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个自称星探的家伙添加了黎景的好友,说他很有做明星的潜质,只要稍加包装,一定能大红大紫。 看着聊天框中言之凿凿的星探,黎景暗自得意。他将星探的联系方式保存下来,却没有答应对方见一面的请求。只说自己不想放弃学业。 他虽然喜欢弹吉他也喜欢唱歌,可李红英和黎为民是不可能答应让他走这条路的,就算是在学校里登台表演,也得千方百计地瞒着父母才好。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或许是因为这场元旦晚会耗费了黎景太多的时间,又或许是因为他在学校里的小范围“走红”让他变得心浮气躁。从十二月中旬一直到一月中旬,他都过得飘飘然,人虽坐在座位上,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正课听得浮皮潦草,课间和晚上的补课自然也稀疏了。等到快到期末考试的时候,黎景才慌里慌张地临时抱佛脚。 只是,越是到了日不暇给的关口,就越是容易被紧绷的情绪搅弄地惴惴不安,只顾着焦虑紧张,反而学不进去。 姜佚明看他忙得焦头烂额实际效率却不如以前,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发现黎景学习时的心浮气躁,只是他觉得黎景因为学业的缘故整日郁郁寡欢,好不容易在吉他和唱歌上找到了信心,他又何必去泼这盆冷水? 他虽然做惯了好学生,可打心底里不认可唯成绩论的这套逻辑。 所以,当姜佚明看到黎景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而濒临崩溃时,他反而劝慰对方说:“没关系的,一次考不好不代表什么,下次努力就可以了。” 见黎景仍是怏怏不乐地趴在桌面上,姜佚明顿了两秒,又继续说道:“就算学习不好也没什么,成绩又不是一切。” 姜佚明本想让对方放宽心,却哪里知道自己两句话就触怒了黎景的逆鳞。 黎景“嘭”地一声站起身来,身下的椅子擦着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声。 “谁不知道你学习好?你当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本就沉闷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接水的同学回过了头,写作业的同学放下了手中的笔,就连补觉的同学都竖起了耳朵,眼巴巴地看向他们。 姜佚明怔了半秒,他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姜佚明的态度却放得很低。只是,他的纵容并没有止住黎景的愤怒,反而给对方的气焰添柴加火。 黎景看看姜佚明,又看看那些眼巴巴看戏的同学,冷冰冰地撂下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从这天开始,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无论姜佚明对黎景说什么、做什么,黎景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姜佚明知道他这般朝自己耍脾气大半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便也没放在心上。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黎景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直熬到了后半夜才终于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这次考试题量大、时间紧,且题目又偏又难,黎景越答越心惊胆战,便更是什么都做不出来。 交卷地刹那,他接近虚脱,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蛋了。 这次他完蛋了。 只隔了一日,成绩就发到了家长的手机里。黎景的成绩很不理想,在班里的排名整整退步了十名。 李红英和黎为民夫妇收到黎景的成绩单后气得火冒三丈,只是,他们没急着跟黎景算账,反而是一个电话打给了黎景的班主任。 班主任赵老师早就对黎景这段时间的表现极不满意了,正等着黎景父母的电话呢。一接到电话,立马将黎景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表现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两个。 “黎景这孩子,以前学习一直很上心,最近跟犯了魔怔似的,非要表演什么吉他。” “对,就是元旦晚会,他表演了个吉他弹唱的节目。这下好了,心全散了。” “学校要开元旦晚会,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好反对,只能由着他,你们做家长的不能让他这样胡来啊。”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高二是最关键的时候,一旦掉下去,再想补上来就难了。” …… 挂断电话后,李红英与黎为民径直走到黎景房间。黎为民的手握在门把手上,用力拧了两下,却发现屋门被黎景锁死了。 “黎景!开门,快给我开门!” 听到父亲严厉的声音和“咣、咣、咣”的敲门声后,黎景浑身一颤。他打开门,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父母。 李红英指着黎景怒道:“黎景,你看看你最近干的好事!” “父母的心血都白花了是不是?” 黎景向后缩了半步,他眼眸低垂,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黎为民最恨黎景表现出地这副逆来顺受、听话顺从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那把烂吉他呢?给我拿出来!” 黎景终于抬起了头,他眼圈通红,瞪大的眼睛中盛满了晶莹的雨露—— “爸……”他低声祈求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你要是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就不会做这种让父母伤心的事情,就不会交出这样的答卷。” 黎为民身材高大,他雄伟的身影挡住了黎景的光亮。 这一刻,黎景忽然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你吉他呢?拿出来!”黎为民步步紧逼,不给黎景丝毫缓和的机会。 黎景泪水倾泻而下,他走进衣帽间,打开柜子,拿出藏在最里层的那把木吉他。 他抱着自己的吉他,走向黎为民。眼前的父亲犹如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又像是无法攀登的高山。 在高山的压迫下,黎景的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缓慢,不像是走在自己的家里,倒像是奔赴刑场。 最后,在距离父母仅剩两步距离的地方,黎景顿住了。 黎为民看出了他的迟疑,他一把拽过黎景手中的木吉他,用力摔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完,黎为民咬牙切齿,青筋都暴起,他用尽全力,在吉他上踩了几脚,直到这把廉价的木吉他面板碎裂、琴头断开,才终于作罢。 他大口喘着粗气,质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高考,你不允许做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听到没有?” 黎景茫然地看着地上碎裂的吉他。这一刻,他心里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原来这不是他的刑场,而是这把吉他的刑场。 面对父亲的质问与苛责,黎景显得顺从而疲惫。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学习的机器,若真如此,或许他和父母都不会那么痛苦。 他点了点头,说,好的。 因为工作繁忙,应酬颇多,黎为民不常在家,父子两个沟通甚少,鲜有的沟通交流无非是黎为民施展一番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 等到黎为民发泄够了,正要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于是他回过头,厉声说:“你住的是我的家,是我买的房子,你凭什么锁门?” “以后在家,不允许你锁门,听到没有?” 黎景没有说话,他仍是点点头,顺从地说,好。 夜色渐深,窗外幽黑静谧。 黎景越想越觉得委屈,于是一股脑地将平日爱穿的衣服塞进包里,一个人跑出家门。 他沿着去图书馆的小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街边的咖啡店大多歇业了,路上偶有几个行人,却都是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寒冬腊月,夜半风吹,黎景冻得手脚蜷缩,瑟瑟发抖。 他停住了脚步,掏出手机,将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发现自己能找的,唯有姜佚明一个而已。 他忘记了自己对姜佚明说过的话,更忘了他们现在还在“冷战”,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姜佚明能不能陪自己出来转转。 姜佚明没有让黎景坠入海底,而是将他托出了水面。 那晚,姜佚明把黎景带回了自己贫瘠落魄的家。 没有精致的院落,没有宽敞的客厅,甚至没有厕所和厨房—— 两个男孩儿并排躺在狭小拥挤的床上,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交织在一起,霎时变得湿热起来。 黎景的心情渐渐由初来时的新奇激动变为埋怨嫌弃,他撇着嘴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就着窗外的月光,姜佚明单手托腮看着床上的黎景。 面对喋喋不休的抱怨,姜佚明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既没有因为黎景的冒犯而恼怒,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自卑和怯懦,他平静而坦然地说:“不好意思,条件有些差。” 姜佚明的坦诚与温柔带走了黎景的骄纵戾气,也吹散了他的苦恼与委屈。他主动说起了家里发生的事情,末了,他对姜佚明说,所以,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么? 说这句话时,黎景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一抹晶莹。姜佚明心中酸涩,他皱着眉头低声安慰着黎景道: “不是的。真正的爱不需要条件。无论你学习是好是坏,你都是值得被爱的。” 姜佚明的身上干燥温暖,他不断低声安慰着黎景,抚慰着黎景脆弱的心。 黎景的困意在这温柔的低语中酝酿,这一夜,他挤在姜佚明的身边,却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起床后,黎景打开手机,这才发现父母给自己打了几十个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姜佚明,茫然地看着对方,问道:“怎么办?” 姜佚明笑笑,好说歹说,总算把离家出走的少年劝得回心转意。他不辞辛苦,亲自将黎景送回了家。 一整个寒假,姜佚明与黎景都没怎么联络。期间黎景找过姜佚明几次,可姜佚明总要隔上大半天才会回复。约他去图书馆,姜佚明也总是推脱拒绝。 就好像那晚以后,姜佚明对黎景的耐心全然耗尽,一下子冷却了。 一连大半个月,黎景都莫名其妙地被姜佚明晾在那儿,他心中隐隐发酸,暗中决定再也不要理姜佚明了。 开学后,姜佚明仍显得漫不经心。他课间很少与黎景聊天,而是一有时间就趴在桌上睡觉,晚自习结束后,他总是急匆匆地离开,再没提出要帮黎景补课的事情。 黎景心里愈加难受,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得冷着张脸,再不肯跟姜佚明说话。 直到情人节。 晚自习结束后,黎景沉着脸气冲冲地走出教室,却被姜佚明叫住了。 “黎景,等等我。” 黎景冷笑一声,看都不看姜佚明一眼,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姜佚明跑了几步,跟上了黎景,与他肩并肩地走。他看着黎景,轻声说:“黎景,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黎景一怔,他转过头,却发现姜佚明的身上背着把吉他。他认得出,这把琴不算便宜,在琴行里至少要三四千块才能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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