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炽没再说什么,坐上了霍宇凝的车,霍宇凝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很快就开出了李家的花园大门。 在开过去的一刹那,林炽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想想并不算久,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霍宇凝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问,“怎么了,舍不得吗?” 她来之前,林炽就给她发了消息,说要搬出李庭言家了。 林炽已经重新看向了前方。 今天天气格外好,即使是冬日阳光也很刺眼。 他自己在储物柜里摸了摸,也掏出一副墨镜,给自己戴上了。 “有一点吧。” 他说。 霍宇凝也没多问,当林炽给她发消息的那一刻,她就隐约猜测,李庭言跟林炽之间出了一点问题。 但她想不出来具体是哪方面。 她也不想去窥探林炽的隐私。 “搬出来也好,起码我找你方便了。” 她轻声道,想了想,又转移了话题,视线拐到林炽的耳朵上的耳钉有些特别,随口道,“你这耳钉倒是挺好看。” 那是一双不对称的祖母绿耳钉。 绿得像把一个夏天都给浓缩了,晃一晃,宝石里似乎就要淌出水。 其中一个缀着一截耳链,在林炽的耳朵上招摇,很适合他的气质。 林炽抬手摸了摸,云淡风轻道,“是吗,李庭言送的。” 这也是他唯一带走的一件来自李庭言的首饰。 因为这是他的生日礼物。 霍宇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郁闷地想,行吧,多说多错,她还不如闭嘴。 接下来一路,她都跟紧闭的蚌壳一样,不再说话。 . 到了机场,离机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先坐在贵宾厅里休息。 林炽坐在一个椅背很高的单人沙发里,像是百无聊赖地在玩着手机。 离他上飞机,还剩下一个多小时,而他还没有给李庭言一个答复。 他还没有亲口跟李庭言说,对于两人到底关系,他到底考虑出了什么结果。 而一旦他踏上飞机,飞往另一片土地,连接他跟李庭言之间那条脆弱的丝线,就会啪得一声崩断。 林炽抬头看了一眼,霍宇凝站在窗边打电话,大概又是工作,沟通得还很不愉快,眉头紧皱。 犹豫几分钟,他还是找到了李庭言的名字,拨通了电话。 在嘟声响起的时候,有一秒,林炽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这个电话被接通。 李庭言可能在开会。 可能在视察。 可能在参加短暂的午餐会。 他有千百种理由错过这通电话。 但是仅仅是几声以后,这通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 李庭言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过来,带了点沙哑,叫他的名字,“林炽。” 林炽迷迷糊糊地想起,李庭言昨夜给他发来了消息,说在外地有点感冒。 这让林炽的喉咙似乎也感同身受地痛了起来,说不出话。 他沉默了许久。 李庭言又叫了一声,“林炽,怎么了?” 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 林炽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机,指尖绷直,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他轻声说,“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这一次去国外,大概会有很久我都不会回来了。” 李庭言是知道林炽要出差的。 征战时装周。 这是林炽工作履历上极为重要的一页。 即使他之前也作为模特去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样被万众瞩目。 THE ONE的总设计师将压轴的位置留给了他,举世都会窥探到林炽的光彩。 李庭言由衷地为林炽高兴。 可他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很久不回来是指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他私心为林炽框住了时间范围。 可林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有点说不出口,“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也许……” 林炽轻轻吐了口气,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想李庭言懂他的意思了。 李庭言也握紧了手机。 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听得出林炽话里隐含的讯息。 可是他沉默几秒,偏要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炽?” “意思是,我跟你结束了,李庭言。” 林炽低声道,“这就是我考虑的结果。”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了一个空洞,有冷风穿梭而过,吹得他心里一片荒凉。 李庭言的呼吸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长久的沉默。 霍宇凝仍在压着声音与人争吵工作的问题。 贵宾休息厅里根本没有几个人,甚至有些空旷。 “为什么?” 李庭言的声音像一缕从旷野里传来的风,很轻,却又如一柄小锤子在敲击着耳膜。 李庭言就问了三个字。 林炽却有些绷不住了,他明明做好了准备,从李家出来一路都很平静,照常整理行李,与霍宇凝聊天。 可是真的听见李庭言的声音,他却还是觉得挫败。 为什么? 他看着窗外,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他自己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偏偏不能妥协一点,天底下不完美的爱情比比皆是。 李庭言已经是里面相对无暇的一颗珍贵钻石。 足够明亮,硕大,戴在手指上像海洋之心一样可以亮瞎人眼。 而他只要稍微糊涂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庭言就会属于他。 可他偏偏做不到。 “我惹你生气了,是吗?” 李庭言在手机那头问,他在某些事情的捕捉上堪称敏锐。 林炽摇了摇头。 “没有。” 他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上本来有个镯子,是李庭言送给他的,现在被他留在了曾经属于他的那间卧室里。 “我没有生气,因为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能理解。” 林炽低声道,“你这样的出身,家庭,本来就不该是我随便去招惹的,你面临的问题跟我这种在时尚圈摸爬滚打的小模特本来就不一样。” “其实你桌上的那些资料,那些女孩子,我都见到了,”林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你不该让我随便出入你的书房,你给了我太多权限了。” “那是我爷爷送来的资料,”李庭言低声解释,“但我没有准备答应,我也没有想与她们见面。” “我知道。” 林炽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决定跟哪个人相亲,结婚,你也不会来耽误我了。” 他对于李庭言就是有这样的信任。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李庭言才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 他猜测,“是因为许穆吗,可我说了我已经放下他了……” 林炽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许穆。 这个名字代表的那个人,他只见过一次。 在许穆的婚礼上。 其实他那一天,望着那一对彼此凝望的璧人,他也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想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一场婚礼。 但他又想,也不知道像许穆和赵安真这样,迫不及待地把余生交给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情。 而现在他知道了。 “也有一点吧,”林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坦诚道,“但更多是因为我不能接受被谁拿来比较。” 他说,“李庭言,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真的,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让我动心,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风流潇洒,做我喜欢的事业,遇到各式各样的美人,到老也是花花公子,最后随便躺在哪张床上结束我的一生。我会很高兴迎来这样的结局。” “可你改变了我。” “我明明是一个惧怕亲密关系的人,我不相信爱情,那种把自己的灵魂,情绪,全都交给对方掌控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不想体验。” “但如果是你,我好像愿意勇敢一次。” 他这些话,比新年夜的那次告白,还要来得坦诚。 李庭言听得都怔住了。 他知道林炽爱他,可他不知道,林炽是这样爱他。 林炽继续道,“所以……我无法接受,你对我的爱,是有瑕疵的。我也不接受,跟任何人试一试。我不想要一份不确定的爱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炽好像听见他心里某个地方轻轻裂开了。 可他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这很难,天底下有这么多不堪的,荒唐的爱情,没有道理到我这一份就要完美无缺。” “可我偏想要。” 可我偏想要。 林炽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小孩子赌气要一个玩具,可他的声音里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痛苦。 而他的指甲已经快要把掌心刺出血了。 李庭言捕捉到了。 他在电话那头,手机压得他耳朵发烫,连心脏好像也变得紧缩,灼烧,火焰从心口一路窜上来,烧得他喉咙干涩。 刚刚秘书其实已经来过一趟。 他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行程,而他从不迟到。 可他现在还是站在这里,握着手机,一步也没有离开。 “我不能给你完美的爱情,对吗?”他轻声问林炽。 而林炽反问他,“你觉得你能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起码现在不行。 李庭言自己也知道。 林炽又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现在很想来支烟。 但是这里不是吸烟区,他只能强忍着喉咙的发涩。 他对李庭言说,“其实我们两个真的不合适,你太冷静,我又太浪漫主义。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能理解你。” “你有你的困境,家族的压力,你的责任感,还有一手养大你的爷爷对你的期许,这许多东西压得你喘不过气,比起跟我在一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应该更符合你本来的人生规划。所以你看着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比这些加起来都重要。” “你这么冷静一个人,暗恋许穆六年都没有告白,应该也有这些考量吧。如果最后偏偏与我这样在一起,那你前面这些年的克制,自律,不也像个笑话。” “我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 这三个字重于千钧,李庭言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因为是对的。 许穆早就不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了。 是他也不能相信,他会为林炽变成一个完全疯狂的,背离了自己所有准则的人。 在他们这圈子里为了情人抛妻弃子的不在少数,可是往往激情褪去,又只留下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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