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清不想让自己这么自私,也不想再勉强一段本不属于他的缘分。比起舍不得宋淮之,他更舍不得让对方本来美好温暖的家庭因为他而生出嫌隙龃龉。 于是,在六月初的一天,江昀清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拨通了宋淮之的电话,单方面宣布了这场持续了五年的恋情结束。 当时宋淮之在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无法接受的颤抖。 宋淮之对他说:“你说过不会因为这个跟我分手。” 江昀清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承诺过,也没在意,说“就这样吧”,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然而当天晚上,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挂断宋淮之的来电,将手机关机后,他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承诺过的了。 那是三年前他带宋淮之回家被父母赶出家门之后。那时候的宋淮之似乎比他还要挫败,不光情绪低落,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他时还都小心翼翼的。 一开始,江昀清还以为对方是在照顾他在父母那里受挫的情绪,但后来才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 因为宋淮之明显有些焦虑。 他问对方为什么。宋淮之说话吞吞吐吐,看向他时神色满是犹豫和担忧。 在他的一再逼问下,宋淮之终于对他坦白。 “因为我总觉得你会因为这个跟我分手。” 宋淮之一向自信果决,当初追求他时也表现得十分乐观,如今却因为这种事,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神色。 江昀清心里柔软了一下,主动拥抱他,对他说“不会”。 但没过几年,江昀清便忘了自己的话,在同样的事情在宋淮之身上发生时,果断地对他提了分手。 宋淮之是在来青城找他的路上发生车祸意外身亡的,所以当初在墓园宋淮之的母亲说的也没错,的确是他害死了她的儿子,如果当时他能多考虑一下宋淮之的感受,多顾及一下两人多年的感情,或许结果并不会这样。 吃完饭后,陆闻川告别了陈清夫妇,跟在江昀清的身后下楼。 电梯里没有别人,陆闻川迟迟没有开口,注视着不断往下跳的数字,在沉寂的氛围里想一些别的事。 他从江昀清暴雨那天狼狈的身影想到对方摔断手臂后麻木的神情,从江昀清醉酒后缺乏安全感的依赖,想到对方客厅里盖着白布的油画和上锁的侧卧门。 江昀清现在住的家里有一左一右两间卧室,那两扇门长得一模一样,那晚他要送江昀清回房时走错了方向,右手边的那扇门死活打不开,他这才去了左边。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电梯下行时,江昀清低声问。 他看上去心情似乎不怎么样,陆闻川本能地想去隐瞒,但又觉得,江昀清一定比他更了解陈清,他能想到这顿饭醉翁之意不在酒,江昀清心里肯定更加明白。 于是他向江昀清坦白:“她让我劝你去相亲,说她的安排你很抵触,也是没办法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爸妈的这种想法很匪夷所思,江昀清的脸上露出无奈又可笑的表情。 然而很快,他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又听到陆闻川继续说:“她还跟我说,在宋淮之出事之前,你已经跟他分手了。” 电梯已经降到了一楼,叮的一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两人却都没有动。 陆闻川注视着江昀清苍白的侧脸,在电梯即将关闭的时候抬手拦了一下,对江昀清说:“走了。” 江昀清这才跟着他出了电梯。 在此之前,陆闻川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有分寸感,哪怕知道他和宋淮之的过去,也从来不会多问。这还是陆闻川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宋淮之这个名字,说的还是他最不愿意回忆起来的那段过往。 上车前,陆闻川替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江昀清今天没有开车,上午是陆闻川经过他家带他一起过来的,现在理应也两个人一起走。 江昀清坐进车里,在陆闻川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离开车位的时候说:“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话是讶异的,但江昀清的语气却格外平静。仿佛不合情理,却也并不意外。 陆闻川没回答,觉得江昀清终于肯正面跟他聊前任的问题了,于是直接问:“所以你一直这样难过,是因为你觉得之所以对方会那么着急地回来,都是因为你提了分手,你觉得是自己害他出了意外?” 江昀清安静了一会儿,没否认:“难道不是吗?” 陆闻川觉得不是,但江昀清一直都深陷在情感的拉扯之中,一边缅怀着过去,不断地想起深爱着的宋淮之,一边又怀着愧疚,在一个人的日子里孤单自责。 陆闻川没有能力打破江昀清的情绪藩篱,所以无话可说。 “我应该还没有跟你提过,在南清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其实是去探望他的父母的。”江昀清低声说着,垂着脑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很乖巧,又很低落,“那场意外过后,他母亲的身体变得很差,我本来想借个机会去看看她,但被他的父亲拒绝了。” “他们不想见我,见到我也不会好,心情只会变得更差……” 他的答案在陆闻川的意料之中。陆闻川对他说:“但你一直这样,情况也没有好半分。觉得自责也好,愧疚也罢,都是人之常情,但你本不需要承担这些。你自己难道不会觉得很难熬吗?” 江昀清想说,会。 但他没资格,也不配。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很善于逃避问题的人,因为现实太过难熬,所以会下意识将注意进行转移,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所以宋淮之去世后,他才会选择让自己忙起来,因为不去思考就不会想念,看似很振作,但当他发现工作并不能让他真正忘掉痛苦时,他便慌了神,被动地辞了职,一个人窝在家里消极应对。 但其实他也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宋淮之的死带给了他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可以再继续这样沉湎下去,但他又实在无法放下对方,更无法原谅自己。 江昀清很矛盾,这种矛盾在于宋淮之是他的逆鳞,是他的最爱,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擅自触碰,但同时又希望能够走出那片阴影。 因为他实在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话题已经开启了,与其放任江昀清一个人回去面对冰冷的屋子胡思乱想,陆闻川干脆将人带回了自己家。 他对江昀清说,之前答应要给他喝的桂花酒被他拿回了家,他想江昀清陪他尝尝,刚才在江家,有叔叔阿姨在,他都不好意思提。 江昀清没拒绝,和陆闻川在一起远比他一个人待着要强百倍有余,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可以和对方多待一会儿。 到陆闻川家的时候,刚过下午三点半。江昀清换鞋的时候问他,今天需不需要回酒吧看看。 陆闻川对他说“不用”,他已经让周逾安去过了,今天一整天都可以用来陪江昀清。 陆闻川家里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只是客厅那面挂了照片的墙上又多出来了几个相框。相框很新,但照片却很旧,不知道是从哪里翻找出来的。 江昀清和上次一样,朝那面墙多看了几眼,发现多出来的那几张照片里有一张拍的是蝴蝶,地点很熟悉,似乎是他之前跟陆闻川去过的金桥屿的溪谷。 “这个是在南清拍的吗?”江昀清指给他问。 陆闻川说“是”,将相框摘下来拿给江昀清看:“我十几岁那年跟爸妈回南清,去金桥屿的时候拍的,当时溪谷里全是这样的蝴蝶,比现在要多很多。” 江昀清握着相框,看着照片里清澈的溪流上空成群飞舞的蝴蝶。 它们填满了照片上所有的空缺,却不显得凌乱,像随风飘舞的枯叶,又像花瓣,任何一场停驻都是自由自在的象征。 陆闻川说:“这上面大部分都是箭环蝶,五到六月是它的爆发期,溪谷安静的时候,待在里面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 江昀清有些神往,虽说上次他们去金桥屿的时候已经到了六月中旬,蝴蝶最多的时期已经快要过去,但他还是为那次没能看成而感到惋惜。 陆闻川似乎也是这样觉得的,于是问他:“你以后还会去南清吗?” 江昀清抬头看向他,看到了陆闻川注视着他时认真而专注的眼神。 其实,在江昀清心里,以往的很多时候“南清”这两个字都跟宋淮之挂钩。宋淮之活着的时候,他跟宋淮之去南清旅游。宋淮之死后,南清是对方的埋骨之地,是对方永远的家乡。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南清他竟慢慢地有了别的记忆,有了和宋淮之无关的,和其他人的回忆。 那段回忆很琐碎,很安静,深深地埋在他心底最安全的地方,成为他每次寻求慰藉时的依赖。 江昀清不得不承认,眼下,他的确只有跟陆闻川在一起时,才会由衷地感觉到心无杂念,感觉到生活的自在和放松。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四更
第21章 你可以来陪我吗? 江昀清没对他说“不确定”或者“不去了”。他对陆闻川说:“等有机会吧。” 意思是如果某一天他又像现在这样,开始对那场素未谋面的蝴蝶爆发感到向往,他会再次带着行李踏上去南清的旅途,也会在距离溪谷不到五公里,门口盛开着红色石榴花的那家民宿停驻。 陆闻川对他笑了笑,说:“那我等你这个机会,我知道在哪个位置看蝴蝶最美,到时候我带你去。” 江昀清觉得陆闻川有一点点的难缠,每次说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之前,总是先卖一顿关子,像是有些怕江昀清没兴趣或者不跟他一起去。 尽管他们没有一次出行是顺利的。 大伯泡制的桂花酒和早前陆闻川的做法不一样。陆闻川用甜酒曲,而大伯比较嗜酒,用高度白酒进行泡制。所以对于不太会喝酒的人来说,前者尝起来桂花的甜香味比较浓,而后者就很有酒的辛辣了。 “慢慢喝,泡桂花的白酒有四十度,喝太多容易醉。” 江昀清握着杯子,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后失态的样子,开始不好意思。 他“嗯”了一声,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被酒液辣得直皱眉头。 不是他挑剔,他真觉得大伯这个没有陆闻川之前酿的好喝。 但陆闻川问他口感怎么样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十分勉强地说“不错”,然后在陆闻川的注视下不得已又仰头喝了一口。 “今天你爸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陆闻川问。 江昀清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喝第三口,闻言,有些烦闷地回答说:“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去相亲,不要再跟上次一样口不择言,对相亲对象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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