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并未阻止,只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此刻母亲面上的表情令他想起小时候倔脾气和母亲赌气时,Omega面上无奈的模样。 江然轻轻垂下眸,反握住母亲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那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手的掌心。 可是妈妈,这一次,我真的不是在和谁赌气了。 我是真的,想清楚了。 --- 独自静坐在黑暗之中,江然专心地听着窗外的风声。 小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安于独处的孩子,他喜欢热闹、向往人群,这或许要归因于他的独生子身份,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那时候他是羡慕自己拥有兄弟姐妹的同辈的。 而在长大之后,他就渐渐可以独自品味、享受孤独了,或许是因为拥有兄弟姐妹的同辈们开始因为利益纠葛产生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也或许是因为他逐渐学会了向自己寻求情绪价值,懂得了在望江他唯有靠自己这一条道路可走。渐渐地,他在这种孤独的成长里磨出了非同一般的耐性。 所以他如今几乎要感谢那些在漫长青春期里令他无比憎恶的孤独;如果没有那些日子里独自下咽的失意,现在的他或许早已被生活所逼疯。 只是如今他又是孤独一人了。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只是他见过光明了。 在他认清了生活,并向这周而复始的失落妥协、无望地等待着循环尽头的时候,那个Alpha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他像是生活在洞穴中的人第一次拾起火种一般,被照亮了整个生命。 只是现在他失去了他的光明。 是他自己放手的。 如此,生活又变回了那般单调的、难熬的,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了的模样。 今天是元宵节。 是席秉渊曾经同他说了要去一起见他母亲的日子。 反向的一语成谶,元宵,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节日,他们却在各自收拾满地狼藉。 这场拉锯撕扯的感情,他没认输,只是提前离场,把无解的爱意纠葛统统抛给那个理性的Alpha,毕竟以他的理性,想必会处理得比他更好。 告别父母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后悔。” 而他也是真心觉得不后悔。 感情如此苟延残喘下去,除了互相伤害以外,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江然缓缓将收有那一枚素戒的盒子收好,他动作轻柔地、郑重地将盒子收到书房抽屉的最底层,用那些他长久以来不用的旧物将它掩盖。 他轻轻地合上抽屉。 他无声地注视着那个抽屉,心神却飘忽到了很遥远的某处。 现在想来,其实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有征兆,只是那时他还沉浸在爱情海里,还抱有白日梦一般脆弱可笑的幻想。 如今只他一人时,倒是能在寂寥的清醒中品味出几分其中滋味了。
第83章 分离 即使是在很久以后,席秉渊也深深记着那一个夜晚。 没理由的,那一个其实很平静的夜就是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那一夜下了雨,连带着江然的轮廓好像也带着些潮湿似的,入眼的每一道剪影都仿佛是朦胧的、带着水汽的。 他们分明在夜里还睡在一床被子里,而天一亮,江然好像没有半点留恋与旧情,走得彻彻底底。 此后的时日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天翻地覆,大抵是离别来的太过匆忙,也或许是他们分离地太过体面。 这一次的别离就好像是一场平静的出差一般,平淡地让人以为在几天后的某个清晨他们又会在一张床上醒来,交颈而依。 就好像热水久置无人管会慢慢变冷,原来别离也可以那么自然和平静。 席秉渊从来没有回头的习惯。 他知道,江然也是。 这是他们共同所做的决定,没有争吵不休,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基于成年人的理性而得出的最优解。 他们之间本就被生活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分开,好像也是其必然的结果。 只是彼此甘不甘心……也只彼此心知肚明罢了。 --- 沈臣豫看着席秉渊冷寂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掩藏在平静之下的失意,语气仿佛劝慰一般:“……总归,你们的确该冷静一下。事情尚有回转的余地不是吗?”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劝慰就是了。 反正是席秉渊么,心意到了就行。 “……” 面对恶友难得认真好心的劝慰,席秉渊既没有口头上回答,也没有做出肢体上的反应,仿佛只是一具不会作出反应的躯壳。 沈臣豫见好友这如一潭死水的模样,自然知道他此刻心情应当是陷入在谷底。 难得见席秉渊这样消沉,沈臣豫在担忧之余又在心底生起了一瞬幸灾乐祸的好笑之意,他挑了挑眉。 席秉渊维持着垂眸一动不动的姿势,眼神里是一片空洞虚无的废墟,死寂得几乎叫人害怕。但在沈臣豫的角度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否则他应当是笑不出来的。 席秉渊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他们无力的垂在自己的膝盖上,似乎没有地方可以皈依。 现在他好像要失去江然了,彻彻底底的那种。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身体,从皮肉到骨髓,直至好像要渗透进他的灵魂一般,刻骨铭心。 所以他为什么在一开始会抱有那样的幻想?抱着与江然逢场作戏的心态,打算随时做一个甩手掌柜,因为他是一个不需要被负责的Beta? 但是如今又开始怨恨对方是一个一身自由的Beta的人好像也是他——他不是一个需要与自己绑定的Omega,而自己反而,是个在生理上几乎要离不开他的、有缺陷的Alpha。 他的所有运筹帷幄都在感情中败下阵,他要承认自己其实是被动的、完全陷进去的输家。 他似乎不能失去江然,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直到如今江然提出了分离,他才迟迟地想明白这个道理。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情趣啊?”沈臣豫见席秉渊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也终于笑不出来了,有些无语地托腮发问。 情趣? 席秉渊无端地联想到江然冷着脸,一双眸子凝起的样子,江然才不会与他玩情趣呢,他笑。 沈臣豫盯着席秉渊的嘴角,沉默了几瞬,才开口:“你笑的真难看。” “是吗?”席秉渊不置可否,不气也不恼,只撑着头笑。 “……既然那么舍不得,就别走了呗。” 闻言席秉渊却又缓缓敛起了笑意,唇角那一道不好看的弧度一寸寸地收下,他低头看着酒杯里的液体:“走还是要走的。” 他再次抬头时,一双灰眸里的情绪浓郁地如远山、如冷水,沈臣豫都不愿注视进去,深怕自己陷进去出不来。 “我们该……保持些距离的。我就远远看着他好了。”席秉渊开口,语气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前提是他爱你。”沈臣豫无情冷笑,“你看着他不爱你试试呢。”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幼稚。”沈臣豫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过是仗着江然爱你。” “……” 席秉渊抿了抿唇,垂下眸。 沈臣豫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但他也没有被拆穿之后的难堪。 他早就知道自己虚伪,高尚地说要还江然自由,实际上比谁都自私,他只是仗着江然爱他罢了。 没错。 直到现在,他都不过是仗着江然爱他罢了。 --- 那日江然拖着行李走后,席秉渊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一周以后他在望江离职准备去机场的前夕。 他远远望见江然独自走向车门的那一道瘦削背影,本来还想追上去与他道一声别,可是脚步刚刚准备迈开时,又忽而意识到了他们二人如今似乎已经彻底无话可说的现状,他们好不容易从那种死循环里挣脱出来,不该再不清不楚地陷入泥潭挣扎了。 待他再次抬眸的时候,江然坐的车已经走远了,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那已经没有车辆了的道路,才坐上来接他的车。两辆车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等到步入人群熙攘的候机室时,夕阳已经在天空这块画布上涂抹出一大片浪漫的灼烧的颜色,只是这片空地上的人大多步履匆匆,没能停下脚步欣赏这等美景。 席秉渊在登机口的落地窗前驻足。 这座城市的夕阳很美。 这是江然从小看到大的景色,不知道他如果站在此处看到此情此景,会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吗? 他忽而想起。 他好像还没有和江然一起看过夕阳。 席秉渊在原地顿了顿,直到听见机场广播里播报航班信息的声音,才推着行李箱没入人流,复向前走去。 在人群中,他忽然无声地发笑了。 也是了,应当是不会了吧,他想。 在这一刻才有是真的分手了的实感,席秉渊想起来如果当时他追上了江然的车,也许他该恳求对方一句能不能重新来过,在被拒绝以后再拉着行李往相反的方向走。 只是江然那么聪明,想必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 一直到很久以后,席秉渊才想起来,他走的那一天,是从冬天向春天过渡的季节。 海城逐渐转暖了。 但是他的婚姻,却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 终于! 其实在一开始定大纲的时候就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只是没有想到在中途被我磨叽了这么长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重圆啦,这一次会是一段健康直爽的感情了
第84章 江楼日记 我承认自己在姑姑的婚宴上冲到阿然那里是怀有二心。 撞他是故意的,撒了红酒也是故意的。 我是生在望江的小孩,我的妈妈抛弃了我,我的爸爸不在乎我,我从小就知道,我若要存活下去,唯有靠自己罢了。 所以我决定给自己找寻一个,在这个家里可以给我未来的人。而家族里那位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身为Beta的小叔叔,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原来那个家里时,我常听到有人提及小叔叔。在他们的口中,他是个可恨又可悲的人,他没有孩子,而且和丈夫关系不好。说他可恨的人或许是嫉妒他的嫡脉出身,一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有了望江的继承权;说他可悲的人或许指他的性别不是个Alpha,也指他荒诞离谱的婚姻。 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我第一次见阿然和席先生的时候,远远看着一眼,我便觉得他们其实是深爱彼此的。 也就是在那一场改变了我命运的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阿然和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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