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新冠疫情。 思服传媒市价大涨,全年营收7亿,净利润2.8亿,完成第一轮融资。费薄林开始用国内的人脉联系音乐公司,让助理出面牵线搭桥,温伏的商业合作和知名度在圈子里迎来小范围内井喷。 那张四年前费薄林给温伏新办的卡里每个月都有上百万存款打入,温伏一次也没有查看过。 二零二一年,思服传媒营收持续上升,净利润同比增长34%,费薄林远赴国外,扩充公司合作版图。 温伏以一个初始账号在社交平台发布第一支唱歌视频一夜走红,三个月内粉丝涨至一百二十万。 没人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费薄林》,他们只知道温伏把歌唱得很好听。 国内知名电视台的音乐综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短短两个月播出期间,温伏声名大噪。 公司开始让他没有止境地在全国各地接商演。 第一场小型商演找到温伏时,Stella有意提醒:“你可以选择不去。这种商演对艺人而言没有任何上升价值,公司为了挣钱,什么便宜表演的都给你接。一般来说以你的定位除了一线城市的商务站台活动外,平日都最好不要去这种商业广场演出。” “去。”温伏说这话时正埋头吃草,食之无味地嚼了两口菜叶子又说,“我哪里都去。” “何必呢?”Stella恨铁不成钢,“挣不到钱,也拉低你的咖位。” 温伏头也不抬:“我要找他。” Stella一听,便不接话了。 二零二二年,费薄林因疫情困在国外。 二零二三年底,思服传媒稳中向好,完成第二轮融资。 费薄林回国的前一个月时常站在国外办公楼的落地窗前发呆,看着钢筋森林般的城市建筑群,他的手指总是飞快地点着桌面,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以前那么多年每到这个时候特助张朝就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备用香烟——费薄林吸烟成瘾,身上没烟的时候才会在如此敲击桌面。 那天张朝照旧把烟递过去,费薄林刚要接,动作忽然一顿,放下手说:“不抽了。 他的目光长长地看着远方的城市天际线:”我戒烟了。” 他那副戴了多年的金框眼镜在落日下泛着丝丝温润的光芒。张朝问:“以后都不用准备了吗?” “不用准备了。” 费薄林的指尖仍不停轻轻敲打着桌子,他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忍不住跟张朝解释:“我要去找妹妹了。” 张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费薄林含笑乜斜他一眼:“没什么。” 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号的夜晚,张朝买好了费薄林回国的机票。 同一时刻,温伏结束又一场商演,三个小时后从青岛返回锦城的飞机在双流机场落地。 他回到家中,取下玄关处的台历,在这天的日期处写下:青岛,银座中心。 再在末尾划了一个叉。 ——没有找到费薄林。
第88章 二零二三年末的深夜,费薄林收到Stella从北京寄来的五百多封信。 那五百封信奇重无比,把它们从北京运到费薄林的酒店需要分成足足两个大箱子。 费薄林打开箱子的最初并未意识到那是什么——里头全是堆叠的亚克力防尘板,而温伏亲手写下的每一封信都用亚克力板封住按照时间顺序存放起来,板面没有一点灰尘与刮痕,足以可见存放信件的人这些年来对它们的用心。 隔着薄薄的透明亚克力板费薄林看见每逢信上都写着邮编、地址还有简单的“费薄林收”四个字。当他敏锐地认出这些字迹统统出自温伏的手时,费薄林的心跳倏忽沉重和急速。 拿出信封的时候费薄林脑中闪出很多想法,这些想法在他短暂宕机的思绪里扭成一团乱麻,比如这五百多封信是在什么时候写的,怎么会保存在Stella那里,温伏知不知情,还有就是信里都写了什么。 他的指尖和手腕在拆开信件时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他的呼吸和目光一起,从第一封信开始,尘封八年之久的纸张与墨迹似乎在持续散发出滚烫的温伏度,叫费薄林不敢直面。 他浑身的血液从见到信件群的灼热到拆信时变得沸腾,最后在阅读信件上的每一个字的过程中逐渐冷却、冰凉。 这与他所想的温伏本该过的生活不一样。 ——二零一六年初,费薄林初到英国,见到自己阔别了数十年的父亲费演。 彼时费演已是一个形销骨立却性情古怪的老头,在疾病的折磨下这个人满脸沟壑头顶华发,如果林远宜还在世,到了费演面前也会认不出这曾是她昔日同床共枕的丈夫。 父子时隔多年相见并没有理想中的惺惺之情,费薄林记恨着林远宜的死——尽管许威的话极有可能真假参半,毕竟费演当时远在英国,对费薄林的求助并不知情,可就算林远宜死前得不到该有的治疗不是来自费演的授意,费演与许家串通一气逼走林远宜,抢占她所有的股份以致多年后无钱看病总是不争的事实;而费演在许家人多次的背叛与算计之下早已变成一个满腹算计头脑扭曲的守财奴,在他眼中迟到了两年的费薄林并非为了帮他争夺集团主导权远道而来,否则不会在他病入膏肓时才出现在这里,费薄林仅仅是特地趁他行将就木时想要加速他的死亡以继承他的遗产,本质上与许威等人并无差异。 邹琦和张律师想办法将他接来英国后便匆忙回去,一是为了打消许家的疑虑,二是防止费薄林到达英国的消息太早走漏,他们没有给费薄林提供任何生活所需的用度,古怪地在面对金钱方面的事情上缄口不言,甚至一致默认费薄林到了英国就住在费演所居住的别院,从不开口提出给他另找住宿。 费薄林察觉出了蹊跷,但他们不说,他也就不提,他要看看律师和邹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费薄林遭受了漫长的来自费演的折磨——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 费演对旁人的提防与猜忌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对费薄林尤甚。他需要费薄林的照顾,但又不愿意信任费薄林,并且无时无刻不在用稀奇古怪的方法测试费薄林对他的忠心。 费薄林的到来使费演遣散了所有的保姆和护工,他的一日三餐全由费薄林亲手负责。当饭菜端上桌时他会逼迫费薄林在自己指定的地方把每一道菜先行吃上一口——但只有一口,确定饭菜没问题后费薄林只能守在一边等他吃完以后再吃剩饭。 费薄林身无分文,费演不允许他与任何外人接触,即便是定时前往别院送菜的人员,费薄林也不能在费演的视线外与人交流超过三分钟,否则他不会提供费薄林回国的机票。 而邹琦和张律师也在费薄林到达英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与他失联,费薄林孤立无援,却不会因此就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半途而废,在费演近乎扭曲的掌控欲和监视下,他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做到让费演挑不出毛病。 别院里有三五个闲置的房间,但费薄林没有自己的卧室。费演要求他没日没夜守在自己身边以防自己苍老垂危的身体随时发生昏厥或意外。出于对周遭一切的警惕,费演不愿意自己在熟睡时身边有任何一个人旁观,因此费薄林每晚只能睡在费演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房间里有按铃,当铃铛声响起时,费薄林必须立刻去起身开门进去照顾自己那个半身不遂的父亲。 在照顾病人这件事情上费薄林并不生疏,林远宜曾经在国内住过很久的院,不上课的日子里,费薄林几乎不分昼夜照顾她的吃喝拉撒。 可费演对此并不满意,费薄林越是将他看照得无微不至,他越是怀疑费薄林的用心。 无数个被费演的铃铛声吵醒后闹腾一通的夜晚,费薄林睡意全无地回到门前的地板上,偶尔会悄悄地拿出与温伏的那张合照看上一眼。但更多的时候费薄林连看都不敢看。因为一旦被费演发现这个房子里竟然还有他不知道存在的东西,就算只是一张照片,唯一的结果也必然是将照片销毁。 每到这时费薄林都会无比庆幸自己把国内所有的积蓄全部转到了温伏的卡上,在英国一个又一个潮湿雨季的深夜,费薄林的手抚摸过那张单薄的塑封膜,比任何时候都坚信自己应该送走温伏,而不是把人捆在自己身边一起来英国饱受折磨。 在长达一年的苟延残喘后,费演终于在某个下午突发惊厥被送往医院,断联一年之久的张律师和邹琦也赶来了英国,同时费薄林因为日夜不安的睡眠和长年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被确诊重度神经衰弱。 三个人沉默地聚在费演的疗养室外,一种不言而喻的氛围悄然蔓延。 费薄林终于明白他们两个把自己接来英国后突然消失的原因。 张律师和邹琦作为暗地与费演联系最紧密的人,早就了解了近年来费演愈发难以掌控的脾性,打倒许家最直接的方法他们其实也早已知悉——不管费氏捅出多大的篓子,集团里藏污纳垢的一切被揭发后会引起多轰动的轩然大波,要想一击即中扳倒许家且不让费薄林受到太大牵连,要先让费演完全与费氏切割,但费演如今一毛不拔且听不进去一句劝告,若要他主动放弃自己在费氏仅存的权力和身份,他绝不会答应。 而他们要做到让费演与费氏斩断一切关系的最直接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费演死。 但他们没有权利。 费演死守着自己的钱包,所有的财产大把大把地投到医院和疗养院为自己治病,他不肯死,谁也不能阻止他面目狰狞地存活。 作为费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直系血亲,费薄林可以。 许多事情光靠口述无法让人切身理解和感同身受,只有让费薄林亲自见识过费演扭曲古怪的脾气,令人发指的掌控欲和疑心,且饱受其害,他才会生出他们所期望的狠心与决断。 过道里的晚风寒气逼人,这个在英国平平无奇的充满密谋的深夜,费薄林的后背被夜色覆盖上一层浓厚的黑色影子,而温伏正在朴东希的恶作剧下洗了又一次冷水澡后,坐在宿舍的走廊里给他写信。 两个月后,费薄林在费演的疗养室坐了一夜。 第二天,费演宣告死亡。 没人知道费演是怎么死的,兴许是急病,兴许是巧合,费演死在了二零一七年的新年伊始。 消息传到国内是一个月后,邹琦连同邹家在许家面前不断掩人耳目,当许威及其父亲得到消息要赶往英国时,张律师对他们以及整个费氏进行了检举。 一年时间,许家人锒铛入狱,费氏宣布破产。 温伏在韩国闯下祸端被送回来的同一时间,费薄林两年风吹雨打的蛰伏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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