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因为大伯刚从里面出来,卧室的门没有反锁,江昀清犹豫着敲了两下,没听到应声,握着门把手缓缓下压,将房门打开了一个角度。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很暗,床上被子鼓起来一个小丘,陆闻川背对他侧躺着,看样子是还在睡。 江昀清注意到对方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枚垫着纸巾的药片和一杯温水,很明显陆闻川还没来得及吃掉,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说起来,这还是江昀清第一次见陆闻川生病,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陆闻川却很少有需要他担心的时候,大多数日子里,都是江昀清处在被关怀的位置上。 江昀清觉得,人还真不能习惯某样东西,他习惯了陆闻川的照顾,在陆闻川离开之后,他就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而同样的,他习惯了对方无微不至的强大,同时也忽略了陆闻川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会生病难过,会伤心低落。 江昀清没有等待很久,差不多几秒钟过后,他抬脚上前,慢吞吞地走到了陆闻川的床前。 陆闻川半张脸埋在枕头上,唇色泛白,眉心轻皱,看不出半点恢复的样子。 江昀清很担心他的情况,但又不敢吵醒他,跟棍子一样杵了许久,抬手轻轻摸了摸陆闻川的额头。 陆闻川的皮肤比他手背的温度要高很多,温热干燥。江昀清的手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下移,像是情不自禁一般,轻轻碰了碰陆闻川的脸。 陆闻川睡得很沉,身体不舒服,呼吸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江昀清注意到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食指靠近指节的位置有一道红色的痂,是上次对方不小心切到的地方。 江昀清同样也很小心地伸手碰了碰,然后帮陆闻川把被子盖好,又悄悄走出了卧室。 江昀清用楼下的小厨房做了点清淡的菜粥,本打算趁陆闻川还没睡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结果等他再次上到二楼,站在陆闻川房间门口,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陆闻川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握着半杯水,而床头柜上的药片已经不见了。 兴许是补充了水分,陆闻川的双唇看着倒是比二十分钟前要有血色得多,只是精神仍旧很差,猛然看着江昀清出现在门口,表情有种说不出的错愕。 不过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江昀清手上的粥,问他:“刚刚是你给我找的药?” 江昀清赶忙否认说“不是”,似乎很怕晚回答一秒,陆闻川就会冲进洗手间把刚吞下去的药片吐出来。 “我刚刚碰到大伯了。”江昀清省略了自己方才已经来过一次的实情,有些局促地说,“他说你不舒服,我才来看你的,是他帮你找的药。” 陆闻川没说话,身体上的不适让他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但也并没有缓和多少。 他放下杯子,对江昀清说:“我知道了,没事的话就先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江昀清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他说“我给你做了粥”,又说“你吃一点再睡吧”。 陆闻川态度很坚决,他说“我不饿”,很果断地拒绝江昀清的示好和靠近。 江昀清不知道该怎么柔滑地接话,他上楼前没料到会遇见这种局面,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忽略陆闻川的话,将粥端去了床边。 “稍微吃一点,病好得快一些。”江昀清直起身,不敢去看陆闻川的脸色。 但他余光注意到了陆闻川紧绷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陆闻川其实也在忍耐。他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赶他走的话,不敢再继续赖下去,赶忙说:“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然后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到门口,却在跨出去的那一刻,听到陆闻川在身后叫他。 “江昀清。” 江昀清扶着门框的手不安地缩紧,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有些厌弃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陆闻川看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张自己过去很喜欢的,现在却像噩梦一样始终忘不了的,温和漂亮的脸上露出畏缩的神情。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说:“江昀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们分手有段时间了吧?前半个月你都没有想过来找我,怎么最近又突然出现了?”
第48章 陆闻川一点都没有变 房间里很安静,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江昀清没有立刻说话,兀自沉默着,就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陆闻川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逐渐失去了耐心,他自嘲一般轻笑出声,刚准备开口请江昀清离开,却听到对方说:“想过的。” “什么?” 陆闻川没怎么听明白,江昀清便又道:“跟你分开后,我没有一天不想见你。” 陆闻川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他问江昀清:“那宋淮之呢?” 陆闻川说:“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你说你想见我的时候,说你没有不喜欢我的时候,对死去的宋淮之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这仿佛是他们之间永远也绕不开的话题,是他们矛盾的根本所在。以往的陆闻川喜欢自欺欺人,每次都会选择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而如今,他不再帮江昀清掩饰,站到了江昀清的对立面,尽管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却也还是很想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不只是他,这么久以来,江昀清也在心里考虑了无数遍,宋淮之是他十九岁那年不顾一切的冒险,充斥着浪漫和不切实际的梦幻,而陆闻川则是他二十七岁最为现实、如履薄冰的依赖。 就像陆闻川说过的那样,他见过江昀清很多狼狈的时刻,江昀清所有消极的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是江昀清最强大的避风港,最温柔的庇护所。 江昀清对陆闻川的感情最开始是依赖,觉得在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只有陆闻川可以化解他痛苦,成为他的期待。 但止痛剂的效用是短暂的,多次使用让人上瘾,副作用也会逐渐开始显现。这个时候,尽管他已经开始幻想能和陆闻川有一个平淡美好的未来,却依然不认为自己对陆闻川是纯粹的爱。 因为他对陆闻川的态度里夹杂了太多的愧疚,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尽快结束这段感情,但情感上始终割舍不下。 和陆闻川分开后,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感到轻松,可以让一切都回到原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他早就习惯了有陆闻川陪在身边的日子,失去陆闻川像是失去了一部分骨肉,让他变得恐慌,变得虚无。 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开始发现,原来陆闻川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陆闻川给他的爱平和温顺,刚好给他二十七岁战战兢兢、如一滩死水的生活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陆闻川和宋淮之不一样,给江昀清带来的爱的感受也有所不同,宋淮之会将待在黑暗里的他向上拉,而陆闻川则是少有的,愿意陪他待在黑暗里的那个人。 所以江昀清觉得,自己没必要追究爱上陆闻川的节点和时间,就像那道名为宋淮之的伤疤永远在那儿,他不可能忘记,但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抹平。 他跟陆闻川也一样,陆闻川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不知不觉地动容,拥有时不觉有什么,分离后,才深觉痛彻心扉。 “前几天赵赫安给我打电话,说宋阿姨的病很严重,可能活不到明年,她很想见见我,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去了医院,她跟我说了很多,说她很后悔,问我可不可以原谅她。” “但其实我知道,她真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我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宋淮之有没有怪她。” 说到这儿,江昀清稍稍停顿了下,两秒后,又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突然开始意识到,有很多遗憾是没办法弥补的,我跟宋淮之命中注定没有办法走到一起,再多的耿耿于怀都没有用。”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有了你。但我对你亏欠太多,我背负不起来的东西不该全都推给你。”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陆闻川,我来这里,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江昀清很少在陆闻川面前说这么多话,但或许是终于得到了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然而陆闻川却一直没有出声,他沉默了很久,揪住了江昀清的某个字眼。 “原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你现在是想表达你对宋淮之已经能够真正放下了,是吗?” 陆闻川明显不信,反问道:“你要是真的已经放下,还会随身带着他送给你的戒指?” 江昀清一怔,心道,昨天上山的过程中,他果然听到了自己和陈淞的对话。 陆闻川还在说着,他并不疾言厉色,只是因为生病,语调显得十分无力。他说:“江昀清,我没有那么小气,他对你好,是你深爱过的人,你忘不了他是很正常的。我之前也想过,如果是我,留自己的爱人一个人在世上,我虽然希望他能过得好,但也盼望着他能够偶尔想起我。” “但你错就错在放不下又拿不起。” 陆闻川像是真的很累了,但脊背还是挺直的。他靠坐在床头,稍微长了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江昀清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他像是叹了口气,又或者终于不耐烦了,对江昀清说: “江昀清,如果你真的只是想寻求我的原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完全不用在意这些。” “只要你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时间长了,我一定、一定可以把你,还有你做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他偏开视线,不再看江昀清的表情,冷淡地说:“好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江昀清是在楼梯的转角处碰到吴宇的。 疗愈师穿着运动服,刚从外面跑步回来,盘靓条顺,青春靓丽,完全看不出这人已经三十多岁了。 他扫了眼江昀清手里拎着的托盘,主动攀谈说:“厨房好香啊,我还以为是陆闻川那小子做了什么好吃的呢,原来是你做的?” 江昀清轻轻“嗯”了一声,说:“他不舒服,我给他煮了点粥。” “那还有剩的吗?”疗愈师不愧是蹭吃蹭喝的好手,亮着眼睛问他,说自己早饭也还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 江昀清看着他,表情很为难地说“没有了”,但看疗愈师真的很想要的样子,又改口道:“那我再帮你做一份吧。” 两人又重新回到厨房,此时才刚过上午八点,民宿很安静,很少有人起床,也未曾有人入住。 江昀清择了点菜,又拿了一些生病不能吃,所以刚才没有给陆闻川加进去的食材,准备给疗愈师做一顿还算看得过去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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