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你就拿一个呗,每天干活辛苦了,下回哥给你买牛奶。” “哎,小王,别给人家小孩整得不好意思了。” “我都已经在这站半天了,小江你忍心吗?”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江颂注意到之后,他于是从袋子里随意地拿了一个,饭团放到了一边。 拿在手里的时候他盯着看了看,原来并不是所有人给他东西,他都会开心。 他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活,这种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的重复运动,做久了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机器。 “小江啊,干活不用那么认真,随便做做就好了,反正你干多少他都给你发一样的工资……你做多了不是只会让自己累着嘛?” “他们学生都这样,所以说都喜欢招学生呢?学生最听话好骗了……这种破活有什么值得干的。” “等我发了这个月的工资我就要换厂了,听说东城那边给开的工资高的多,每个月还有餐补。” “小江啊……你要不要过去,你还没毕业吧?毕业了过去兼职哥帮你问问。”一旁的青年问他。 江颂闻言摇摇头,几人说话间嘻嘻哈哈,气氛一片松弛,和这片阴暗潮湿的厂房融在一起。 四个小时一晃而过,在他分完最后一部分颜料之后,他得以喘上气,箱子严丝合缝地合上,他把一切收拾好,工作人员主动过来喊了他。 “那个兼职生……领班让你过去一趟。” 江颂眼睫扇了扇,在脑子里已经把工钱算清楚了,他踏入了厂房里的工作间,这是临时腾出来的地方,用来清算财务。 刚进去,昏暗的房间亮着一盏灯,老式风扇在呼啦啦的转动,领班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和蔼好说话。 他的薪水。 然而,在他进去之后,他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从中年男人眼底散发而出。 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明白。 “你一共干了十天,按理说给你结四百块薪资……这个价格是我们之前谈好的。”中年男人斟酌着说。 江颂抬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中年男人,等着对方的下文。 “但是……”中年男人话音一转,“我们一开始也说了,分类做好是前提,如果没有按照要求,干的再多也没用。” “这是下来的分验单,五百箱里有七十多都分错了……按照容错率百分之一算……你是没有薪水的。” “嗡”地一声,他大脑短暂地陷入了宕机,每一盒颜料他都分的清清楚楚,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分错过。 中年男人闻言没有多说,直接给他展示了照片,照片上是他那组车厢,箱子里堆了颜色相近的瓶瓶罐罐。 …… 周五早上,上课铃声响起。 从未迟到的人今早迟到,温黎看向不远处的少年,江颂今天戴了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和苍白的嘴唇。 在经过他身边时,他看到了少年湿润发红的眼眶。 晃荡成一片溢散的海水。
第17章 波光粼粼的池水,洒了一片春光,犹如深色柔软的宝石,折射出沉敛的光芒,隔了一层薄薄的月纱。 “同学们,我们今天上课讲新课文,请大家打开新标语第二十课。” 放学铃声响起,程飞一手把抄完的物理作业扔给了前方的组长,“好了我写完了。” “温黎,我们出去吃饭吧。” 桌上放置着练习册,上面的字迹凌厉清晰,钢笔放置在一旁,题已经早早解完了。 温黎在座位上坐着,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已经离开了,没剩下多少人,他静静地等着,眼角扫到角落里的某道身影。 “你先去吧。”他开口。 “行,下午前两节课我不来了,如果老钟来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程飞拿了校服外套,眨眼间出了教室。 没有过来。 温黎垂眼看着练习册,他起身离开教室,经过后排的窗户时,稍稍侧眸。 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少年身上,低垂的发丝遮住了眉眼,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皮肤白的发光,正在座位上低头吃东西。 吃东西的动作很慢。 把自己藏起来了。 不愿意讲的话,不应该勉强他。 “温黎!你来的正好!麻烦你跟江颂说一声,今天是他值日,负责清理实验室。”乐明月隔着老远看到了人,凑到了温黎身边。 今天有物理课,上课需要做动力装置实验,实验室通常在放学之后整理。 “又麻烦你了。”班里只有温黎和江颂说过几句话,乐明月说,“我一会还要去办公室,实在是不好意思啦。” “……没事。”温黎说,“把实验室的钥匙给我吧。” 午休间的太阳把操场晒透,温黎穿过一排梧桐树,实验室挨着乐器室,里面放着一架钢琴,乐符声从门缝间冒出来。 回教室时刚好接近上课时间,走廊上碰到了乐明月。 江颂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么一幕。 “已经用完了吗……那钥匙我还回去了,真是麻烦你了,温黎。” 眼角扫到少年的下颌线,往上是一双深褐色的眼,倒映出深刻的褶影,在他抬眸间看向他。 只在他身上悄然停留一瞬,随即移开。 “……不用谢。”温柔低沉的嗓音。 下意识地低头,发丝遮蔽了视线,他从温黎身边经过,如同一道树影轻轻晃过,轻的没有任何存在感。 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江颂,今天是你值日,不要忘了去打扫实验室。”黄毛回到了教室,刚从外面回来,热的他扯了扯衣领。 身旁的少年不言不语,黄毛又瞅了两眼,有些纠结,把自己买回来的牛奶掰了一瓶推过去。 “心情不好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给你这个,你不要不高兴了。”黄毛把牛奶朝江颂那边推了推。 江颂没有动作,眼睫垂着,笔尖在练习册上点了一个深色的点,眼珠笼罩着题册上的题,在空白处写出了正确答案。 眼角扫到黄毛在看他,他目不转睛,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情绪,指尖稍稍动了动,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你不要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有很想让你接受我的好意。”黄毛憋了半天,尴尬地补了一句。 这么自言自语半天,虽说前桌早已习惯,此时听见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 “喂,看个屁啊!”黄毛顿时瞪了过去。 桌子晃动的声音、同学之间的拌嘴,细微的动静全部化成嗡鸣声落在耳边,阳光将整座教室分割成两半,其余同学是一整个整体。 他是整体之外的一。 灰暗、阴影,落寞充斥着他,通过他身体的缝隙朝他铺天盖地涌来,躯体化成一座沉重的壳,令他隔绝周围的一切,躲避在阴暗潮湿之中。 直到目光轻轻地掠过前排,落在那人身上。 驱散了缝隙之中的阴影。 ……要再重新找兼职吗。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手掌上的颜料还没有洗干净,五彩斑斓的堆积,像是一团团的淤青。 印满他掌侧。 “铃——”放学铃声响起,他拖起沉重的身体,灰暗的身影经过热闹的教室,耳边自觉隔绝的人群音色。 只在路过那人时,耳侧稍稍清明,自动地勾勒对方的眉眼。 “温黎,你放学急着走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讲两道题?” “………可以。” 沿着固定的路线下楼,靠墙走到梧桐树林,夕阳在天际浮动,路过乐器室,依稀能够看见里面的钢琴。 他的目光轻轻在钢琴上停留。 最后一抹光辉落在实验室前,他推开了门,原本平静的眼珠在打开之后稍稍顿住。 上课时乱掉的实验室。 阳光穿透进来,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实验设施全部恢复原位,空气中遗留很淡的消毒水气息。 实验室里有听见音乐就会停留的海螺姑娘吗? 江颂盯着看了好一会,他踏进实验室,手掌碰到摆放整齐的烧杯,桌上的污渍也已经被擦干净了。 实验室的钥匙。 脑海里晃出温黎那张脸,走廊上撞见了温黎还实验室的钥匙。 ……会是他吗。 心口莫名一滞,难以描述的情绪充斥在心间,消毒水的气息不再难闻,他转身离开实验室。 脚步快了些许,沿着原路返回,树影沙沙地晃动,指尖不自在地攥在一起。 上楼时心脏跳的格外快,有些喘不过气,脑海里嗡嗡作响,黑色的眼珠情绪浮动。 踏入长廊之上,教室里安安静静……已经走了吗。 耳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气息纷乱,心情复又平静下来,直到一角蓝白校服出现,温黎关上门,转身时看见了他。 “……江颂?”温黎稍有些意外。 眼睫不自觉地垂落下来,嗓间因为难以喘息而干涩疼痛,千言万语难以描述,化成一片酸涩的情绪上泛,鼻腔里堵着难以呼吸。 他眨眨眼,忍不住咬住嘴唇,舌尖传来疼痛,抬眼眼睛陷入一片模糊之中。 “……抱歉,似乎擅自做了多余的事。”温黎稍稍顿住,低头看他,手掌在半空中停住。 “………你在哭吗。” 温黎的低语落在他耳边,从耳侧传来,想见的人近在眼前,他忍不住抓住了温黎的衣角。 扯住了温黎的袖子,“啪嗒”一声,那一块洁白上沾上了他的眼泪,他眨眨眼,想把眼泪压下去,苍白的指尖拽紧人,脑袋蹭到面前人的校服。 不要这样。 眼角一片温热,书上写,眼泪是人类懦弱的象征,在死后会被上帝称重。 这样很丢脸。 脸颊蹭到温黎的校服,眼泪蹭了上去,沾染一片温热。面前的少年气息温柔,站在原地没有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 哽塞的言语落在嗓间,温黎不讲话,他只是和对方待在一起,因过分贪恋这份温柔,莫名感到安心。 那些灰暗的情绪一并随之倾泻而出。 “对……对不起。”他低低地讲出来,嗓音断断续续,抬起湿润的眼眶,眼中洗涤出一触即碎的清明。 “……没关系。”温黎低低地看他,“江颂,有什么烦恼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要再哭了。” 温黎掌侧碰到他脸颊,沾到湿润的眼睫,他下意识地闭眼,睁眼看人时,撞入温黎眼底,如散满的繁星。 “……”犹豫片刻,温黎指腹碰到他眼皮,嗓音很轻,“如果能帮到你……我会很高兴。” “……可以告诉我吗。” 晚风轻轻地吹过,为他擦干了眼泪,留下了一片轻盈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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