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添这么一威胁, 周斯复苍白失血的唇微微张合了几下, 闭上嘴不敢再多言了。 关上电视,摇着轮椅来到周斯复的跟前, 时添从周斯复的手中接过手机,点开录像,举在半空中和这位侧躺着的病患一起看。 第一段监控摄像头所拍摄的区域,是市立第二医院大堂后方的一扇侧门, 左上角显示的视频录制时间是今天晚上九时十五分,也就是不到半小时之前。 画面一开始, 两名身穿便衣的警察出现在侧门的左右两侧。其中一人给另一人递了根烟, 相约着往门外走,应该是想蹲在路边抽根烟醒醒神。 两人刚要离开监控的录制范畴, 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从外面走进来的清瘦身影。来人和两名便衣寒暄了几句,接着便从兜里拿出一张工作证一样的东西,举在手中对便衣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看清画面中男人的脸,时添举着手机的手臂微微一僵。 画面里的人身穿一袭浅杏色西服套装,胸前打着棕色领带,和他这几天的穿衣风格很像。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的长相和发型,几乎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用余光看到,从这个人在画面中出现的那一刻起,周斯复的眸色也在倏忽间变得深邃起来。 按下视频暂停键,时添用手指将画面放大,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画面中的那张人脸。 首先可以肯定,这不是PS技术伪造出来的,这人应该原本就长这样。 放大后仔细观察了一会,他发现这张脸和自己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比如,这人的唇角比自己要稍微窄了几寸,眉骨却更高,眼睑下方有一颗并不太明显的小痣,眼尾的弧度也更清冷平整些。硬要说的话,这人的五官只能说和以前的自己比较相似,称不上高度一致。 随着视频继续往后播放,他逐渐又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这人低下头,要比抬起头时看起来更像自己,是由于低下头的时候,额前的几缕碎发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也同时遮挡住了和自己最不相像的眉眼部分。但即便这样,任何和自己认识的人看到他的外表和行为举止,第一眼或许都会产生混淆。 这人在画面里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是在刻意模仿自己一样。 正盯着画面里的“假时添”漫无目的地出神,他忽然听到周斯复在一旁冷冷出声:“先看下一段。” 下一段录像是医院验血中心所在楼层的视频监控。监控里,“假时添”和守在门外的另外两名便衣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流程,接着便熟门熟路地走进了验血的房间。 几分钟后,他带着满脸失魂落魄的季源霖从验血室里走了出来。 最后一段视频则回到了一开始时大堂侧门的画面。带着季源霖走出电梯,确定门口没有其他人,“假时添”立刻脱下身上西装,披在了只穿着一件单薄拘留服的季源霖身上。 就在“假时添”伸出手为季源霖整理领口时,他看到“假时添”稍稍往前走近一步,将下颌轻轻搭上季源霖的肩头,贴着季源霖的耳侧亲昵地低语了几句什么。 察觉到“假时添”异常的行为,季源霖浑身上下猛地一震,却并没有立刻将眼前的人推开。 眼看季源霖并没有产生抗拒,“假时添”微微抿了下唇,接着弯起眼角,将身体微微往前倾,轻轻咬上了季源霖通红的耳垂。 盯着画面里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时添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眼睁睁看着有人cos成自己的模样,对着自己的前夫亲密地上下其手,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微妙了。 正当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打算关上视频时,画面里的“假时添”突然从季源霖的肩膀前抬起头来,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直直看向了监控摄像头所在的方位。 ……原来这人早就知道自己被监控拍下来了,他在监控里所做的一切,都是特地在给调取监控的人看。 三段视频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令时添一时半会有些难以理出头绪。 画面中的青年显然比自己更年轻一些,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比起现在,更像自己几年前大学刚毕业时候的样子。 但他可以非常肯定,自己并没有兄弟姐妹,老时也绝对不会背着老妈偷偷出轨在外面养私生子。这人长得哪怕和自己再像,也一定和自己没血缘关系。 将手机递还给周斯复,时添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周斯复在身旁幽幽出声:“我知道他是谁。” 时添脱口而出:“谁?” “一个‘容器’,祁家培养的所有棋子中最特殊的一个。” 阖上双眼,周斯复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时添缓缓眯起眼睛,有些半信半疑地说:“你先告诉我是什么要求。” “再来一次,”抬眼望向病房的天花板,周斯复的语调平静无波,“你在山崖下面对我做的事。” 时添脸上神情顿滞。 “……” 他死死盯着周斯复的脸,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问,“……你当时是在装昏迷?” 躺在床上虚弱地干咳了两声,周斯复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无辜:“那真不是我的问题,我那时候刚恢复意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你就已经亲——” 话还没说完,周斯复及时将头往右一偏,只被时添握紧的拳头扫到了脸颊。 躺在病床上差点就挨了一拳,周斯复连忙并拢两根手指,抬起能活动的那只手对着时添示弱:“Okkay,我说——” 时添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变成一只容易炸毛的猫,每次只要自己厚着脸皮招惹他,免不了会挨顿胖揍。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时添在他面前的反应总是有些言不由衷,用现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果不其然,在收回拳头没多久后,时添又紧截着伸出另一只手,替他拉上了不小心被掀开的被角,像是担心他会被窗外的冷风冻到。 “这人叫做白然,和上次我们在船舱里见到的那两个商人一样,是祁正心腹白叔众多义子中的一个。” 凝视着坐在轮椅前的时添,周斯复脸上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日的正经,“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六年前,在洛杉矶的疗养院。” “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对我来说算得上记忆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在床前侧头望向时添,“你猜为什么?” 时添只是微微蹙起眉,像是在等着他往下继续。 闭上眼睛又睁开,周斯复深呼吸了一下,目光在台灯的光晕下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十八岁的你。” “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披着一件你高中时的旧校服,留着和你高中时一样的头发。”他说,“在见到我的第一刻,就叼着安全|套,匍匐着爬到我的脚边,求我上他。” -- 见到男孩的第一眼,他便完全失去了理智。 情绪阀值逐渐失灵、内心隐秘的暴虐因子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他的双目中缓缓洇出一片血色,就连喉咙都涌上了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味。 这辈子唯一的执念,放在心尖上都怕碰坏了的珍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最开始时,他以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男孩是自己长期以来心魔所造成的幻觉。直到男孩在他的轮椅前抬起头,虔诚至极地亲吻他的手背,用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望向他时,他才意识到,这一切真真切切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旧忆抛不开、忘不掉,却早已被他深深地埋葬在了心底。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哪怕片刻想起都会令他撕心裂肺,心痛得快要死掉。 而现在,只要他愿意张开双臂,将面前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他就能够敞开心扉,捡回和那个人的全部过往。 “……” 两个字的名字几乎已经快要从嘴里脱口而出,却在他和男孩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不是这样的。 他已经和时添分手了。 属于他们俩的故事,就结束在两年前的那个冬天。 无论他再怎么刻意逃避,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时添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开启了新的生活。 意识到这一切,他忽然间如同发了失心疯般,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让男孩滚。男孩被他吓得不轻,蜷缩在卧室的一处小角落,眼睁睁看着他砸碎了所有触手可及的物品,一张清秀的面容在顷刻间变得惨白如纸。 在他的印象里,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做出这种无能狂怒般的荒诞举动。 他以为男孩没胆子敢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却没想到第二天,男孩又来了。走路姿势变得有些一瘸一拐,颈间布满了青紫色的吻|痕。 这一次,男孩没穿着那件高中生的校服,也不再靠近他,只是按时将一日三餐放在他的门口,便默默离开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他坐在下了雪的栅栏窗前,问站在门外的男孩:“你难不成也和我一样,是个被他们操控、没有自己主见的傀儡吗?” 男孩咬了咬唇,却只是垂下头,温顺道:“不,先生,我是自愿的。” 视线缓缓停留在男孩喉结处醒目的咬痕上,他忍不住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嘲般地哼笑:“我可不这么认为。” 片刻后,他听到男孩开了口:“先生,不是每个人都和您这样的贵公子一样,生来就有选择‘是’与‘否’的权利的。” “您选择和您的父亲叫板,所以才会被打断右腿,软禁在这里。可如果您愿意示弱,听从家族的安排,回去以后还是祁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男孩苦笑着拉起衣领,遮挡住颈间的红痕,“可我不一样,我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如果我不这样做,不想尽办法诱惑您、勾引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听到男孩这番话,他僵坐在轮椅前久久未出声。 过了一会,他挥挥手,示意男孩往前走近半步。 “那我可以教你,如何将自己变成一件趁手的武器,让别人选择你,而不是你来选择别人。” “我的要求很简单,”他对着男孩冷声道,“你配合我的计划,让我能够顺利离开这里。我会带着你离开祁家,你将来想去哪里是你自己的选择。” 将手轻搭上轮椅的侧把,他淡淡补充:“但前提是,以后见我的时候戴上面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的这张脸。” 从那之后,男孩每一次来找他时都会带上面具,在他的房间内停留一到两小时不等的时间。所有看管他的人都以为他们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男孩就这么成了他的半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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