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又出去,爸爸妈妈各自忙碌,从走廊瞄一眼,天空阴沉沉的,下午五点已经天黑了,看的久了,天空缓慢地飘下一层雪花。 下雪了。 远处的天空能看到的有限,楼房在天空尽头处变成昏暗不明的交叠线,青白的一层,随着雪花向下覆盖,一点点变成了白色。 现在是二十七号的下午五点五十分。 山城下雪了。 他刚刚和温黎分开。四点半的时候在地铁站分别。 过去了八十一分钟。 ……又想见他了。
第32章 新年。 意味着崭新的开始。 年三十的早晨, 江颂六点多就被外面的烟花吵醒,鞭炮声响个不停,他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 还好前一天晚上睡得早, 现在倒是不困。客厅里传来动静, 江琳一大早已经开始忙碌了。 家里前前后后的打扫了一遍,邻里今天会过来串门,桌子上摆放了新鲜的水果和糖果, 果架上新鲜的一层,都是刚洗过的。 江颂推开门, 早上天刚蒙蒙亮, 烟花爆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清早的很热闹,楼梯里传来楼上孩子发出的动静,三三两两的买了烟花在楼道里放。 寒冷的空气, 被暖阳穿透,空气中多了一抹余温。 “颂颂啊——起床没有?换上新衣服去你梅姨那里一趟。她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 咱去她那里看看。” 江琳做好了早饭, 端饭的空隙喊了他一声。 他闻言扭过脑袋, 没有应声,自动的去了厨房给江琳帮忙。扫一眼卧室那边, 李颂文还没有醒。 江琳注意到了, 对他说, “你爸不去, 他这几天都忙着在工地干活, 让他上午休息休息。咱娘俩去就行了。” 哦。 他在江琳旁边坐下来, 对面的位置空着,碗里是江琳熬好的小米粥, 提前放置着冷凉,现在入口刚刚好。 妈妈。给他炸了好多的蘑菇。 喜欢。 “颂颂……也吃点其他蔬菜,尝尝妈妈腌的萝卜干。”江琳给他夹了两筷子萝卜。 吃完饭和江琳一起下楼,江琳推出来小电驴,他坐在后面,手里抱着要送过去的炸物和汤圆。江琳每年炸年货会多炸一部分,要给广梅送去。 “你姨干到昨天才关门,大过年的你说说……这么辛苦,真是。”江琳在前面嗔了一句。 他在后面坐着,冷风呼啦啦的吹,没听清江琳的话,空隙中腾出来一只手,把帽子戴上,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炮仗在耳边呼啸而过,平常灰暗的楼房,在这一天似乎也变得喜庆,褪去了原本的阴影,阳光笼罩下渗透了温暖的颜色。 从他家到广梅那里,坐地铁的路程好远,但是沿着小路只需要二十分钟,山城的路歪歪扭扭,很快就到了。 “琳琳,过来这么早……颂颂。”广梅一大早的出来买菜,正好碰到他们。 “这不是过来看你,你倒是让人省点心……每天那么辛苦,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江琳说。 江颂在一旁站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广梅以前养了一只小狗,在家里待了两三年,后来广梅太忙没时间照顾,小狗走丢了。 门口还放着小狗吃饭的盆,已经两三年了,在花盆底下腐蚀和泥土相融。 “我不去了……你进屋来。”江琳和广梅进去,江颂没有过去,蹲在花盆里看里面被冻得干巴的虫子。 “颂颂啊,外面冷,赶快进来。”江琳喊了这么一声就进屋了。 里面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这一片的房子隔音都不怎么好。 “琳啊……你好好想想吧,要是带着颂颂过去……颂颂……能接受吗。” “孩子都这么大……离婚………” 江颂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冻僵的虫子看,他伸手指戳了两下,没一会,虫子的四肢开始动了。 他看着虫子恢复知觉,直到阳光照亮花盆底下,虫子慢慢的开始挪动起来。他还以为死了。 从花盆底下挪开,一点点的追逐着阳光。 虫子跑了。 他这才扭头,看向屋里,江琳和广梅一起出来,广梅拿了很多的糖果和饼干。 “颂颂,过来,揣点吃的回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口袋里塞满了糖,伸手一摸,摸到了沉甸甸的红包,他把红包拿出来,瞅向广梅。 “就当是压岁钱了……姨今年提前给你,年后姨可能忙怕顾不上。” 江琳:“江颂,还不说谢谢姨。” 江颂张了张嘴巴,讲不出来,看了眼红包的厚度,从里面拿出来了其余的部分,只留了一张红纸,剩余的还给广梅。 “哎,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广梅哭笑不得,握着他的手把钱又塞了回去,“你收着就行了,我们颂颂不是要报补习班吗?好好学画画,当是姨给你买纸的钱了。” 钱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被塞回来。广梅不要,江琳也不会要他的钱。 今年似乎压岁钱变多了,他脑海里浮现出温黎的面容,眼睫随之扇了扇。 年夜饭很丰盛,江琳做了十几道菜,江颂每道菜夹了一点,差不多就吃饱了。 “江颂,你就吃这么一点?你妈做了一大桌子……你再吃点。”李颂文在一边说。 “这个时候你不怕撑着儿子了。” 江颂没有搭理李颂文,吃完饭屁股没有挪开,他看向李颂文,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直到李颂文受不了。 李颂文“啪嗒”一声把筷子放下来了,表情有些古怪,别扭的从一边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小子,爸爸上班几个月攒下来的钱,都在这里了……除了烟酒钱,你拿着不能乱花,听见没。” “不要在学校里交女朋友,”李颂文嘱咐道,又看儿子两眼,看他儿子这样,也不像会交女朋友的,在学校里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好好学习。” “喏,这是妈妈给的。希望我们儿子健健康康,每天没有烦恼。” 江颂眨眨眼,揣着红包,从客厅到房间,然后又回到客厅,在电视底下找到了江琳用来包红包的贺卡。 给温黎准备的压岁钱。 之后再给他比较好吧。 他透过窗外,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而夺目,转瞬即逝,楼底下十分热闹,细碎的烟火和欢笑声随之传来。 脑袋趴在窗户边,想起温黎的话。 希望我过去吗? ……… 温家宅院。 过年要和温矩回老宅。老宅不在市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这里是爷爷住的地方。每年年三十一大家人都要在这里聚一次。 母亲在世时,他只用跟在母亲身后。 后来母亲不在了,他在父亲身边,只需要扮演一个优秀后代的角色。 “爷爷。”温黎在长廊边驻足,远远地看到了人,稍稍有些意外。 “听老三说你在这里……”温老开口,年愈七十,身上依旧有一股精神气,烁明的双眼看向他,“还是你最懂规矩,老二老大家的孩子连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懂。” “温黎啊……以后要是不想跟你爸,来爷爷这里也可以。当什么检察官太累了……毕业了过来帮爷爷看公司怎么样。” 长廊外是一片修建的池塘,栏杆底下的锦鲤一晃而过,彩色的云锦颜色,鲜艳而斑斓。 “……我还没有想过。”温黎说。 回到爷爷这里。像是去某种宴会一样的正式场合。 “不着急啊,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爷爷这里随时欢迎。”温老慢悠悠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交给表姐似乎更合适。”温黎随意地提起。 温老:“你表姐一个女娃能干成什么事。公司交给她以后就不姓温了。” “爸。”温矩在这时候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去吃饭吧……有客人过来了。” 脑海里想到某个人,不随父姓的某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没有这些烦恼。 “喂,温黎,只是吃个饭,看你心情不怎么样啊。”姜怡开口。 “………”温黎闻言转过去,嗓音温和,“表姐可能多想了。” “有可能吧,”姜怡随意地说,英气的眉眼随之挑过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上次让我帮忙的同学是哪个啊……有没有照片,好歹让姐姐看看,我帮你看看眼缘,算算你们有没有夫妻相。” “……不用姐姐操心了。”温黎礼貌地说。 哎。这小孩。姜怡看身旁少年不冷不热,没有再往下问,怎么看怎么像在藏东西一样,什么宝贝还不让别人看。 平静的一天。一如既往。 处在言笑晏晏的大家庭里,餐桌上化作名利场,年夜饭失去原本的意义,谈论的一切只和利益有关,与祝福无关。 他坐在中间的位置,声音在耳边一晃而过,偶尔提起他的名字,微笑着回应。 思绪和皮囊分开。皮囊维持着体面,在餐桌上交谈甚欢。 “温黎,吴阿姨找你。”温矩对他说。 “喂,阿姨?” “少爷……你现在回来了吗?上次来过的同学,他在家门口呢……我想着今天给少爷送点东西,正好回来啦,要不要我告诉他不用等了?” 拿着电话的动作顿住。 “我知道了阿姨……不用……我很快就回去。” “抱歉,爷爷,我现在要回去一趟。”从餐桌上离开,直到离开好远,思绪才回到身体里。 随着车辆行驶,烟花在车窗外绚烂炸开,这时才听见自己的心跳,从平静到缓慢地跳动,再到一声声,落在耳边变得热烈鲜活。 他常常。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生活的一切,没有太多的感受力。 一切应当做的事情,并没有过问过自己。 表象的自我替他承担了一切,掩藏在面具之下,只偶然窥得某个人,外在的皮囊崩塌离析,露出原本的自己。 想见某个人。展现出朴素的愿望。 黑色铁门外,驻足等待的少年,面容掩藏在围巾之下,露出的一双眼漆黑动人,苍白的脸颊被冻出两块红晕,鼻尖也红红的,原本平静的双眸在见到他时有了生机。 笨拙柔弱的身躯,宛如风中的蔷薇花枝。 “……温。黎。” 轻盈的嗓音,落在心间,飘荡起一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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