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堂屋,就先传来了尖酸刻薄的声音。 林知凡愣住了,他以为面对别人的辱骂可以做到心如磐石,不移不动。可是现在,他只想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脑中的空白让他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直到滚烫的大手盖上了他微凉的耳朵,明明谩骂声还是一字不差地传进脑子,他的世界却已清明,他听见不甚响亮却足够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就是你,旁人对你的评价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让你按照他们的心意来活。如果你不愿意做什么事儿,谁都不能逼你,就算是父母也不行!” 苏槿年说的对,谁都不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儿。只要再忍三年,他就能远离这个家,他会赚足学费生活费,不用再花妈妈赚来的辛苦钱。再过几年,他租了房子,就可以将妈妈接出来,好好养着她。可是他现在还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出气筒,还是得夹起尾巴过日子。 林知凡从幻想中脱身,语气已变得冷硬:“你还要进去吗?” 拒绝的意味儿已经很明显了,苏槿年却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当然得进去!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瞎子呢,今天可得好好瞧瞧!” 林知凡苦涩一笑,任命地掏钥匙开门:“进来吧……” 几乎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一言难尽的臭味儿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脑胀,胃反酸水。定睛一瞧,大厅里七歪八扭地躺着几个人,而他们中间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酒瓶垃圾,不幸的水泥地浸着错综复杂的酒水,缭绕的烟雾吸着电灯微弱的光亮,更显室内昏暗。就好像,这里不是人家的房子,而是赌场棋牌室之类的隐匿着黑暗的地方。 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林知凡并没有习惯,他的身体再次处于这种环境中,本能地头晕胸闷,他只能捂住鼻子,忍住恶心跳进他小小的房间。 打开窗户的那一刻,一切仿佛新生。 苏槿年进来先参观了四周,整齐摆放的单人床边就是一个包着皮的书桌,再然后就是几个沿着墙缝儿摆着的纸箱,不知道装着什么。放完这些,剩下的空地就没有多少了。原来这就是他住的地方,真干净。他刚想锁上门隔绝那喋喋不休的咒骂,屏退令人作呕的气味,却摸到一阵麻麻赖赖。没办法,天助他也! “我今晚住这儿,可以吗?”苏槿年问。 林知凡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道:“……我家,没地方给你住了……” “不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我的床?”自己的床明明没有比医院大多少,更何况他还是个病人!林知凡赶忙坐到床上,睁着微肿的大眼睛望着他。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的床,睡不下你! 苏槿年托着脑袋开始耍无赖:“我刚刚吸入过多酒精了,现在脑子昏昏涨涨的,没办法骑车。你总不能真的这么狠心,要让我酒驾被交警抓住吧?我还没成年呢,不能犯这样的错的……” 林知凡:“你别装了,我这儿真的不够你睡得!” 苏槿年滑到他旁边:“挤一挤就够了!我睡觉很乖的~” 林知凡:“你昨天还说你打呼噜!” 苏槿年:“那晚上你听到了吗?” ……林知凡诚实道:“……没有……” “诶呀知凡!我就住一晚~”苏槿年走到他身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住他的右腿,弯起的桃花眼中眸光潋滟:“实在不行我就给你点儿房费,我付费住。现在天色不早了,我怕黑,要是出去了不小心骑到河里去了怎么办?知凡你最好了,你就收留我一晚嘛~” 一见他这样,林知凡就只能在心里直呼美色误人了!他受不了地转过脸去,赌气嗫嚅:“随便你,晚上被吓到了别怪我……” 美人计得逞,苏槿年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伤痕累累的门坚强的承受住了那一脚,没碎。 “你他妈胆儿肥了!老子喊你,你他妈装哑巴呢!是不是等着老子把你两条狗腿都打折!操你妈!快给老子滚出来……” 林大壮拎着酒瓶骂的正欢,突然瞧到一张狰狞的脸,这不是白送钱的傻小子吗!有道是拿人手短,他也不骂了,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控制着紫青的嘴唇发出脏污的声音:“哟,追人都追到家里了?要不卖给你了?也不贵,十万块钱,你买了之后,想干什么都行啊哈哈哈!” 苏槿年轻哼一声,整张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了:“叔,你喝醉了,怎么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林大壮刚要反驳,猛地看见苏槿年眯起的眼,不由浑身一颤,皱起的眼皮将眼珠包裹的严严实实:“可不是!贵酒就是劲儿大!你瞅瞅,那不还趴了一屋子!” 苏槿年冷笑一声,斜眼睨道:“您来找知凡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我们就要开始做作业了,毕竟都高中了,课业紧,作业多,没时间干什么旁的干杂事儿!” 他喝得有点晕乎乎的,被酒精凝住的脑子费力地转了转,才明白苏槿年是在赶他走。在家作威作福惯了,林大壮愣在当场,紧闭的乌唇盖住他满口黄牙,浑浊的眼珠微微一转,就看到他小儿子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就在他准备破口大骂之时,已经失去知觉的胃不懂事地剧烈收缩起来,林大壮没办法,只能爬到院子里吐了起来。 “林知凡,起来写作业了。”像是忘了刚才所发生的,苏槿年一脸轻松地笑道,“你都背了些什么回来啊?书包怎么那么重?” 林知凡的耳鸣好不容易才缓解,听到的却是纯粹的安慰,初中的经历让他难以释怀:“你别听他的!我们……我们之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买我,你别……别在意……” 知道他没那么快对自己动心,苏槿年也不甚失落,只恨恨道:“一个醉鬼的话有什么好信的?我只是有点儿心疼,心疼你摊上这么个爹!” 林知凡没有接话,他有些愣愣地想,如果自己有好朋友的话,应当也会这样替他抱怨。既然如此,他再想些有的没的就没意思了:“你要洗澡吗?” 苏槿年笑道:“嫌我身上有味儿啊?” “没有没有!”林知凡摇摇手,“我的意思是,我给你洗衣服……” 要给他洗衣服?这么私密的事儿,他也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嘛。苏槿年压住心里的激动,故意笑着走近:“你把我衣服洗了,那我今天晚上穿什么啊?” “我也有别的衣服!” 苏槿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不信道:“我能穿上吗?” 林知凡想象了一下自己的小衣服被撑大的样子,乖乖改口:“我可以去我哥房间里拿一件……” 苏槿年回想起昨天见到林知尘的情景,就知道他是个老烟枪了。就算衣服洗得再干净,那一股烟臭味也是没办法消掉的。虽然他身上没有林知凡那么香香甜甜,但是也没有难闻的味儿啊,万一穿了自己就变臭了怎么办?苏槿年摆手道:“你哥那么胖,我不想穿他的衣服。” “你怎么那么难伺候!”林知凡状作怒色,突然意识到什么,瞪着眼质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哥很胖?” 完了,说漏嘴了。苏槿年心虚地笑笑:“我……猜的……”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林知凡也不跟他客气,昂起头颅:“那你到底穿不穿?” “不穿!我不穿衣服了!” “浴室在二楼,你要是愿意光着屁股走来走去,那你就别穿了!” 光着屁股?那不正好?苏槿年掩住心中激动,另打主意:“你校服外套正好可以围着,给不给啊?” 校服不脏,而且不算小,那给了也没什么,林知凡利落脱下:“呐……” 苏槿年接过衣服,绕在手臂上,随即抄起林知凡。突然腾空而起,林知凡紧张地扒住他的肩膀,又怕惊动别人,小声吼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一起洗啊!” “别闹……” “谁闹了?等会儿你洗澡的时候我肯定得帮着你啊,不管怎么样,水肯定会打在我身上,我难道得再洗一遍?” 林知凡勉强接受他的说辞,苏槿年又不能一直赖在他家里,过了今晚,他就还得自食其力,索性享受他的服务:“我的衣服还没拿呢……” …… 今晚留的作业并不多,十点半二人就躺在了床上,九月初的夜晚还包含着大片来不及撤退的暑热,这样挤在一起烫人的很。未着寸缕的苏槿年怎么强迫自己都无法忽视身边的人,只好摸着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同样心神不宁的林知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尽管调到最低的光亮闪到了眼,思量再三,他还是将脸转了过来: “你现在还玩的话,明天不会困吗?” 苏槿年并不回答,只将手机偏向他,“一起吗?” 林知凡没头没尾地看了一会儿,明知故问:“你在看小说?” 苏槿年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是啊,本来是想打游戏的,但是会吵到你。” 林知凡问:“你睡不着吗?” 苏槿年:“习惯了,累了一天,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人都学傻了,笨笨的就没人喜欢了。” 还有时间玩游戏?高中生不是应该昼夜不分地学习吗?被分在实验班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林知凡不敢相信:“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玩游戏?” 苏槿年立马没正行地撩拨:“你听谁说我是好学生的?我明明坏的没边儿!” 简直没法跟他交流!林知凡慢慢将脸转回去,准备冷暴力他,不过某些人好像天生就没有眼力见儿!苏槿年扒拉着他的肩膀,压着声问: “看恐怖片儿吗?” 人类就是矛盾的集合体,越是怕什么就越忍不住想什么,虽然他胆子小,却忍不住对未知事物的想象。看一眼难受几分钟,不看难受一辈子!不过几秒钟,林知凡再次转头,巴巴地望着他。 苏槿年:“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不是鬼片儿,但是很恐怖!” 林知凡:“那你别故意吓我!” 苏槿年承诺:“我保证为了保证您的观影愉快,绝不多说话!” 林知凡这才将心思放在不断闪动的屏幕上。 这部影片大概讲的就是一对外国夫妻被外星人抓到飞船上,随后女生被放了下来,感觉身体不适,来到医院就医。医生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浑身长满了像蛇一样粉红色嫰甲的“孕妇”,准备从她身上取出一片“皮肤”作为样片儿观察,却没想到“孕妇”不能控制自己,拼命地反抗,甚至那张有着人类肌肤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如此几次,再没人敢动她。就在大家放松警惕时,肚子里的东西不安分起来,它划烂了“妈妈”的肚皮,宣告自己的诞生。纵然是新生儿,它的战斗力并不一般,离得近的几名医护人员和保安准备将它扼杀在摇篮中,却没想到命丧黄泉的却是自己。医院立马疏散病人,封锁出入口,就这样,几人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追杀。影片的最后,是它飞出窗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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