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响起“哐啷”一声巨响,季源霖当着他的面摔门而去。 听着季源霖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隐没在傍晚的虫鸣与树枝的风动中,时添在床前面无表情地静坐了一会,接着从胸腔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翻转手掌摊开在膝前,他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全是汗。 好歹也曾和季源霖夫夫一场,离婚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这位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一个非常有经商头脑的科学家,拥有完美人设却极度自私的伪君子。 但正是因为过于自信,季源霖的行事风格才会变得激进而又莽撞,不达到目标誓不罢休。 只要抓住了季源霖的这个弱点,他就有了和这人周旋的余地。 如果他猜的没错,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 -- 再次醒来时,时添发现自己并没有和平常一样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而是靠在柔软的座椅前,双手被紧紧铐在了身后。 入目之处一片黑暗,眼睛也被人用黑布蒙了起来,但他仍从脚下的颠簸和周围的环境音判断,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车辆上。 右手臂的肱二头肌隐隐有些酸胀,看来是为了防止他反抗,季源霖又使阴招,趁他睡着以后给他注视镇静剂了。 脑袋浑浑沉沉,心脏跳得像是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被季源霖扣留的这段时间,他被注射了好几次镇静药物,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慢慢开始产生药物依赖。 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时添冷声询问正在开车的司机:“……你们要带我去哪?” 半晌后,车厢内传出一道熟悉男音,是季源霖的一名贴身保镖:“时先生,我们很快就到,请您稍安勿躁。”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辆终于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在时添被带下车的那一刻,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雨越下越大了。 被一群人撑着伞推搡进一座建筑的大门,又乘上电梯,在长长的走廊绕了几个弯,他终于被带入了一个房间。 手铐从后面被解开,负责押送的保镖将他的手用麻绳反绑在背后,将他上半身牢牢固定在座椅前,随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 独自坐在黑暗中,时添微微绷紧脊背,低沉出声,“放开我。” 脚步声渐进,下一秒,一双修长的手搭上他的双肩,轻抚着他的发梢缓缓向上,动作克制而又和缓。 “闭上眼睛。“ 季源霖在他的耳后温声道。 很快,挡在眼前的遮挡物从脑后被解开,一束强光径直射向时添的视网膜,他因为瞳孔来不及收缩,本能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光线明亮的生产车间。房间左右的玻璃门内摆放着两座仍处于研发阶段的新型智能充电桩,中间是几台正在平稳运行的大型电路设备和计算机集群。强光的源头,就是摆放在他正前方办公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 “这是GaN XI,我多年来心血的结晶。”绕到办公桌前,季源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既保留了GAN 6的成本优势,又可以发挥出GAN X的完美性能,是目前市面上最成熟的氮化镓功率器件。”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笔记本键盘上输入了一行代码,轻快地敲下了“Enter”键。 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的加载条,以缓慢的速度往前推进。用身形挡住屏幕上不断弹出的窗口,季源霖转身靠着办公桌,英俊的侧颜在白炽灯下显得轮廓分明。 “你撒谎。” 时添抬起头,迎面对上了季源霖的目光,没等季源霖开口,他便一字一顿道,“你所谓的GaN XI,只是个漏洞百出的残次品。” “GaN XI的母系统,必须牢牢锁定它的固定运转频率,否则短时间内就会产生巨大的热量。”看到季源霖骤然间僵立在原地,时添眼中带上了一抹淡漠的讽意,“GaN XI从面世开始就有这个致命的漏洞,漏洞一天不解决,它就一天实施不了量产化。而你隐瞒了这一点,说服祁为琛投资你的项目,将GaN XI安装在了祁连电子旗下所有的新能源车型上。” 观察着季源霖的表情变化,时添微微仰起头:“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太激进了,所以在量产前在你的GaN系统里留了后门,硬件和软件上各加了一层过流锁死的控制锁,锁住了整个系统的运转功率。一旦这把锁被打开,整个系统的运转就会失控。” “……” 季源霖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时添过去一直只负责封禹的整体运营和战略投资,对于技术研发方面涉猎不多,也很少关心这些。 “你怎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季源霖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几分,“谁告诉你的?” 时添垂下眼皮,有些不置可否:“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我还知道,你想把这把锁的‘钥匙’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把它当做自己的筹码。GaN XI现在算是祁连电子的专利,并不属于你个人。你很清楚祁为琛的为人,他一定不会放过这项技术,将来会把它越做做大。等GaN XI成为祁连集团的核心科研项目,你就有了要挟祁为琛的底牌。” 短暂地沉默片刻,季源霖的喉结抖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添添,你还是这么聪明。” “同类的技术正在全世界遍地开花,但我的路线是最前沿的。我所拥有的技术时间差优势,将会是祁家将整个新能源汽车市场吞入囊中的关键。”他盯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时添,语调里满是轻描淡写,“只要祁为琛不想在这场全球范围的资本竞争中被打成落水狗,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时添冷冷道:“一旦GaN XI真的成为了祁连集团的技术大动脉,你留下的系统后门很可能已经被埋藏在无数次系统迭代之后,再也无迹可寻了。” “而你,就可以利用这个后门可能引发的安全隐患要挟祁为琛,他如果不想因为质量问题而满盘皆输,就必须和你谈判。这就是你的计划。” 季源霖微微颔首:“是的,他会恨死我,却又甩不开我。” “像条寄生虫一样。”时添缓慢移开目光,“真恶心。” 被时添当作“虫子”来形容,季源霖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不过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对不对?” “……是白然。”咬紧后槽牙,他挑起的唇角透出一股冷意,“……是他告诉你的。” “那你应该已经猜出了我在这里的理由。” 时添调整了一下坐姿,使绑住自己双手的绳索勒得没那么紧,“什么系统什么后门,其实我对关于GaN XI的技术逻辑一窍不通,只是在转述他的原话罢了。” “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向你传达一条信息。”他淡淡道,“不要以为你的龌龊计划只有你知道。我知道,白然自然也知道。如果我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你计划的保密性也得不到保证。你的GaN系统还远远达不到被祁连集团当作核心技术的水平,祁为琛现在也随时都可以换掉你。等你的计划一旦泄露,你会有什么下场,应该我不用再多说了。” 听到时添这番从容不迫的分析,季源霖的面色有些不善:“所以你溜进晚宴,并不是为了找祁为琛求情,只是为了给我下套?” 很快,他便从时添眼中得到了答案。 一股莫名的怒火从胸口直窜而上,被季源霖强行抑制了下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坦白而冷静地威胁着自己的旧爱,他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说你的条件。” “第一,立即给我松绑,让我安全离开。之后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季源霖的唇角划出一抹苦笑:“你知道,我本来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时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第二,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服祁为琛放弃对周斯复下手,并且让他解除警方的拘捕令。” “……” 季源霖怔然摇头,“添添,我做不到。” “放屁。” 时添笑了笑,似乎并不领情,“季源霖,你跟着祁为琛混了这么久,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 两人无声地注视着彼此,一个冷眼含讥,一个愠怒难抑。但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没有率先在对方面前失控。 过了很久,季源霖终于冷不防地开了口:“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不再把周斯复当作我的报复目标了。” “我的目标只有祁连电子,周斯复被抓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前走近一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添,“况且,据我所知,周斯复被捕这件事,和祁为琛也并没有多少关系。” “祁连电子内部对周斯复被抓的这件事众说纷纭,和我相熟的几位高层也都摸不着头脑。”季源霖说,“以我掌握的信息来看,周斯复被捕并不是祁为琛一手操办的。” 听到季源霖的后半句话,时添禁不住皱眉:“你说什么?” 周斯复被捕入狱……并不是出自祁为琛的授意? “以我对周斯复的了解,他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祁总针对自己。” 微微往前倾身,季源霖用两只手撑住座椅的两侧手把,眼神彻骨冰寒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我以为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么?就和几年前一样,等我一离开,就用尽各种手段,让你重新迷上他了,是不是?” 时添:“……”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监狱会面时,白然向他全盘托出了有关GaN XI的秘密。利用GaN XI系统的致命漏洞来要挟季源霖,这便是他和白然两人共同制定的计划。 可他已经和季源霖彻底摊牌,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为什么季源霖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和悔意? 还有,他在带自己来这里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关于周斯复的事,来求他,会比找祁为琛更管用? 耳畔环绕着微电流发出的环境音,有些干扰时添的听觉。正当他打算开口发问时,季源霖沙哑的声音从他头顶悠然响起:“添添,你最讨厌纽约哪个街区?” 没等时添回答,季源霖便踱步绕回到他的面前,绅士地笑了笑:“我最讨厌的是Bronx,祁家在那里只手遮天,警方、议会,所有人都是祁家人的走狗,那里的空气让我觉得恶心。” “你说的没错,我的GaN系统确实有一点美中不足。” 离开时添身边,季源霖拉开办公桌前的座椅,就这么坐了下来,“它的母系统如果没有锁定运转频率,会产生难以估量的高温。” 拿起桌上地笔记本,季源霖将电脑屏幕转向时添,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条纽约电视台的实时播报新闻,几条紧急插播新闻画面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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