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放大了触觉的感受,也似乎同时放大了听觉所带来的震撼——那些字句明明是正常音量出的口,却落在他的耳里,几乎是振聋发聩,让他的听觉世界里炸出一片空白的余烬。 潮湿,微冷,黏腻……江然感到自己的掌心有一阵冰凉的汗在相互黏连。 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一点,他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应当是如死灰一般难看,站在光鲜优雅的祁知木身旁想必他的丑态是一览无遗的。 平庸的Beta如何能比肩美丽的Omega? 他一开始就不该抱有这种可笑的幻想的。 可是他好不甘心啊…… 凭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局外人? 为什么在祁知木和席秉渊这两个人之间他要是那个多余的第三人?难不成就因为他们是各种意义上绝配的AO。而他只是一个平庸的、多余的Beta? 这个世界偏要对他如此不公么? 在他倾心祁知木的时候来了个席秉渊。 而在他对席秉渊有所图的时候,老天便又安排个祁知木? 怎么,他是什么很贱的人么,此生就不配得到幸福? 江然死死咬着唇,几乎要把他自己那可怜的嘴唇咬出一个口子来。 他觉得自己挂在脖子里的那枚戒指在透过皮肤散发着寒气——证明? 席秉渊,这算是什么证明? 他蜷缩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那双手指此刻已经因为主人的过度用力而失了血色,就连指甲深深印在掌心的痛都没有被感知到。 最终,他缓缓地抬脚,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了似乎在叙旧的两人身边。 伴随着戛然而止的谈笑声,江然站定了脚步。 “你们,这是?” 江然极缓地眨了眨眼,面上慢慢扬起一抹灿烂又僵硬的弧度。
第62章 解释 “你们,这是?” …… …… 江然一声干硬苦涩的话音落地,祈知木笑意盈盈地抬眸。 “阿然。” 他带着笑意轻唤道。 对于江然的出现他当然不意外,因为他早早地就看到了对方。 甚至,他承认自己也是在看到了江然之后才突发奇想地有意引导席秉渊谈论这个话题的,他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念,想要江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至少他想看看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他不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无坚不摧的。 席秉渊则是在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江然的声音时微微一怔,此刻他的心中无端地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自己与江然之间总是有如此奇妙的缘分。他们似乎总能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遇上对方,也总能因此而看到对方最落魄的那一面。 席秉渊的眸中缓慢地凝结起一阵郁结之色,他目光的落点在眼前的祁知木脸上——那灿烂的笑颜是他感到陌生,同时感到困惑。 祁知木是故意的。 可他这样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想得到什么? 席秉渊微蹙着眉抬眸,他看到了江然煞白的面色,心中生起一阵难言的迟疑。 江然毋庸置疑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而且多疑。 他听到了多少?又或许还误会了什么?看他的表情可不似个没事人。 而且,不论对方听到了多少——那蹙起的眉、那迟疑的眼—— 他又多想了吧。 或许想到了什么格外离谱的地方也说不定。 于是席秉渊有意开口向江然解释,却反而被祈知木抢了先:“我们刚好遇上,就说了两句话。” 说着,他亲热又熟稔地起身,兀自拉着江然落座,仿佛全然没有看到江然面上勉强的苍白之色,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席秉渊在对座讳莫如深的神情。 他反而是三个人之中,最游刃有余的那一个。 但思来想去,这也是必然的,因为他的确是三人中最没有负罪的那个,他是他们两个的共友,其中一个人的前妻,另一个人的青梅竹马兼竞争对手。他们两个是通过他而连接在一起的缘分,三人相遇时尴尬的不是他,反而是他们。 “……这么巧。” 江然在嘴角扯了一个干涩的笑,出于礼貌与不想收不了场的心,他还是选择应声在祈知木身边坐下,只是回避了席秉渊递来的所有目光,仿佛是无意,但又是实实在在的刻意。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他像是一个偷窃者,全然无所适从,却又被抓了个现行,还被迫与他的行窃对象在同一片空间里言笑晏晏地假意交谈甚欢。 他从前是一个在这方面装模作样的好手,但是现如今,他却发现自己的表演是那么贫瘠与生涩,他的表情分明僵硬无比。 他们在所有的瞬间刻意回避有关祁知木的话题,但是最终,事实证明逃避无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我刚才也正和秉渊说巧呢。”祈知木现在的确实是三人之中最自在的那一个,他熟络地挽着江然的手,眼中的笑意明媚,“也是临时起意出来度假,居然还能遇上你们。” 既而他又笑得促狭,对江然意有所指道:“他方才可是跟我说了你不少好话呢。” “……” 听到这句话,江然才迟迟把目光落回到了席秉渊的身上,他显然对此持怀疑态度,那个Alpha对外关于自己的说辞他一概不知,在祈知木面前,他也会说自己的好话吗?他难道不应该去向这位美丽的、在他心中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的Omega献殷勤么。 “……是么。”于是他就这么盯着席秉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反问。 席秉渊看着江然,亦是目光深邃。江然的双瞳着色很深,宛如一对冷淡的黑曜石,而他也在曾经的夜色里透过这一双瞳孔的深处窥探到过他的温柔与深情。 那一双眼中此刻正噙着他很熟悉的讽刺,在不久之前,他们二人之间只有那一种状态,现在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他终于能从那一双眼中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和情绪了,但他又迟迟地在江然面上看到了这样的神情。 久违了,这样毫不收敛的疏离与嘲弄。 在祁知木面前,他们再度回归了那层如履薄冰的关系。 从天堂跌到地狱只需要一瞬间。 江然在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刻,就几乎是被按着脑袋宣告,自我洗脑了长久的一切幻想都不过是笑话。他没法让席秉渊和祈知木彻底断了联系,他们之间的联系始终存在——他和席秉渊之间始终存在隔膜——他甚至无法欺骗过自己。 他为此殚精竭虑、为此黯然神伤,在每一个艳阳高照的白日,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 但这些担忧与紧张都没有意义,他如今才被现实狠狠打脸。 席秉渊张了张口,似有话要说,但又在江然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的注视之中咽下了到口的话。 他知道自己必须向他解释,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会听进去多少。 他们彼此都深知,他们之间其实永远都存在着一层隔阂,祈知木那道坎是目前的他们并不能跨过的。 之前的种种,都只是在真心的基础上被胡乱堆砌的、自欺欺人的掩饰,而非真正的跨越。尤其是对于江然而言,他是在内心更加挣扎的那一个。 “知木和李向奇一起来的,我偶然遇见了他们。”面对江然充满质询和讽刺的目光,席秉渊面色如常,他并不慌乱,只深深对视着那一双含着水光和怒火在其中的、微微闪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复。 他与祈知木清清白白,因为足够坦荡,所以话音也足够有底气。 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他们之间的确没有见不得江然的东西。 “……李?”江然闻言却顿了一下,连带着眼中那一丝对席秉渊的质询都迟疑了一瞬。 一个大胆稚气的年轻Alpha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他想起对方对祈知木志在必得又孜孜不倦的的追求,再联想祈知木说自己是出来度假的——这两个人一起出来度假? 江然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他转而撞进席秉渊一双无比坦荡的双眼和祈知木面上盈盈的笑意,眼中的瞳仁忽而睁得很大。 “嗯……李向奇的确是在追我。”祈知木见江然终于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这样鲜活的笑颜在那一张优雅的面上格外动人。 他不是恶人。 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东西罢了。 而现在,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阿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笑得很真实,其中的促狭也并不掩饰,“我和秉渊真的都是过去式了,你放心好了。我们刚刚就在聊李向奇的事情。” 看着两人面上坦荡的表情,江然反而开始不自在了,没错,他无端的猜忌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面对两人促狭的目光,江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耳畔微红,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原来……是这样子啊。” 继而他又迟迟抓到祈知木话里的重点,忽而拔高了音量:“……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真的在追你?你居然还同意跟他来这里度假?” “祈知木!你看人眼光准一点啊!”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老父亲一般的破防。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考察他。”祈知木见江然的情绪终于有所恢复,也终于放下心来。 在认清自己与席秉渊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之后,他当然是希望这两个自己所珍视之人能够好好在一起把日子过好的。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存在终究会是两人之间那一道迈不过去的坎,江然看似是一个满不在乎的人,但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敏感,这一点他身为朋友也非常清楚。 于是他把手放在江然手背上,微微施力地握住,语重心长道: “阿然……我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你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 --- “……” 随着祈知木远去,人走茶凉的两杯咖啡之间只剩下了他和席秉渊二人。 祈知木走了,但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沟壑。 江然不能否认,席秉渊也不行。 江然张了张口,又最终合上。 他真正在意的或许也不是两人之间状似亲密的关系,而是他极其偶然听到的席秉渊的那一句他没有听清原委的“我不后悔与你结婚”。一阵复杂的心绪之中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但这些质询又在方才那一阵简直如同玩闹一般的真相大白之后显得很苍白多余。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如今再揪着这点不放,反倒显得自己死脑筋。 最终他咽下到口的话,让其回到自己的心里,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他只对席秉渊扬起一个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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