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颧骨都幻痛了。 小於今天穿了件袋鼠睡衣,肚肚上有个小兜。 他珍重地把羽毛放了进去,然后看向边临松:“Papa。” “嗯?” “Papa,是很厉害的人吗?” 小於不止一次听见过大人们谈到议长。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但他从信息中剥离出来的另一部分是,papa掌管着整个联邦,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所以有些事,Cici做不到,梁叔叔和医生叔叔做不到,小鸟朋友做不到。 只有papa可以。 幼崽声音细细地问:“Papa,可以不可以答应小於一件事?” 边临松想,小孩子总是童言无忌,也以为大人法力无边,也许是要求自己取消联邦的垂耳兔禁令吧。 总之先安抚了再说:“什么事?” 没想到的是,小垂耳兔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紫色的大眼睛还挂着泪花,语调却认真而郑重:“如果小於被发现了,papa能不能保护mama?不是mama的错。不要带走mama。” 他下意识抓住成年人的衣角,语气有些着急,像是辩护,又像是请求一个约定:“所有都不怪mama。要怪,就怪小於好了。”
第55章 有了凤凰羽的陪伴,或者说,确认这回有了监护人的陪伴,小幼崽第二次入睡比第一次要安稳许多。 边临松再怎么舍得,也不能一直抱着孩子睡觉。 他小心地将小家伙放在床上,放下的动作之缓慢仿佛那不是个小朋友,而是一触即发的炸D什么的。 也许是因为房间里有信任之人的气息,就算离开了成年人的怀抱也没有惊醒。 小於被塞进被窝里之后,小手抓着被角,咂了咂嘴,咕哝了声“mama”。 过了一会儿,又加了句“fufu哥哥”。 再然后是Cici。 再然后是漫漫姐姐。 再然后…… 把熟悉的人的名字都念了个遍,点名似的。 所有爱崽崽的人都进到崽崽的梦境里陪伴和守护他,才算完。 边临松压根没奢望过这一串名字里能有自己的份,没想到小家伙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小鱼吐泡泡似的冒出一句:“Papa。” 边临松心里一喜。 说完,不知道梦见什么,崽崽皱起小眉头:“不好。” 边临松心里一惊。 怎么啦? 这是梦到什么了? 难道自己在孩子的梦里也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了? 睡着的小兔兔原本抓着被角的小手握成拳,过了一会儿又松开,眉头也随之舒展。 “Papa,要保护mama。” ——这是他刚才答应过崽崽的承诺。 就算在梦里,崽崽也牢牢记得,更要他一定记得。 边临松心口发酸,半是苦笑半是怅然地摸了摸孩子熟睡的小脸,柔声道:“好,我答应你,会保护他,不让他受伤——” 他想起什么,花了时间推翻说辞,这一次声音小到几乎自言自语。 “不会,再让他受伤了。” 从头到尾岑寻枝都只是坐在那儿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白玉般温润又清冷的脸庞隐没进昏暗的边角,看不出任何表情。 再度给小於掖了掖被角,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了,边临松直起身,转向一言不发的岑寻枝,轻叹:“他真的很喜欢你。” 岑寻枝还是没吱声。 这种事也用不着别人说。 短短几天之内,小家伙给了他一次更比一次强烈的震撼。 当初一点点的恻隐之心,终究是开花结果。 他赌得没有错,单纯善良的小小孩,终究是跟废墟中烧灼着野心的另一个不一样。 这个孩子没有叫他失望,那么,他也不会辜负这样稚嫩而真挚的爱。 四周的灯光暗下来。 边临松在涔涔的灯光中,声音同样像昏沉的水波:“哥,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岑寻枝不置可否,转动轮椅向床边靠去,没有动。 边临松是清楚的,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离开,叫KFC过来。 但他没有。 他一步步走到岑寻枝面前,后者完全被拢进他的影子里。 从什么时候起,边临松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曾经需要自己仰望的高大身影,竟如此孱弱。 就算岑寻枝能重新站起来,自己也已经比他高出好一截来了。 战火纷飞里相依为命的少年与男孩,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模样? 中间的十几年,去了哪里? 岑寻枝并未因他的逼近有什么异状,像是早就料到他不会规规矩矩。 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淡得像冰。 边临松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 哪怕恼怒,哪怕憎恨,哪怕怨怼。 总比像现在这样仿佛看一个陌生人要好。 他忽略掉那些不值得在意的刺痛,单膝跪下来,不敢像小於那样把手放在岑寻枝膝盖上,只敢勉强搭在座椅的边缘。 海拔的变化,让他再度需要仰视岑寻枝,有种回到了儿时的错觉。 “我抱你吧。”边临松温声道,顿了顿,换了种更委婉、也把自己摆得更低的措辞,“让我帮你,好吗?” 他说完这句话,甚至不敢呼吸。 怕任何一丁点微弱的动静,都会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平衡。 岑寻枝垂眸看着他。 看他放在自己旁边很近很近、却始终不敢越雷池的手指。 很多很多年前,他牵着这双手翻山越岭,寻找着浩渺宇宙里两个人的容身之地。 谁能想到,自己很快在他身边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再后来,这人又一副后悔的模样,想寻求自己心中留给他的一隅。 还做出这种抛下工作死皮赖脸追到星舰上来的事。 挺可笑的。 他的生活。他的人生。 他曾经付出过的,可以名为爱的东西。 都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也许是光线太暗,也许是肉T太累,也许是精神太倦。 岑寻枝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道、遇了魔。 不然,怎么会答应他。 岑寻枝以前总觉得每次KFC抱自己的时候总把他当易碎品,他并不喜欢这种脆弱的感觉,还提出过叫KFC随意点儿,搞得机器人很为难。 今天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边临松双手悬在半空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最合适的抱他起来的姿势。 为了避免尴尬,岑寻枝移开视线,盯着虚空模糊的光圈。 反正也只是残疾人求助健全人罢了,没什么多余的意义,不需要目光接触,也不需要谈话。 小孩儿终究不是小孩儿了。 坚硬的骨骼,紧实的肌肉,宽阔的怀抱。 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却还是像后来那个小奶狗一样向他撒娇求※欢、小狼狗一样将他占为己有的少年人。 ……不。 其实都不记得了。 他躺在这个人的臂弯里,明明身体在上升,心脏却如同下坠。 岑寻枝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自己现在双腿有力气的话,狠狠踹这人一脚会不会挺解气的。 好无聊的想法。 边临松不知他所想,声音很低,含着水汽似的:“……你怎么这么轻。” 岑寻枝懒得回答,更懒得分辨这句话、这句语调里包含着多少种复杂的情绪。 仿佛漫长到过了一个世纪,边临松总算把他放在床上了。 岑寻枝背对着他:“走吧。” 这一次,沉默的是边临松。 小兔兔即便在梦里也能分辨出mama的气息,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小脸上漾起满足的笑意。 岑寻枝把幼崽搂进怀里,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 然后闭上眼,听见那个人微不可察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离开房间。 最后一丝灯光也熄灭了。 连同心里的那一盏。 ……早知道不答应让抱了。 他想。 * 从联邦首都星航行至目的地星球需要一周时间。 一个星期,足够小朋友们好好探索这艘奢华的星舰。 孩子们的恢复总是很快,第二天,兔兔小姐弟俩便手拉手跟在纪攸和裴桉身后一间间探寻功能室了。 他们都是头一回以乘客的身份登舰,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奇。 尤其是在观景台看见270°无缝落地舷窗外震撼的宇宙星空时,小家伙们趴在玻璃上,脸蛋挤得扁扁的,恨不能钻到外面去近距离感受。 “黑缪斯号”毕竟是个小型星舰,还有轮机室、反应堆这些乘客禁区,第四天,孩子们就觉得没意思了。 但裴桉早有准备。 他带着他们来到顶层甲板,这儿有间此前并未对他们开放的房间。 漫漫主动问:“Ann,这里是什么?” 裴桉不让他们喊叔叔,觉得老气。 无论男女老少,一律称呼自己为Ann。 哦,除了某位一定要叫他Annie的小皇后。 “是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地方。”裴桉一脸高深莫测。 他平日里很鄙视装逼的人,不过在小孩儿们面前装一装还是挺有意思的。 因为孩子的崇拜眼神不掺假。 小於的嗓音比姐姐还软一点,语速也更慢,小奶音可爱得很:“Ann,这里好玩吗?” 裴桉捏捏他的小耳朵,毛茸茸的触感实在叫人爱不释手:“对你们来说,一定很好玩。” 他输入授权码,无重力大门滑开,里面温和的光源从中心点向着角落扩散亮起。 小姐弟一开始还在他身后,看清里面是什么样儿忍不住跑到了前面,紫眸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噗噗响的蒸汽火车和山洞、隧道。 到处散落的玩偶。 色彩缤纷的盆景植物。 旋转木马,秋千,碰碰车。 逼真的碧空投影,连晃悠的云都显得那么真实。 完全模拟真实星球的光线。 铺着仿真植被的小山丘。 …… ——这是一个兔兔游乐园! 所有设施完全按照3-10岁儿童的身高打造,又按小兔子们的习性量身定制,哪哪儿都绝对符合他们的爱好。 全星际享誉盛名的裴大导演最不缺的就是钱,也是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 既然陛下交代了自己要负责接送小兔子们,那么一切都偶要尽善尽美。 从小兔子们的反应来看,他的确做到了。 成年人坏心地揉乱小孩的头发:“离开赛瑟纳林,宇宙里大把喜欢垂耳兔的人在。你们啊,最不缺的就是爱。” 漫漫已经欢呼着扑向旋转木马了,小於眼睛也亮亮的。 但他没有立刻去玩儿,还有别的事要做。 “Ann。”他踮着脚,拽了拽成年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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