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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不圆

时间:2024-07-12 06:00:02  状态:完结  作者:仙气十足

  没等祁为琛回答,几名急救人员已经纷纷上前,将浴缸里的青年横抱出来,放上了刚刚推入别墅大门内的转运床。

  看到眼前的男人满脸神思恍惚,他们也来不及再多问,推着床便往门外走。

  医护们来的快,去的也快,接到急救电话后不到十分钟时间,便将白然送上了前往医院的救护车。

  闪烁着车灯的救护车在夜幕中渐渐驶远,祁为琛僵立在别墅门口,粘稠血液沿着垂下的手臂往下滑落,修长有力的手背青筋毕露,正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他听到林顺在背后试探性地开口:“大少,您不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么?”

  “……”

  祁为琛没有说话。

  在浴室里给白然包扎时,医生曾问他,是不是白然的亲属。在救护车离开前,也曾征求过他的意见,问他要不要跟着救护车一起走。

  但从始至终,他都只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莫名地,就在闯入房门,看到那人紧闭着的眼睛时,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夜。

  七年前,在接近周斯复的任务失败后,男孩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物,试图轻生,被他找来的医疗团队从鬼门关给强行拉了回来。

  醒来以后,他拿男孩从前的亲朋好友做要挟,威胁他以后不准再做出这样的行为。男孩坐在病床前,盯着他的眼睛,笑得畅快极了。

  他问男孩:“为什么要笑?”

  男孩那天所说的每一个字,他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为什么不能笑?”

  鼻中插着鼻饲管,男孩艰难地喘着气,轻声道,“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感情,开心的时候会笑,难受的时候也会哭呀。”

  “不过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微微叹了口气,男孩的语调变得十分认真,“祁为琛,在亲手杀了你之前,我不会死的。”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祁为琛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领。

  缓缓躬下腰,他急促地张开口,仿佛在尽力汲取周围的空气。胸膛陷入剧烈的起伏,脸上的神情如同窒息一般,看起来十分痛苦。

  蹲坐在台阶前,祁为琛用手捂着头,开始颓唐地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站在背后的林顺赶紧上前半步:“……大少?”

  “不是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吗?”

  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泛红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与无助,“……你骗我。”

  --

  凌晨三点,曼哈顿西奈山医学中心。

  VIP手术室外,两列黑衣保镖在空荡的走廊外站岗,除了来往的医护人员,没有人敢擅自靠近这片区域。

  祁为琛坐在抢救室大门外的长椅上。

  双手插兜靠在医院的白墙前,他仰面直视着墙上的时钟,呆怔的视线缓缓穿透墙面,三魂六魄飞出天外。

  从几个小时前,他的手机便已经开始不断地震动,全是祁正的心腹、白然的义父白叔打来的电话,他却一个都没接。

  白叔并不在乎养子的死活,打电话来的原因很简单。身为祁家的继承人,他的床伴在他的寓所内自|杀身亡,这事要是传出去,让有心之人或者竞争对手抓到把柄,不仅会让他董事会里的威望下降,对他个人的形象与口碑都没有任何益处。

  直到第六通电话响起,看到是祁正亲自打来的电话,祁为琛干脆把手机直接关了机。

  他以前从没有做出过这样违逆长辈的举动,但偏偏现在,他谁也不想搭理。

  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江倒海,几乎快要将他从里到外生生撕裂成两半。

  在惨白的灯光下沉默地坐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的房门终于被人打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内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走廊两侧密密麻麻的保镖,医生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却发现坐在长椅前的男人已经遽然起身,定定望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正常情况下,病人的情况应该要通知家属或者亲人。但面前这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样子,他也只能稳住心神,拿着手中的记录本迎上前去:“请问是祁先生吗?”

  “我是。”

  高大的身材在手术室门外投下一片阴影,祁为琛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喉头微动,脸上的神色隐隐有些肃然:“是这样的,病人的血已经暂时止住。由于您这边及时派直升机调来适配的血袋,过度失血的情况也已经得到缓解,但病人仍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是一份病危通知书,如果病人家属不能到场,请您代为签一下字。”

  “……”

  祁为琛的眼底蓦然覆上涌动的暗流,声线隐隐带上了一丝抖,“病危?”

  发现男人的情绪过于激动,医生连忙补充:“让您签署病危通知书,只是代表病人有病情恶化和生命危险的可能,并不意味着病人已经抢救失败,我们会尽力而为的,您放心。”

  “——只是,”他顿了顿话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说,“有一点,我们需要提前和您说明。病人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求生意志。”

  祁为琛:“……”

  “我们一共在他的手腕处发现两道伤口,第一道伤口比较浅,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他很有可能一开始只是想要做自|残的尝试,达到既不会伤害到自己,又能够流出血液的目的。”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第二道新的伤口切割的特别深,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想要轻|生,不想被抢救回来。”医生说,“他内心可能经过一番剧烈的斗争,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你的意思是,”祁为琛哑着嗓音开口,“他一开始只是为了吓唬我,后来却打算真的去死?”

  医生并不敢擅自评论患者的私人状况,只是微微颔了颔首,礼貌道:“嗯,的确有这个可能。”

  签完病危通知书,等医生转身离开后,祁为琛跌坐回长椅前,两只手捂住脸,深深埋下了头。

  “妈的……”

  在走廊上从天黑坐到天亮,又过了整整八小时,他终于等到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这一次,一辆急救床从敞开的大门内被缓缓推了出来。

  看到躺在病床上,脸上仍旧戴着呼吸面罩的人影,祁为琛从长椅前踉跄起身,径直来到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拨开额前白然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小白,”

  盯着床上人紧闭的双眼,他喉结抖动,嗓音沙哑的几乎快要失声,“还疼吗?”

  “抱歉,”随行的医护人员公事公办地说道,“我们需要先把病人送入Intensive Care Unit(重症加护病房),请您先让一让。”

  这一次,眼睁睁看着医护人员们带着白然离开,祁为琛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

  在原地沉默地站立片刻,他淡淡喊了一声跟在身后的保镖头子:“林顺。”

  “大少?”

  “刚才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醒了。”

  垂眼望着冰冷的掌心,祁为琛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他只是不想睁眼看我。”

  --

  耳边传来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白然回过头,发现入目之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渔村。

  十六岁之前,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每天清晨父亲去打鱼,母亲去小岛上的学校里给小孩子们上课。而他每天放学后,都会一个人来到沙滩上,躺下来聆听海水的潮息。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下去,直到那一天,几个陌生的男人上门找到父亲,要他帮他们用渔船运什么东西出海。

  母亲原本想让父亲拒绝,告诉他这是违法行为,没想到父亲被那帮人给的一大笔钱蒙蔽了眼,告诉他只要出这一次海,就能攒下足够的钱,让他离开小岛,去外面上大学。

  在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家里又来了一帮新的陌生人,要他和母亲交代出父亲的下落。母亲哭着说他们母子俩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被那帮人带上了邮轮。

  那天夜里,他坐在舷窗前,亲眼看着母亲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从船舱内冲上甲板,当着一群刚拉上裤子的男人的面,朝着汹涌的海浪一跃而下。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被船上的人送上了另一艘更大更豪华的邮轮,让他去服务一群比他年龄还大上两轮的男人,在那里,他被其中一名中年人带下船,认做了义子。

  他们都说他长着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皮囊,只要跟着白叔,下半辈子算是衣食无忧。然而,白叔却没有将他带回家,而是找人花三天时间教会了他在床上伺候人的功夫,转手便将他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拉着他的手走入别墅,指着后花园里骑着马正在进行马术训练的俊朗青年,白叔告诉他,这就是你以后的主子。你的全部身心,以后全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他还记得那个午后,青年骑着马缓步上前,弯腰朝他伸出一只手,邀请他和他一起同乘。

  坐上马背,青年问他:“听白叔说你叫白然?”

  “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用温暖宽厚的怀抱将他环在胸前,青年拽住手中的缰绳,轻轻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在阳光下笑得和煦,“小白,像只小狗狗的名字。”

  【小白——】

  男人嘶哑至极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白然重重地喘了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阵眩晕感后,视线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对着陌生的天花板缓慢地眨了眨眼,又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突然加重的气息令口鼻间的呼吸面罩蒙上了一层白雾,也使他止不住地干咳出声。察觉到他发出的动静,一直坐在床前的人立刻站起身,俯下身凑近观察他的情况。

  发现他的呼吸有些不畅,男人立刻拿起手机,拨通电话问了几句什么,接着便伸出手,直接拔走了他脸上的呼吸仪。

  “咳——”

  “咳咳———”

  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白然接连换了好几次气,才感觉喉咙里的窒息感缓解了一些。

  视线聚焦在眼前拿着呼吸面罩,正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男人脸上,白然的眼睫微微一颤,干脆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但从祁为琛下巴上长出的青茬来判断,时间至少已经过了一周。

  侧过脸,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发现手腕处仍然绑着白色的绷带,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在浴室里割下的那两道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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