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小书包里取出自己的练习本,指着上面的算术题给时添看:“周叔叔中午还给我辅导了功课,他夸我好聪明的。” “……” 周斯复用眼神示意老赵,让他赶紧把邱胖胖拎下车。 时添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早就来法院了,那为什么下午才出庭?” 邱胖胖:“周叔叔说,因为你不想见——唔——” 被老赵又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邱胖胖在座位前意犹未尽地砸砸嘴,总算安静了下来。 很快,提交完所有证据材料的邱静从法院大门走了出来。看到妈妈回来了,邱胖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和满书包的外国糖果,转过头和他们奶声奶气地道别:“周叔叔再见,爹地再见,赵伯伯再见!” 时添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和邱静道谢,却发现邱静只是远远地站在大门口等着儿子,似乎并没有过来和他们攀谈的打算。 看到车窗内时添的身影,她微笑着对着他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车厢里响起周斯复的声音:“她很喜欢你。” 时添反问:“周总指的是哪种喜欢?” 周斯复顿了顿:“字面上的意思。” “……” 从车窗外缓缓收回目光,时添问坐在前排的周斯复,“你为什么要帮我?” 半截袖子卷到手肘,周斯复将手臂搭在车窗前,脸上神情懒洋洋的:“助人为乐就一定要有理由?”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就不是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那种人。” 时添在座位前坐直,对着后视镜里的那双剑眉星目一本正经地问,“你突然插手,难道是因为封禹内部有你想要的东西?” 周斯复从胸腔里溢出一声哼笑:“如果我说,我就是单纯看季源霖不顺眼呢?” 时添坦然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斯复重新戴上墨镜,半阖着眼睛淡声开口,“时总要回哪?我让司机送你。” “我暂时住在万豪酒店。” “老赵,送时总回——” “不用麻烦了,我走路回去就行。”拉住车把手,时添对着车里的两人说,“这里离万豪不算远,两公里而已。我今天也不太想坐车,路上吹吹风,挺好的。” 这句他说的倒确实是实话,从昨天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目前好不容易松弛了一些,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好像确实有些狼狈。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孤身一人、居无定所,就像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流浪狗。 他知道周斯复已经看出了他在逞强,也看出他并不太想继续维持所谓的礼仪和风度。他现在只需要卸下身上所有的伪装,安静又无所顾虑地独自待上一会。 果然,周斯复很快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明白了。” “老赵,把车开到环保大道,放时总下车。” 半小时后。 晚风裹挟着热浪迎面拂来,吹乱了时添精心打理的发型。 他蹲在人来人往的小学校门口,和同样坐在花台前的周斯复大眼瞪小眼:“……” 时添问他:“……你很闲吗?” 周斯复看了下手腕上的表,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明早八点有两个会,下午一点飞新加坡,参加零件供应商的招商投标,晚上八点返回洛杉矶。” “……” 时添快要心梗了。 既然行程安排那么满,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前脚下了车,周斯复后脚就也跟着下来了,美其名曰车里太闷,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周围都是热闹繁华的小吃街,空气中汽车排放的尾气和烧烤的浓烟含量严重超标,这算呼吸个哪门子的新鲜空气? 就这么在路边默默蹲了一会,时添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他沉默片刻,正准备从公交站牌前站起来,就听到身旁的周斯复问:“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时添干咳了一声,下意识地别过脸:“都行。” 周斯复起身离开,穿过斑马线往小吃街的方向走,结果很快便又折返了回来。 “有二十或者十块吗?” 在他的面前停下脚步,周斯复的语调也有些不自然,“我只有一百,换不开。” “……” 到最后,还是时添去买了两袋每根五毛钱的串串和两瓶一块钱的水,分给了周斯复一半。 花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周斯复往右挪挪,指了指那件垫在花台上的高定Berluti外套,示意他坐。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地吃着各自手中的烤串。 时添觉得他俩也挺搞笑的,两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大晚上的什么事也不干,就坐在人家学校门口当街撸串。 低头解决着手里的临时晚饭,时添逐渐意识到,坐在周斯复的身边,他好像什么话都不用说,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 时间就这样慢慢往前推,直到天色渐暗,一辆轿车在路口转弯的时候突然打开车灯,入目之处如同白昼降临,令时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没等他闭上眼睛,身旁的周斯复突然抬起右手,掌心向外,替他挡住了车灯刺目的光。 光束透过指缝,打上周斯复的侧脸,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刻,却仍然在他脸上隔开了明暗两侧的分界线。 时添倏忽间恍然了一瞬。 他看到了周斯复无名指洗去纹身后留下的浅淡痕迹。 那是高三毕业暑假的同学聚会,昏暗嘈杂的KTV里弥漫着一股烟与酒交织在一起的呛人气味。 蔡天杰和班长勾肩搭背地在台上放情地唱情歌,他和周斯复躲在角落里接吻。 周斯复吻他吻了很久,拽着他的衣领步步深入,如拉锯般长久不歇的唇齿碰撞令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看到副班长正举着DV机在包厢内录制,他羞得满脸通红,试图要把周斯复从身前推开。 眼看DV机的镜头步步逼近,周斯复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一边偏过头加深这个吻,一边对着镜头举起掌心,拦住了旁人窥伺的目光。 后来,那张照片也和其他的照片被一起打印出来,贴在了班级的毕业墙上。照片什么也没有拍到,唯独只有周斯复纹在无名指上的那行小字,在闪光灯下显得尤为清晰。 Ten days,他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在对那天KTV里蔡天杰歇斯底里唱的那首歌记忆犹新。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我一想念/你就那么近】 【但终究你都不能/陪我到回不去的远方——】 记忆中少年英俊痞气的侧脸和身旁男人的五官渐渐重合,等时添回过神,周斯复已经垂下了手,那辆轿车也早已驶远。没了刺眼的亮光,周围又再一次暗了下来。 有意缓和气氛,时添握着手中的矿泉水瓶,忍不住对身旁男人打趣:“对了,话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们系毕业聚餐那天,你喝多了,趴在你们辅导员的车盖子上不起来。他打开车的大灯,让你们系所有人围着你拍合照,还把你的睡姿发到新生群里,当作给新生安全警示教育的反面教材。” 周斯复的眉骨微微抖动,大半张脸藏匿在路灯的阴影里:“……记得。” 那天,他第一次被系里的同学灌到烂醉如泥,还是时添匆匆打了个车过去,把他连着怀里的酒瓶给一起拖回了家。 “不是酗酒,”他说,“是打赌输了。” 扭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时添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打什么赌?” “没什么,”周斯复语气平静,“就赌我是我们系毕业后第一个结婚的。” 他目视着正前方的斑马线:“都怪老葛速度太快,刚毕业就回家相亲,没过三天就领证了。” 捏着瓶盖的手指微微一蜷,时添挠挠鼻头:“那确实挺快的。” 周斯复:“嗯。” 他没想到,他只是随便挑了件过去的事情提起,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了。 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时添却听到周斯复先开口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官司结束之后?” 双手抱住腿,时添抬头望着浓稠的夜空,缓缓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先去找一家私募当顾问,有个稳定的收入再说。” 周斯复不疾不徐地出声:“你欠着一屁股债,哪家私募敢要你?” 时添:“……” 是他放松了周斯复的警惕,友好的叙旧时刻到此结束。 都说冤家路窄,本来分手之后就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他居然还妄想能从周斯复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我的事不劳周总费心。” 拍拍屁股从花台前站起身,时添捡起吃剩的垃圾袋,对眼前的男人皮笑肉不笑道,“时间不早,我先回酒店了。” 原本打算就这么和周斯复分道扬镳,结果周斯复说附近只有万豪酒店这一个停车场,他让司机在那里停车等着他,于是两个人又只好并肩往前走了一段。 时添发现,周斯复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单手插着兜,神态懒洋洋的。即使给人的印象依旧和往常一样,矜持中带着几分疏远的距离感,但一直噙在唇角的淡淡笑意,让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愉悦。 一前一后抵达万豪酒店,时添站在酒店大堂门外,对身后的周斯复说:“走了,改天约饭。” 周斯复微微挑起眉梢,看向时添的目光若有深意:“那我便等着时总的邀约了。” 和周斯复简单说了声再见,时添正准备刷卡进入大堂,却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人,脚下步履骤停,视线越过透明的玻璃旋转门,眼神发愣地望向了大堂的中央。 周斯复似乎对他的异常举动浑然未觉,在他背后笑了,问:“时总还不走?” 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遭,时添倏地屏住呼吸,从原地转过身,伸手抓向了周斯复的领口。 被时添一把攥住胸前的领带,周斯复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在下一秒,他被眼前人往后一推,后背差点抵上了酒店大堂外的大理石石柱。 他听到时添压抑住微颤的声线,在距离他耳畔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开了口: “......周斯复,配合一下。”
第025章 025 时添的话音刚落, 周斯复便听到酒店大堂内隐隐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长廊内交错回响,他发现时添扯住他领结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渐渐地, 周围的风声消失了, 两个人凑得很近, 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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