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了场秋雨,天气降温,费薄林明明提前给温伏买好了过秋的衣服,温伏不乐意穿,就爱穿费薄林的旧衣服。 他穿着费薄林的旧卫衣去酒吧,一到酒吧就开始期待回家。 结果就在酒吧碰到了孟煜。 孟煜看见温伏时也很惊讶,本身他也是别人邀请来的,说是朋友的妹妹生日,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儿还能遇到温伏。 好在温伏天生脸就冷,虽然看见孟煜前和看见孟煜后是两种心情,但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可惜他不想搭理人,人却要招惹他。 温伏坐在选修班同学聚在一块儿的卡座里,孟煜左晃晃右晃晃,拎着两杯特调酒就过来了。 路过服务生身边时,还叫人去准备六杯龙舌兰送到温伏桌上。 像一早就料到温伏不会给他好脸色,孟煜走到温伏跟前,没说话,先从兜里掏了一沓红钞票出来:“喝一口,送你一百块?” 费薄林家里边条件不好他是知道的,包括许威那边,也一直陆陆续续打听着费薄林的消息,就连费薄林现在在兼职送外卖他们也很清楚。 没钱,就有的聊了。 果然,在温伏这儿人是人,钱是钱,有人厚着脸皮给他送钱,他瞅了一眼杯子,里头的东西蓝不蓝绿不绿的,虽然费薄林叮嘱他不许喝酒,但他假装权当里头是饮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被辣得皱皱眉,腹诽了一声难喝,就抽走孟煜手里一百块钱,继续扭头看向大门口,等着费薄林来接他回去。 “多喝几口,”孟煜别了别脚,想挨着温伏挤下来坐,温伏一动不动,他又只能把垂下去的屁股抬上去。 温伏又回过头来瞅他一眼,不耐烦地喝了三口,抽走他手里三百块钱。 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了龙舌兰。 孟煜挑挑眉,指着这六杯龙舌兰和桌上一瓶乌苏:“这几个,你喝空一个我给你一千。” 这是他们以前来酒吧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在酒杯或啤酒瓶下垫一沓钱,有多有少,钱多的杯子底下酒也多,谁喝空了杯子谁就能拿走下头的钱,这也是孟煜来这儿身上带了不少现金的缘故。 这游戏的筹码在他们那堆花钱如流水的人那里也就起个玩儿的作用,但孟煜是瞅准了温伏不懂酒,拿六杯小杯的龙舌兰和一瓶啤酒摆到温伏面前,正常人要拿这一千块,肯定选度数远不及龙舌兰的啤酒,但温伏门外汉,果然先选了小杯的龙舌兰。 换做平常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有了那杯特调酒垫肚,剩下的龙舌兰都不用多来几口,两杯就能喝个烂醉。 龙舌兰杯底和杯口都撒了一圈盐,温伏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舌头尝到盐巴时整张脸拧得像块苦瓜。 孟煜瞧他反应,咬定了他是没喝过酒,故意问:“不好喝?” 温伏刚想回答“咸”,一抬眼对上孟煜乱七八糟的眼神,一点多余的口水都不想浪费,只伸手说:“一千。” 孟煜笑吟吟把一千交到他手上:“还有五杯。” 温伏挨个喝了,越喝到后头孟煜脸色越难看。 四五千块钱赔进去了,温伏这小子是一点要醉的架势都没有。 别说酒有后劲儿,这劲儿再怎么后,也不至于那么多喝下去人还不带喘气儿的吧? 孟煜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天生的酒囊子了。 可他也明白个道理,一个人喝酒再是厉害,那也有个上限,总有个程度是能醉的。 眼瞧着温伏抽了他六千多就不喝了,孟煜不甘心,指着桌上最后一瓶乌苏,说:“这瓶!这瓶喝了给你两千!” 温伏不奉陪,温伏做事有个度,他把自己和费薄林去浙江参加决赛的机票酒店钱挣够了就不会贪心,所以他说什么都不喝了。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费薄林就要来接他了,他还等着喝两口水散散酒味儿,免得费薄林察觉出来。 孟煜眼珠子一转,拉着温伏说:“你知道费薄林高考英语为什么缺考吗?” 一句话把温伏的注意力给拉过来了。 温伏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认真地问:“为什么?” 孟煜嘿嘿一笑,指着桌上那瓶乌苏:“你把那酒喝了,我告诉你。” 温伏当即倾身要去拿酒。 孟煜把酒瓶夺走,举在自己后头:“有的人喝啤酒嘴巴漏,一瓶啤酒挨着嘴皮子,喝一半漏一半。好歹两千块钱,我的票子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伏说:“所以呢?” 孟煜开了酒瓶子,冲他挑眉:“我喂你。” 温伏更莫名其妙了。 这人上赶着送钱就算了,怎么还有送完钱,再上赶着伺候别人的? 他感觉这种行为像是犯贱,但费薄林教他这是个不礼貌的词,跟八嘎一样不能说出口,所以温伏忍住了。 他说:“那你喂吧。” 孟煜伸手捏住他左右下颌,弯腰道:“你嘴巴小,我慢慢灌。” 温伏想说自己嘴巴只是看着小,能装的东西多着呢,还能搅费薄林的舌头。不过他也不愿意喝急了,最主要的是不想跟孟煜多啰嗦一个字,所以他没吱声,任由孟煜往他嘴里倒酒。 圆润的玻璃瓶口抵上他的唇齿,发出很轻的碰撞声,温伏下意识含住,随后冰冰凉凉的啤酒顺着瓶口灌进他的嘴里。 先前他一口气干完一杯特调酒和龙舌兰的举动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下孟煜直接给他抵着啤酒瓶子灌酒,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角落里响起细微的快门声。 温伏喝完了酒,仍是不见一点醉态,孟煜自知把人灌醉无望,虽然灌酒的时候稍微满足了点儿,但也不甘心温伏全程面对他都这一个表情。 于是当温伏问他费薄林高考缺席英语的原因时,他凑到温伏耳边,说了好长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大多数人的视线都从他们身上散开了,温伏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后来他的位置上传来清脆响亮的碎玻璃瓶子落地声,等到周边的人反应过来时,温伏已经一脚把孟煜踹倒在地,坐到了孟煜的胸口,捏着孟煜的衣领朝孟煜脸上疯狂抡拳头。 尖叫声在周围涌了出来,温伏的拳头红了,不知是孟煜额头还是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染到温伏的手上。 周围的人根本拉不开他,从来没人看出温伏的力气原来这么大,不管身后伸过来多少条胳膊,温伏都稳稳当当坐在孟煜胸口往死里挥拳头。 一直到嘈杂的人群中从传来一声:“小伏!” 温伏头也没回,可那只手抓到他,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了。 费薄林拽走温伏的同时回过来深深地看了孟煜一眼,那一眼晦暗又深邃,让孟煜看见高考那个下午的费薄林身上一层厚厚的黑影原来尚未褪去。 可费薄林翻不了身了。 ——孟煜和许威都这么认为,再恨也翻不了身了。 费薄林这辈子能做的唯一的反抗也就是拿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们,可惜眼神是最无力的威胁,孟煜少不了一块肉,也掉不了一层皮。 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巾捂住流血的额头和鼻子,盯着费薄林和温伏的背影,笑得意犹未尽,挥一下手,又挥一下手:“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费薄林没有再回头。 今天是周五,他并未骑车,而是坐地铁到了酒吧附近再步行过来,一进店门就看见温伏把孟煜按在地上打。 这是费薄林第一次撞见温伏在盛怒的情况下打人,平时的一切跟现在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温伏真红了眼谁都拉不开。 好在还认得出他的声音,会听他的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凉风习习的人行道,身边一排营业的酒吧里充斥着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重金属和民谣交织撞击他们的耳膜,他们穿梭过形形色色的灯光群,最后终于走到街尾。这里人烟稀少,雨水平静。 费薄林在微凉的秋风中听见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 温伏跟在他身后,和他隔着一条影子,用沾了血的脏兮兮的手背擦眼泪,像他第一天敲开费薄林家们的那个晚上,用同样脏兮兮的手擦着自己被打出来的鼻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前面的路走走无可走了,连路灯都照不到这里来了。 费薄林停下脚步,仍是和温伏隔着身后长长的影子。 他盯着脚下最后一块地砖,轻声问:“孟煜跟你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温伏一把从后头撞到他的背上,双手紧紧圈着他:“他们欺负你……” 温伏的声音瓮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大抵是因为把脸埋在费薄林的脊背上,费薄林感觉后背一阵湿润。 “他们欺负你。”温伏断断续续地靠着他抽气,说的话隔着胸腔一字一字同费薄林的心脏共振,再传到他耳中,“我讨厌他们。”
第79章 费薄林终于转过身。 他捧起温伏的脑袋,看到温伏整张脸左一片右一片全是血迹,只有眼睛下两行泪痕直挺挺地冲刷下来。 费薄林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明白这是温伏自己把手上的血东一下西一下地擦到了眼睛周围。他不免笑了笑,拿出随身的纸巾给温伏把脸擦干净:“怎么变成花猫了。” 温伏随他擦着,最后费薄林擦完了血,又换了张纸拿在手里捏住温伏的鼻子。 温伏瞅瞅费薄林,闭上眼睛使劲一擤。 费薄林一边笑,一边故作嫌弃给温伏擦鼻子:“被人欺负了还要伺候你,我也可怜我自己。” 温伏当真了,两眼通红地瞪着他。 “好啦,”费薄林揽住温伏的肩往回家的方向走,语气平和,似乎对待高考那天发生的事心境早已不再激烈,“我也讨厌他们,小伏。可是光讨厌没用,人只有变得强大,情绪才会有分量。否则你的喜怒哀乐,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温伏摸摸兜里喝酒喝来的几千块,心情稍微平复了点,低头看着路:“那怎么才能变强大?” “努力。”费薄林说,“拼了命地努力。一天不能变强大,就用一年,一年不能变强大,就用十年。人只要努力,总会越来越强。” 温伏抬头望着他:“真的吗?” 费薄林同他对视片刻,说:“努力的第一步,就是先相信自己。” “我当然相信自己。”温伏看着前路,小声说,“我也会变强的。变强以后……” 他后面的话音变小了,说得含含糊糊。 费薄林微微弯腰:“什么?变强以后你要做什么?” 温伏说:“把他们的骨灰扬了。” “……”费薄林沉默了一秒,“不行。” “为什么?” “可能犯法。” “……” 温伏叹气:“要是有琉克就好了。” 费薄林又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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