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疼得脸都白了,一听他问,立刻摇摇头,“还好,不怎么疼的。” 梁慎言沉默了,盯着他看了很久,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挡在自己面前。他们之间,要是问这个就是明知故问了。 还能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他,所以才会下意识那么做,可能连程殊自己都说不出那瞬间是在想什么。 默契地,谁也没提。 只是偶尔问疼不疼、累不累、多久到,其他的心思,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 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医院。 司机停好车立即下去帮他们拉开车门,梁慎言朝他点了点头,帮着医护一块把程殊抬到担架床上。 程殊躺在担架上,几乎下意识地拉住梁慎言的手,紧张得手指在抖。 其实他有点儿怕来医院,尤其是程三顺进医院的事,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糟,到最后那次,他赶到医院,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一到这儿就总担心会发生什么。 梁慎言一怔,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走。” 程殊不好意思地松了手,被推着走时,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把图纸从衣服里拿出来,摸了摸,笑得有点傻气地塞到梁慎言手里,“幸好今天衣服厚,不然就真白费心血了。” 梁慎言低头看手里的图纸,再对上程殊的傻笑,心里泛起一片潮意。 瓢泼大雨的天,又是这个点,医院的门诊急诊反而人不多。 梁慎言匆忙跟司机交代了一句,跟着往急诊室那边走。 程殊这会儿是真的疼了,脑仁都在疼,盯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看见的灯影都是花的,被推进急诊室时,伸着脖子看向梁慎言,匆忙和他说,“你别担心啊,我没事的。” “伤口比较大,需要缝合,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护士拦住梁慎言,说完立即跟进去关了门。 梁慎言站在门外,好半天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走到一边靠在墙上。 周围不怎么安静,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吵架。 无非是为了钱、为了病、为了情。 过了不知道多久,梁慎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了血,手心都是红的。 那几张被程殊护着的图纸,被他捏着,上面留下了刺眼的指印。 梁慎言小心把图纸收起来,放进口袋里,顾不上体面,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发现蹭不干净,泄气地笑了一声,放弃了。 他转头看向急诊室的门,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了闭眼。 就在刚才,铁皮砸下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要失去程殊了。
第90章 铁皮砸下来的时候,程殊旁边躲了。其实要是来得及,或者他没那么慌,拉着梁慎言走开,铁皮估计只能在衣服上挂一下。 但那分钟程殊什么都想不到,挡在梁慎言面前时,脑子里闪过无数工地事故的画面。 好在他反应快,往旁边躲开了一些,所以只有腿被砸到。 要运气差点砸到头,估计现在得昏迷。 麻药起了效果,程殊感觉不到疼了,闭着眼躺在那儿,心却飞到了外面。 他在想梁慎言。 他一直都觉得梁慎言是冷静的,再大的事面前都不可能慌。 可就在刚刚,他发现梁慎言的手在抖,抖得很明显。 意识到的时候,他忽然就慌了。 他只是受伤梁慎言都慌成这样,那他一声不吭离开,打不通他电话的时候,梁慎言在想什么? 程殊没敢仔细想,就想这么一下,他已经害怕了。这几年他一直逃避的事,就在刚才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明明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梁慎言,结果伤得最重的是他,用刀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一条口子。 “身上还有哪疼啊?医生面前可不能逞强,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咯。” 医生抬头看他一眼,“疼得都哭了,这么怕疼,下回去工地得小心了。” 程殊偏着头,“嗯”了声,眼泪浸湿了一片,“是有点疼,不会有下回了。” 医生跟护士听他这可怜巴巴的语气,不由笑了。 人就是这样,只有摔疼了,才知道下次小心。 梁慎言坐在急诊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医院大概建得早,还是以前那种长条凳。 往后靠着,贴着墙,肩膀那一片直接跟瓷砖挨着,能感觉到凉。 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关着的门,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进去得有一个多小时了,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出来。 刚才杨丁知道了这事,给他打电话,旁边还有赵果的声音,说是开车赶过来,被他拒绝了。 雷暴雨跑这么远,得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犯不着。 这边住一晚上观察,明天看情况能不能出院或者转院,要是可以就回市区去,在酒店里待着总比医院住着舒服,按时换药就好。 最重要是今晚,别因为伤口发烧,那就麻烦了。 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一直关着的门才打开。梁慎言听到声音,几乎是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堵在门口。 护士先出来的,被梁慎言动作吓一愣,笑了起来,“伤口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不过后面还是得小心,按时换药,不能碰水也不能受力,至少得半个月看情况拆线。” 梁慎言很少这么失态,尤其这会儿衣服上还沾着血,来来回回走廊那么多人,难免会看他,以为是出了多大事。 “请问他伤口缝了多少针?”梁慎言往里面看去,“恢复期还有别的忌口或者注意事项吗?” “那口子是有点长,缝了有十多针,幸好没伤到神经、血管之类的,属于外伤,好了没影响。”护士侧身让开,担架床被退出来,“没什么忌口的,就是清淡一点,少吃甜的,不利于伤口愈合,主要是天热了,怕影响恢复。” 梁慎言还想再问什么,看到程殊出来,说了句“谢谢”就立即跟了过去,问旁边的医生,“医生,请问今晚情况好的话,明天能出院回家养吗?” “可以的啊,不过得定时去医院换药。”医生拿笔在本子上签字,“这是铁皮刮的伤口,所以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病患还有轻微骨骨裂,一个月左右拆夹板。” 梁慎言点点头,看了眼程殊,“谢谢医生,麻烦了。” 医生摆手,跟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从急诊手术室去病房没多远,坐电梯上楼就是。不过饭点了医院人多起来,等了两趟电梯才上去。 程殊一直用手挡着脸,耳朵都红了,尤其是住院部这边一堆大爷大妈的,看他是用担架床推来的,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一个两个问还好,关键一直到八楼都还有问,哪能好意思。 进了病房,程殊长出一口气,再多几分钟,他都没脸见人了。 梁慎言给他拿枕头垫在腰后,把他安排好了才拉过椅子坐旁边,“给开了止疼药,一会儿吃了东西再吃。” 程殊靠在床头,一听他说立即点头,“好的言哥。” 梁慎言正看手机,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抬眼看他,又接着回消息,“群里回领导话啊。” 程殊一怔,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把你当领导敷衍。” 梁慎言“嗯”了声,“是没把我当领导,哪有人跟领导是这么相处的。” 程殊有点蒙了,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只能撇撇嘴不吭声了,眼睛东张西望,“其实伤得不重,你别有心理负担啊。” 话说完,程殊就后悔了。 提这个干什么,好像是故意提醒梁慎言自己是为了他受伤的。 “我……”程殊踌躇地看他,晓得解释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你担心。” 梁慎言关了手机,看向他,“好好养伤。” 见程殊低着头,起身时摸了摸他的头,“其他的别多想了。” 程殊惊讶地抬起头,望着梁慎言的背影,心跳得厉害,又有些委屈地鼻尖发酸,不自觉伸手去碰他刚才摸过的地方。 晚饭是叫的外卖,他俩一起吃了后,一个躺床上,一个坐椅子上,偶尔聊一两句,但话并不多。 麻药过了之后,伤口疼得厉害,整条腿的疼蔓延到全身,程殊连思考的精力都没了,只想止疼药赶紧生效,然后睡过去,最好一觉睡到明天。 梁慎言看了看时间,放下手机起身走到床头,拆开药盒,给他倒了杯水,“还得吃消炎的药。” 程殊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听见他说话,回头看他,什么都没说,委屈难过都写眼睛里了。 梁慎言没忍住,眼神软了下来,问:“挡的时候那么逞能,这会儿惨给我看的?” 他们之间犯不着拐弯抹角的,过去那些亲密都不是假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梁慎言这么问,是故意的,更是带了点气。 气程殊的莽撞和冒失,又气自己没办法不管他,更看不得他委屈。 程殊结果药片,就着水咽了下去,小声辩解,“才不是卖惨,本来就惨的嘛。” 房间里就他们俩,再小声都听得见。 梁慎言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逗乐了,笑了声,懒得跟他说,转身去了卫生间,打湿了毛巾出来,递到他手里,“擦擦脸,不疼了就老实睡觉,早睡早起有助于伤口恢复。” 程殊拿着毛巾,发现还是热的,惊讶地眨眨眼,看向坐回椅子上的梁慎言。 只看了几眼,发现梁慎言要抬头,立即用毛巾捂住脸,嘴角止不住上扬。 好开心啊。 入夜了,医院变得格外安静,里里外外都没有声音,除了救护车外,世界都变得寂静了。 双人病房虽然旁边没人,但房间小,而且只住一晚上,梁慎言就没要陪护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眯一会儿,不时留意程殊的情况。 一点多的时候,程殊发起了低烧。 身上多了那么大个伤口,又淋了一会儿雨,加上天气反复,发烧太正常了。 梁慎言去了护士站,说明情况后,护士跟过来给程殊量了体温,给值班医生那边说了过后,开了退烧药。 体温计留了一支在病房里,护士交代了注意事项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俩。 梁慎言接了开水回来,兑了一杯凉的,拍拍程殊肩膀,“吃了退烧药再睡,身上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程殊人迷迷糊糊的,几乎坐不住,尤其腿不方便,怎么躺都很难受,勉强摇了摇头,“就觉得热,发烧了吗?” 梁慎言“嗯”了声,坐在床边,单手环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烧,三十八度,吃了药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程殊靠在他肩上,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神志迷糊到不自觉蹭了蹭,“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你别烦我啊。” 闻言梁慎言皱起眉,端着水杯给他把药喂了进去,“别瞎想,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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