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在天上,”温伏凑得离蛋糕太近,奶油香味钻到鼻子里,他咽了口口水,才接着说,“我们一直在一起。” 窗外又在吹风,落下的树叶摇得哗哗响。 插好数字“18”的蜡烛蛋糕转向费薄林,两个人对上视线,面面相觑。 温伏对过生日这等流程没有经验。 他问:“接下来做什么?” 费薄林回答:“许愿。” 温伏指着自己:“我许吗?” 费薄林:“……” 费薄林沉默一瞬:“你有想许的愿望吗?” “愿望……吗?” “就是想做还没做到的事。” 温伏想了想。这倒是有。 “我要去人更多更远的地方唱歌。”他说,“这是妈妈要我做的。” 让更多的人听他唱歌,再也不回那个故乡。 费薄林笑了一下,打开蛋糕口袋里附赠的彩色火柴盒,擦亮火柴,慢慢点燃两个蜡烛:“还有呢?” 温伏撑着下巴,陷入深沉的思索。 直到数字蜡烛的顶端快要融化,他终于想出来了。 “我在你身边……”他喃喃道,“活到老死。” 他实在不会说好话,大喜的日子提一个死字。 可这是温伏绞尽脑汁向许愿的菩萨透露的心思。 温伏简直发挥了他毕生的语言组织能力——短短九个字,他既要费薄林,又要长寿,还要两个人健康地死去。 “你呢?薄哥。”温伏问,“你有愿望要我帮你许吗?” 费薄林垂眼看向飘摇在蜡烛上的火苗,眼底终于浮现了一点真实的笑意。 “就从今天开始期盼老去。”
第61章 六寸的蛋糕两个人吃绰绰有余,费薄林对甜品零食从不感冒,因此吹完蜡烛后他只是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剩下一整个蛋糕都给温伏当了晚饭。 温伏爱吃甜,加上蛋糕味道实在好,里头两层夹心,一层水果一层巧克力薄脆,怎么吃都不腻,费薄林想到现在天气热,蛋糕放久了会变质,拿到冰箱里又窜味,干脆就随他吃了。 两个人面前的桌上摆了四道菜,没一个人动筷子。 温伏埋头啃蛋糕,费薄林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啃蛋糕。 “吃得下吗?” “吃得下……”温伏忙得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有空挤出一句话来回答费薄林,声音含含糊糊,一听嘴里就塞满了吃的,“薄哥吃吗?” 费薄林摇头,见温伏没抬头,就说:“我不吃了,你吃吧。” 温伏吃东西宛若龙卷风过境,费薄林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慢慢吃,毫不见效。 直到吃得一开始那股新鲜劲儿和饿劲儿过去了,温伏踩着费薄林的耐心极限,本打算在费薄林实施强硬手段的前一刻放慢速度小口吃,费薄林却在他之前先出手了。 温伏心里一咯噔,不出意料自己很快就会受到无情铁手的制裁——也就是被费薄林拎着后颈脖子强行往后撤,直到嘴里一口蛋糕三十下咀嚼完,再被放回桌前吃第二口。 很久之前他吃饭太快的坏毛病改不过来时费薄林就这么治他。 虽然难受,但很有效。 现在想想,那竟已是快十个月前的事了。 费薄林折起袖子,温伏抬眼一瞅,先是脊背一僵。然而脑子反应过来了,嘴还来不及停,眼见费薄林就要动手,他还在一个劲儿吃。 甚至速度更快——条件反射地想在被费薄林抓到之前再多吃几口。 下一刻,费薄林本该伸向温伏后颈脖子的手却伸向了衣服口袋。 温伏一边埋头苦干一边悄悄注意费薄林,却见对方从衣服里掏出手机,调出他最近看得最起劲的柯南放到他面前。 这就是费薄林针对温伏吃饭太快想出的最新策略——利用动漫分散温伏的注意力,让他边吃饭边看番,以此拖延温伏吃饭的速度。 这个方法,对于六七岁的小孩子来说不太健康,对于十六七岁的温伏却刚刚好。 温伏的埋头苦干变成了埋头甜干。 蛋糕快吃完那会儿,温伏舍不得,还在用叉子刮蛋糕盒底部边缘处的奶油,费薄林看他吃得好笑,一边想阻止,一边用随赠的刀具帮温伏一起刮,喂到温伏嘴里又问:“就那么好吃?” 温伏下意识先点头,点到一半又忽然摇头:“没有很好吃。” 他从蛋糕盘里抬起脸来,已经学会习惯性地先抽纸巾擦嘴,含糊解释道:“不吃浪费。” 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很好吃。” 这样的蛋糕一年吃一次就够了,温伏并不想自己过生日那天费薄林再花大价钱给他也买一个。 也不知费薄林是否看透了他的想法,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这个生日和夏天一样匆忙仓促,准高三们短短休息一个周就再次面临开学。 他们终于步入高三了。 似乎高三总是苦闷,即便事实偶尔并非如此,气氛也一定会被老师们渲染得非常苦闷。 温伏对身边的氛围一向感知迟钝,他仍旧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按部就班跟着费薄林吃饭学习做作业,语文成绩在一年之内稳步到了一百一左右——温伏对此还挺满意,但费薄林显然觉得不够。 文言文板块温伏彻底吃透以后费薄林的攻略转移到了选择题的语法问题上,温伏的语感很差,自小跟人缺乏沟通是最大的原因,偏偏这也是最难改进的一面。 对此费薄林给出的解决方法只有硬做,加大刷题量,让温伏对海量的类型题训练出条件反射,同时日常生活里从交流上纠正温伏说话的语法问题。 比如这之后的某一天,费薄林心血来潮,在温伏吃完晚饭以后忽然问:“我做的饭好吃吗?” 温伏说:“好吃。” 费薄林:“不对。” 温伏:? 费薄林:“这句话完整的说法是什么?” 温伏沉默了一秒:“饭好吃。” 费薄林:“谁的饭?” 温伏:“薄哥的。” 费薄林:“薄哥的什么?” 温伏:“薄哥的饭。” 费薄林:“薄哥的饭怎么了?” 温伏:“好吃。” 费薄林:“薄哥的饭怎么好吃?” 温伏想了想:“薄哥的饭……很好吃。” “不对,”费薄林说,“是薄哥‘做’的饭,好吃。” “哦……”温伏低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糊弄着跟着说,“薄哥做的饭……很好吃。” 费薄林捧起他的脸:“主语是什么?” 温伏眼微微亮:“……薄哥。” “不对。”费薄林说,“主语是‘饭’。” 温伏耷拉下眼:“哦。” 费薄林:“那‘薄哥’是什么?” 温伏眼珠子缓慢地转了一圈,又亮了亮:“是天空。” 费薄林:“……” “不对。”他坚守阵地,没被温伏故意带偏,只管认真纠正,“‘饭’是主语,那‘薄哥做的’就是定语。” 温伏眼皮又耷拉下去:“哦。” 费薄林:“那‘好吃’是什么?” 温伏大脑放空,根本不想回答,跟着费薄林的话小猫学舌地摸鱼:“那'好吃'是什么?” 费薄林:“我是在问你。” 温伏脑袋搭在费薄林的两只手掌上,双目空洞地摇头:“我不知道。” 费薄林:“说完整。” 温伏:“……” 温伏:“我不知道‘好吃’是什么。” 费薄林又开始新一轮的纠正。 温伏感觉自己好像戴了紧箍咒的孙悟空。 短短几个周功夫,在费薄林见缝插针地轰炸教育下,不善沟通的温伏彻底自闭了。 费薄林白天跟他说话,他只点头或摇头。 费薄林晚上找他聊天,温伏闭眼睡觉。 在敏锐地察觉到温伏的话越来越少以后,费薄林最终决定放弃,并且积极地反思自己的方案出错在哪里,同时再也不把学习方面的事植入到生活。 然而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温伏说话总是字正腔圆地说齐一句话的主谓宾,很有些外国人才开始学中文的正经做派。 那天,谢一宁一脸神秘地拉着温伏说:“咱学校贴吧和表白墙有人挂你,你知不知道?” 温伏摇头,刚想说“不知道”,就想起费薄林叮嘱他说话要注意语法的事,于是他谨慎而缓慢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自己这句话的主语谓语和宾语,同时想起补充必要的定语,才继续说:“我不知道学校的表白墙有人挂我这件事。” 谢一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他:“你说话好像一个人……” 温伏刚想问“谁”,又住了口,过了几秒才完整的问道:“我说话像谁?” 谢一宁摸着下巴思考:“就是那个机械声……一股翻译腔那味儿的那个……嘶……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卢玉秋凑过来小声提醒:“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啊对对对!”谢一宁点着温伏,“就是这个!” 她一拍温伏的肩,笑眯眯道:“哆来咪你最近业务精进了嘛!不仅会说鬼子话,还会说洋鬼子的腔调话了!东西荟萃嘛!” 温伏:“……” 瞧他一点笑不出来的表情,谢一宁乐了乐也就不笑了,接着刚才的话边翻手机边说:“就之前,你六一唱歌嘛,然后暑假就一直有人在表白墙上找你,最开始是匿名投稿想要你联系方式,结果发出去两百多条评论都没人知道,有人直接转发到我空间了——你该不会还是跟之前一样QQ只加了我和组长吧?” 温伏思忖着说:“我QQ加的人,还有苏昊然、卢玉秋,祁一川。” “难怪。”谢一宁说,“我们几个不说,当人没人知道你联系方式了。” 她继续说,“之后过了俩月,那个投稿人又发了一条,说是愿意付钱要你联系方式,结果还是没人回。” 温伏听完思索一会儿,思索不出自己要说的下一句的完整主谓宾,干脆问:“多少钱?” 谢一宁比了个“2”。 温伏愣了愣:“两百?” 想给。 谢一宁:“两千。” 温伏立马转头去找费薄林要手机:“我去联系他。” “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说完再决定给不给。”谢一宁把他拽回来,“后来表白墙那条投稿删了,那个人直接去咱们贴吧发帖了,就前几天。” 她把手机翻到贴吧界面,点进那条帖子:“贴吧我熟啊,这个ID‘与时俱进’,我一看就知道——翰阳班的一男的,我有印象,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伏懒得说话,直接摇头。 谢一宁又退出去,点开另一张帖子,那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一张帖,回复楼层很多,后来楼里边吵起来了,管理员就把楼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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