么,上了考场紧张?” 虽说这只是个简单的,没有任何深意的询问,徐泽却避开眼睛不再看书今,他沉默地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 赵书今早就看不惯他这种,一遇事便避而不谈的态度,他想着今晚也是闲着,不如给他的坏毛病改改。就捻灭烟,起身搬着软垫坐到徐泽正面,摸着徐泽的头问,“宝宝,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他见徐泽神情躲避,言语更柔软地问,“是不是进了考场就特别紧张?” 徐泽低头沉默着,本以为耗一耗书今就不会再问,哪知道抬起头,赵书今仍旧神色担忧地看着他,徐泽从未被家人以外,这么严肃的关心眼神望过,心里好慌张,感觉有个保护着自己的大罩子,被戳出一个孔洞,柔光洒进来,内心的小世界也不再漆黑一片。他竟不自禁地点头,回应了书今说,“嗯。” 赵书今心想考试害怕有什么好隐瞒的,便不再多心地问,“你怕什么?考官?环境?”他见徐泽躲了躲,就托住徐泽的脸,笑笑地凑近问,“宝宝怕什么?嗯?” 徐泽想推开摸着自己的赵书今,他被问题逼得心砰砰跳,紧张的都快出汗了,又发觉内心小世界里的黑暗,就快要全部展露出来,像游戏里的怪兽一样,把自己和书今都全部打倒。他害怕地抬起眼,却看到书今在暖黄光下的浅淡瞳孔,好像有吸力似的,把自己心底的答案要拖拽取出,徐泽听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支吾地响起道,“我怕,怕,摄像机。” 赵书今闻言松开徐泽的脸,心想徐泽怕的应该是面试录影的摄像机,他心下一叹,只觉得并无大碍,猜徐泽应是不习惯机器对着,由于陌生才会紧张。 赵书今摸过身侧的手机,几下调到摄影模式,举起来对着徐泽笑道,“宝宝,对着我手机的镜头,看清是我在拍你,还会觉得害怕吗?” 可当赵书今话音刚落,就见到手机屏幕里的徐泽慢慢抬起头,兔子似的红着眼,泪水流得满面都是。他一动不动,只是对着摄像头默默的哭,神情空洞。 赵书今见状匆忙放下了手机,可那哭泣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第26章 6.4 6.4 赵书今过往的情人可没少在他面前哭过,可终归有个缘由,吃了醋,受冷落或是要东西,各是各的解决办法,这种毫无原因的恸哭,确确让他措手不及。 书今先是好言地哄,抬手给徐泽抹眼泪,抹了会儿抹不干净,就找帕子擦,待哭得不那么闹人,再抱在怀里拍,围着后背拍来拍去,总算拍出效果,徐泽打了一个哭嗝,泪也停了。 徐泽埋在赵书今怀里,恢复了些理智,人懵懵的,大概反应过来丢人了,就慢慢脱开书今,攥着帕子垂着头,沮丧又尴尬地道歉说,“书今,对不起,我没忍住。” 赵书今没去追问他为何怕摄像机,也没问他怎么哭的莫名其妙,他不想再应付徐泽流泪,单单问他,“好点了?”徐泽点点头,书今才舒了口气说,“我送你下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徐泽这会完全回过了神,仅声音有些抽咽,他摇头拒绝书今说,“书今,我不能去睡觉,今天晚上本来是要烤饼干的,做好了带给你工作时候吃。” 徐泽眼睛肿肿,鼻子吸呀吸,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赵书今也不清楚他怎么突然提到烤饼干,只觉得徐泽身上的事儿总能叫人一头雾水。可这会也不是说他的时机,就顺着问,“为什么要烤饼干。” “昨天看到,你书桌上有那种佐茶饼干。”徐泽支撑起身,断断续续说道,“我做的,水果酱饼干很好吃,做好了单独包装给你带身上,可以防止低血糖。” 赵书今说要他别忙,那次低血糖是自己大意,中午没吃什么才会晕眩,并不是常发的疾病。徐泽顿了顿下楼的脚步,他的心绪趋于平稳,回头请求道,“还是让我做吧,你送了这么多礼物,我也想有一些表达。” 赵书今便不再发话,跟着徐泽朝西厨餐厅走。徐泽这样一哭,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赵书今与人交往虽说不爱用感情,但很妥帖,各方人物的需求总能统筹周到,这是他打小练成的本领。可这本领在徐泽面前失了灵,让他颇有挫败的同时,也不得不对徐泽多了份好奇。 徐泽蔫蔫地端碗开始做准备工作,赵书今认为现下询问他的哭泣原因,并非好时机。他稍作思考,脑海里闪现出徐泽在海岛坐摩托艇的快乐样子,再面对眼前沮丧的徐泽,略微犹豫,便又开口道,“宝宝,饼干以后再做,你去房间里穿一件暖和的外衣,同我出趟门。” 徐泽放下搅拌机,茫然问书今怎么了,赵书今上前揽过他,一直带到房门口说,“快点穿,我也去拿件衣服。”便反身去了南面的衣帽间。 加了衣物,俩人碰面在玄关口,赵书今望着徐泽红彤彤的羽绒服,还有他刚哭完的红红鼻头,无奈道,“穿这么亮堂,过年还早吧。” “书今,你说要穿暖和的,我这件衣服最暖和!”徐泽解释完,指着书今身上的复古夹克皱皱眉,“书今,你穿这个会冷的。” “不怕,主要是抗风。”赵书今一面惦记着要助理给徐泽买几件像样的外套,一面进了电梯,揿下地库层的按键。 徐泽跟着书今,在地库绕过了各式漂亮的跑车,来到里侧一隅,才发现还泊了好几辆外观粗放的摩托车。赵书今对徐泽道,“带你兜风去。” “兜风?”徐泽傻傻地看着赵书今问,“书今,天都快下雪了,你穿这么少开摩托车肯定冷!” 赵书今伸手捏上他忧愁的脸颊,笑笑道,“你别管我,选一选开哪台。” 徐泽劝不住书今,只好在几辆大车之间打量,最后指着一辆仿赛摩托车说,“这个吧。” 赵书今挑挑眉,看徐泽在地库的白灯下,头发耷拉着,整个人乖乖顺顺的,却指着一辆模样狂野的黑红色大车,赵书今心道晚上开这个带人不安全,就说,“你再选一次。” 他见徐泽又像小老鼠一样每辆都仔细打探完,准备去指一辆拉力车时,自己便先一步跨上了最稳妥的巡航摩托,从旁侧拿了头盔对徐泽说,“戴好,我们开这台。” 徐泽还愣愣地站在那辆拉力车的车箱旁边,明白书今这会儿又不让自己选了,他遗憾道,“书今,我们坐的这辆看起来有点笨重。” 赵书今反手敲了一下徐泽的脑袋,好笑道,“你是专挑我喜欢的。”徐泽不解想回嘴,而赵书今已坐稳,打断徐泽说,要他扶着水箱,或者抱好自己,徐泽就和树袋熊抱着干儿一样将他搂紧了。 赵书今垂眼见到腰上勒紧的双手,哼笑一下便按下油门,车一溜烟地从地库的斜坡上滑了出去。 徐泽感受着机器的震颤,听到起伏的声浪,将重心靠在书今背上。书今在院子里开得不快,徐泽不觉冷,只是回想起书今载他开摩托艇的感觉,地面上比水上更加平稳快速,但书今给人的安全感觉,却是没有毫厘的变化。 车在城区绕上一会儿,渐渐驶入松山另一条盘山道,不同于徐泽小卖店所在的险坡,这条绕山路更为缓和安全,暖黄的车灯照亮两侧的行道树枯枝,夜已深,人少,只能听见摩托车拉长的鸣叫,混着冬季的冷风,从徐泽的耳畔刮过。 车速在无人长路上加快,徐泽逐渐觉得,这里与海岛的天地是颠倒的。南面海上的风是湿热,放肆的。而于北方的路面,风却变得冰冷,强势。徐泽不敢对书今说,他不害怕他开得再快一点,因为在这种可怕而陌生的刺激下,人好像会突破一切枷锁,被迫面对被冷风吹剩下的,没有掩饰的自己。 赵书今将车驶入山里的一处茶馆前,店里似乎要打烊,书今过去说了说,店长便给他俩沏了壶茶,开放了一间透明的,可以望见一处人工湖泊的小屋。屋子里的暖黄光打亮,让寒夜的湖畔都温热起来,暖气渐渐升腾,被寒风吹僵的身体也化开去。 “喜欢这里?”赵书今见徐泽脱了头盔和外套,穿着毛衣朝湖泊的方向望,拉他回来喝茶说,“喝点热的,刚才吹冷了。” 可将徐泽拽到眼前,赵书今才发现他眼神亮亮,哪还有方才哭泣的窘态,脸颊暖暖的像手上捧着的烫人茶盏,徐泽接过杯子吹了吹,对书今说,“书今,发明摩托车的人真的太厉害了。” 赵书今被他的蠢气感染,笑问道,“怎么。” “速度一快,人就解脱了,好像我就只是我。”徐泽兴奋道,“我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只剩下活着这件事本身。”他说完嘬了一口茶,又喊着烫,要书今千万别着急喝,太烫了。 赵书今在黯淡光里,望着徐泽手忙脚乱的模样,心里涌起少许的热。他少年时曾同孙凌开摩托上山,孙凌站在明月高树中,对赵书今说,车开快了就有一种极致的孤独感,类似于在高山滑雪俯冲的瞬间。当时赵书今在抽烟,没应他,也不打算应和他。赵书今自认不是乐观的人,却在开车这件事上心态积极,原因简单,不同于孙凌在高速中产生的孤独,他能够在风里捕捉到活着的热切感觉。 和眼前这个没坐过几次摩托车,喝茶被烫到嘴的,认识不多久的人拥有一样的感受。 赵书今靠在桌前,想到徐泽在家里木然落泪的模样,心上泛起的不再是可怜,亦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浅淡的关心,类似于某种朋友受了重伤,才会泛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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