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啥毛病啊。 陈驹觉得自己好聪明的,喝酒都找熟人的地儿,能放肆地伤心一会,不怕自个儿丢。 他再次刷了一下卡,而房门纹丝不动。 酒店的香薰中,陈驹醉意上脸,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过了会儿,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靠着门的身体缓缓下滑,终于脱力似的坐在地上,像枚快要融化的奶油蛋糕。 杜少桦老板当得大方,连地毯都是昂贵的意大利货色,陈驹小心地摸了摸,软和。 真好呀,他放下心来。 正好酣眠。
第3章 晚上九点一刻,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一辆卡宴停在路边,车窗升起,候着的侍者小跑着过来开门。 “谢谢。” 英俊的男人声线冷漠,神情肃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明明回应礼貌,但整个人都散发着凉薄的气息。 夜幕中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恍若钢铁森林,无数灯光像沉默的萤火虫,静静地在巨型的楼宇中悬浮。 裴敬川没带助理,只身一人离开,而当他的身影消失于酒店时,那辆卡宴才缓缓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 电梯门打开,又在“叮”的一声后阖上,裴敬川把手机收起,不再看里面的杂冗信息。 他不需要有人接洽,也不需要无休止的饭局和采访,更没兴趣去见形形色色的人。 到达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三天,就这,家里附近也有记者在蹲守,裴敬川当机立断订了酒店,没跟任何人交代,独自前来。 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倒时差。 裴敬川身体素质很好,长途的飞行跋涉不会让自己太过疲累,只需要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就能恢复平常的状态。 因此,不至于会产生幻觉。 裴敬川平静地移开目光。 是旁边的客人喝多了酒吧,跌跌撞撞地过来,走错房间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竟会看错。 “劳驾,” 裴敬川在门前停下,掏出房卡:“让一让。” 那人似乎醉得厉害,半趴在房门上,肩膀瘦削,乌黑的头发遮住微红的耳畔,背部还在轻微起伏。 除此以外,没反应,牢牢堵在那里。 裴敬川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准备打电话给酒店,为什么走廊上有人烂醉如泥,居然还未发现。 头顶凉风簌簌,那人不大舒服地动了下,发出有些急促的呼吸。 即使没看到脸,也能感觉到是个美人。 可惜裴敬川郎心如铁。 并不会因为和陈驹有些相似,就心软多事。 “喂?” 电话接通,裴敬川淡淡开口:“1701的房间外,有……” 话没讲完,呼吸就乱了一拍。 因为醉鬼突然惊醒,急切地扭过脸来:“不要给我妈咪打电话,她会担心。” 一下、两下、三下…… 裴敬川的心跳得都开始钝痛。 陈驹还在地上坐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好是委屈:“拜托你啦。” “……抱歉,没事了。” 裴敬川快速地挂了电话,不敢相信,满心惊疑,想要伸手给人抱起来,却又缩回指尖:“喝多了吗?” 陈驹觉得自己的脑袋好重,他迷迷糊糊地垂下头:“嗯。” 怎么这样冷啊。 他不由得瑟缩了下,小声嘟囔:“我感觉,自己要变成一支雪糕了。” 可现在不是曾经的冬夜,也不会有一个裴敬川从后面抱住自己,温柔而有耐心地哄他入眠。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 陈驹反应迟钝,只听见“滴”的一声。 门开了。 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更加适宜,陈驹舒服地哼了一声,本能地往那个怀抱里钻。 “没认出来我?” 微哑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陈驹意识昏沉,只觉得被小心地放在床上,恒温恒湿的系统正在运行,灯光暗黄,把世界变成了个盛满蜂蜜水的玻璃球。 裴敬川单膝跪在床褥上,给他脱掉鞋子,解开最上方的两枚扣子——陈驹穿了件亚麻衬衫,规规矩矩地给扣子系到最顶端。 “不认识的男人抱你,你就敢往怀里蹭?” 裴敬川从浴室出来,这次,手上拿着拧干的热毛巾,细细地给陈驹擦脸,语调依然冷硬:“还是说,你知道我要回来,要住这间?” 不应该。 且不说他的行程仓促,订这间酒店全是偶然,更重要的是,陈驹对自己,应该并没有那个意思。 裴敬川把保温杯拧开,给陈驹抱在怀里,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张嘴。” “呜……” 陈驹侧过脸,不大舒服地往后躲。 可杯沿已经碰到了唇瓣。 无法撬开。 陈驹紧紧抿着嘴,一副英勇不屈的模样。 裴敬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好,起码知道保护自己,拒绝来源不明的饮品。 他凝视着六年来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卸下伪装,半是无奈。 “喝吧,是我……裴敬川。” 不知是否真有幻觉,裴敬川觉得,窗帘的纱幔鼓起,轻轻地开始摇曳。 可窗户紧闭,屋内并没有风的痕迹。 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睁开了,瞳仁很亮,澄澈得仿若玻璃珠一般。 陈驹定定地看着他。 刚才还语含讽意的裴敬川,却突然变成了哑巴。 横亘了整整六年的时光,他们彼此对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陈驹伸手,轻轻地摸了下裴敬川的脸。 “是你啊。” “嗯,” 裴敬川喉间晦涩,好想侧过脸去吻一吻对方的掌心,可终究只是笑了笑:“我回来了。” 陈驹还在看他,眼睛睁得很大,甚至都带了丝好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跟着笑起来。 “太好了。” 陈驹声音很轻,眼睛红红的。 “那你不要叫我,我想让这个梦再久一点。” - 陈驹睡眠一般,很少做梦。 他有时候会想裴敬川,太想了,受不了,就做点关于他的梦。 经常是大雪纷飞的夜里,裴敬川从后面抱着自己,他们当时还在读高中,少年骨肉初成,还未长出漂亮的肌肉和有力的臂弯,但是裴敬川的怀抱好温暖,他那么高,又那么强大,无论陈驹说什么,都会认真地听他讲完。 然后用手捂住嘴,低低地笑一下。 陈驹从来不觉得裴敬川是冰。 在陈驹心里,裴敬川是春天,是滚烫的岩浆,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很喜欢,喜欢得要命。 而这份懵懂的情愫,从最早的心动,慢慢抽枝发芽,最终在心里长成参天巨树,偶然间的梦里,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会朝他走来。 陈驹揉了揉眼。 头痛得厉害。 他听说了裴敬川可能要结婚的消息,心情不好,跑来老同学的酒吧买醉,结果酒没喝多少,人就趴下了,怂怂地去楼上房间睡觉。 有点丢脸。 陈驹坐了起来,无语地扶着自己的腰。 除了脑袋难受,浑身也酸痛,简直像跑了八百米似的,哪儿都不太舒服—— 他顿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衣衫。 以及此刻才发现的,浴室里传来的声音。 足足过了好几秒,陈驹僵硬地转动脖子,在房间里扫视一圈。 衣架上挂着西装和衬衫,床头柜搁着一包烟,而身旁的床褥,则有清晰可见的褶皱,足以证明昨天晚上,是两人躺在这张床上。 陈驹唰地一下,给被子掀开了。 还好,他的衣服都规矩地穿在身上,只是经过一夜的睡眠,滚得皱了点。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开始找手机。 草。 陈驹再次顿住。 他手机坏了。 摔碎后没打算换新的,送去店里修,还没到约定的时间,而他也懒的拿备用机,此时此刻,居然连看眼时间都做不到。 陈驹吞咽了下。 无数可怕的猜测在心头浮现,他小心翼翼地下床,就要贴着墙根开溜。 就在这个瞬间,门开了。 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睡完了就跑,” 裴敬川就裹了个浴巾,头发湿着,上半身的肌肉还挂着水珠:“陈老师好冷酷。” 他也就在陈驹面前,会开这样的玩笑。 见人没反应,裴敬川挑起眉毛:“没醒?” 陈驹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 裴敬川朝他展开双臂,眼眸里笑意更深:“要我抱你回去,继续睡吗?” 老友久别重逢,理应坦然。 陈驹先是捂着嘴,不可置信地傻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就跳了起来,像只快乐小鸟似的冲了过去,嗷一嗓子搂住裴敬川的脖子。 裴敬川笑着拍他的背:“轻点,要断气了。” 陈驹不肯放手,嘴里一叠声地叫:“天哪,你怎么回来了!” 叫完又左看右看:“真的是你!” 裴敬川干脆给人抱起来,一步步地朝屋里走:“嗯,是我。” 上学那会就这样,他比陈驹高不少,每到冬天的时候这家伙赖床,裴敬川掀开被子哄人起来,偶尔催得急了,陈驹会闭着眼装死。 裴敬川就一把给他捞过来,抱着去洗手间。 宿舍四个人,其余俩是外班的艺术生,那段时间出去集训,也没人看见。 当然,看见了也无所谓。 都知道陈驹年龄小,身体不好,长得像个漂亮的洋娃娃,谁都愿意疼一疼他。 “天……我真没想到会遇见你。”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床褥微微下陷的时候,陈驹都没注意,自己坐着裴敬川的大腿,面对面,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对视。 曾经真的太亲了。 所有暗恋的悸动,久别的思念,在这一刹那都消失不见,只要人见了面,就仿佛还是从前的少年。 裴敬川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小狗。” 话音落下,陈驹的鼻子就酸了。 也只有裴敬川会这么叫他。 童年的时候,小孩子嘴巴比心眼快,完全不理会陈驹的解释。 “不是狗,是小马驹,要念驹——” “哈哈哈哈哈小狗!” 陈驹曾经很讨厌这个外号。 但他只是垂下眼睛,抿了抿嘴。 长大一点,便没人会这样叫他了,大家不再嘴欠,也舍不得去欺负他。 和裴敬川熟悉后,陈驹喜欢在对方面前撒娇,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轻易地得到原谅,久而久之,也可能不小心踩到底线。 忘记那次是怎么惹到裴敬川了,反正这事怪陈驹,回到宿舍,他可怜兮兮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小声说,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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