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介意?” 谁不介意被人拿去立人设?何况还与事实相悖。 汤琰深吸一口气:“是。” 程章明想了想,云淡风轻道,“那他们问我,为什么谈了七年不结婚,我该怎么说。” 汤琰怀疑他简直是有意羞辱自己的。 “我管你怎么说。说你家里不同意,说你没钱结,或者说你有隐疾,随你的便!” “都是我的问题?” “难道还能是我的问题?”他怒气汹汹地直视过去。 程章明就这么任由他瞪,不为自己辩解一句,甚至像是从中找到了某种乐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汤琰生硬地收回视线。 “哪位叫的代驾?” “这里。”程章明举手示意,“路上开慢点。” 代驾说:“没问题,放心吧,妥当着呢。” 汤琰木了一下,感觉额头发烫,就迈开长腿匆匆上了车。 “按导航?” “好。” “麻烦系上安全带。” “好。” “看样子没喝多少啊。” “嗯。” 汤琰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盯着后视镜,看着里面的身影越来越远,体内一阵热一阵凉,跟从前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第3章 距离 艳阳高照的好天,一件薄毛衣加上白大褂足够。 吴重推门而入,只见老同学程章明站在实验台边,身材修长,脸色温和。 “哎哟哎哟哎哟,这是谁啊!” 回头见是他,程章明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上学时吴重就是有名的大嗓门,要紧的实验结果一出,他能喊得全楼都同步听见。 “终于吃腻了法棍,舍得回来请哥们儿品品中餐文化了是吧。” “一开口就敲竹杠?” 吴重哈哈大笑:“妈的,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闷骚。少废话,中午的饭你请啊,给我把食堂最贵的菜通通点上。” “要请也是你请,我饭卡还没办好。” “啧!抠得你……行行行,我请就我请。”吴重贱兮兮地凑近,“放心,咱隋处已经把你要攒钱养家的事宣传到位了,作为兄弟我绝对理解支持,不过起码给看看弟妹的照片吧。” 当年的事其实吴重是知道的,然而在他眼里,那只是青涩岁月中的一段小插曲。他一直以为七年前程章明毅然出国就是为了避开某些人,断了某些流言蜚语,所以他从未主动传过那些八卦,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好兄弟如今回来,是已经回归正轨了。 程章明神色自若地拿量杯,不接他这茬。 中午几个人一起开小灶,一是庆祝程大博士荣归祖国,二是为熬夜做实验打下一个饱饱的基础。 出于保密规定,手机是不允许带进实验室的。章明把手机打开,发现有未接来电。 “章明你快夹菜啊,再不夹都要被吴重给扫光了。” “喂喂喂,说得跟你们没抢一样。” “你们先吃,我打个电话。”他站起身,但大堂更吵,大门又太远,干脆退回来走到窗边。 “喂?” 响了几声,通了。 汤琰明显很意外。 程章明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上午在实验室,没接到电话。” 吴重嚼着菜撇了一眼,见他背对着众人面朝窗外,明明表情没什么起伏,但就是显得很专心——专心在听手机那头的声音。 隋雯也朝众人挤挤眼,意思是这通电话不简单呐。 “你说上午?”汤琰回忆了一下,“我拨错了。” 他明显一滞。 拨错了? 确实是不小心按错,不过汤琰很快就意识到并且挂断,还以为对方会直接忽略。 停顿五秒,他语气有些公事公办,仿佛被谁惹到了:“晚上你什么安排,有件事想劳驾你。” “今晚?” “不方便就算了。” “……”汤琰低声道,“你说吧。” “能不能请你拿几件衣服给我,我这边实验做着,夜里也离不开人。” “今晚不行。” 程章明脊背微微紧了下。 “下午吧,下午我没事。地址发我,开车给你送过去。” 那两片背肌又松弛下来,“那就劳驾。” 挂了电话回席,其他人表情相当精彩,只有吴重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不会吧…… 七年过去了,还在原地打转? 大家旁敲侧击都没探听出什么结果,最后悻悻离去。下午三四点钟,隋雯推开实验室的门说:“程博,所长叫你过去一趟。” “现在?” “对。” 到门口程章明又停住,摘下眼镜放回桌上道:“要是保安室找我,帮我答复一下,就说我很快过去。” 吴重扬扬手示意。 人一走,隋雯立即开始探线报:“他家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还不速速招来。” “一言难尽。”吴重往椅子上猛地一坐,架起二郎腿就开始抖,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领导不焦虑下属焦虑的表情。 “一言难尽就两言,赶紧的,别卖关子。” “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哎呀这是原则问题,总之就是个很难搞的存在,想躲都躲不开那种!” “躲?”隋雯夸张地抱胸,“你没搞错吧,我看他分明在意得很,就差把人含在嘴里了。” “胡说八道嘛你。要是他真的在意,会跑到法国这么久不回来?” “唔……”这一点确实是比较难驳倒。但通过她的观察,程博的确对那位与众不同。谈起那位时表情很头疼,不过也很柔和,跟那位的未来也在尽最大努力负起责任,绝不是玩玩而已。 所长办公室正朝南,进去阳光晃眼。 “坐,程博士。”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让你过来,主要是问问你之后的意向,有没有长期留下的打算?” 想不到是为了这事。 程章明坐下,沉默片刻后说,“想过。” “那敢情好。你是所里难得一见的人才,之前把你派到法国总部,也是为了好好历练历练。今年国内的下游装置眼看要落地了,需要有经验的科研人员保障开车试产。待遇方面嘛,可以比照法国的package,再另加一笔二十万的安家费。怎么样,条件还可以吧?” “所里不是一直说法国缺人吗。” “形势是会变的嘛。咱们科研所毕竟隶属于企业,企业嘛,哪有市场就往哪钻,现在国外的特种品一片红海,国内还在靠低成本搏杀,正是我们特种化下游企业入场的好时机。”所长端起茶杯撮了口茶,偏头吐掉茶叶道,“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安顿下来,对吧。以前是我这个当领导的忽略了,昨天老汤特意打电话来提醒,让我好一顿惭愧啊,哎!” 程章明脸色一沉,双手忽然在膝间攥出青筋。 “程博,程博士?” “抱歉所长。”他起身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急转直下? 所长急匆匆也站起来:“别急着答复我啊,条件还可以谈!再考虑考虑,国内一切都好,何必要留在国外吃苦呢?再考虑考虑!” 程章明顿住足,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所长。抱歉我还有实验,先走一步。”接着便欠身离开。 楼梯年久失修,大白天的也又阴又潮。 下了两层楼后他顿住足,目光越过走廊,越过空旷的平地,看到保安室外一道拖着行李箱的清瘦身影。 - 今晚某国大选开票,汤琰要全程在岗直播。 趁着下午的一点空隙,他回家替程章明收拾了几套衣服,外加两套四件套,装进行李箱上了车。 眼下不是高峰期,路上不堵。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碰上红灯他就嘴唇抿紧,心里像是装了半缸水,荡来荡去不平稳。 这算什么,见面综合征? 未免太没出息。 从前他倒是经常去找他。 他不在学校住宿,但程章明住。有时到得巧,就看见他提着暖水瓶远远走来,或者单肩挂着书包的背影直奔图书馆而去。 有时,视线对上了,程章明会极快地拎一下书包,然后才无奈地看向他。 “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是脑子聪明吗,猜啊。” “……为什么要猜。”程章明避开他,“让一让,我要去图书馆。” “这么巧?我也去,顺路。” 他也不是吃素的,平时功课繁重,要看的专业书不比他们科研专业的少。 进了图书馆,程章明总是刻意挑单人座位,汤琰也不以为意,你看你的我读我的呗,难道谁稀罕抄你的论文吗。 后来有段时间章明早上在校外打工,下午去太晚找不到位置,汤琰就好心替他占一个。真是好心!还得克服重重困难呢,得无视好多双怨念的眼睛,占个把小时都有心理压力。 一来二去的,就习惯于坐一起了。 还是不说话,多一句都不说。汤琰学累了就在旁边大大方方观察——程章明戴眼镜的样子有点傻,也不是傻,总之不大灵光,一看就是考博的好苗子。 他板起脸打字,汤琰就知道他在训师弟,肯定不是师妹,姑娘家家的他说不出重话。他腾一下站起来出去接电话,汤琰就知道,绝对是那位严厉的教授,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下午还是食堂?” 程章明食指推推眼镜:“嗯。” “别去一食堂了吧,太难吃了,便宜是便宜,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啊。” “……”会犹豫片刻,很短的时间。但只要汤琰盯着他,笑着盯他,他就会败下阵来,一边打字一边发出低低的回复,“都行。” “那还等什么,关电脑啊。” “……” 程章明喉结滑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去食堂就不可能不说话了。 “章明。” “嗯?” “给你个由衷的建议,你听不听?” 走在林荫道上,程章明把脸转开,嘴角向上,“我能说不吗。” “不听是你的损失。”汤琰扬起下巴,神采熠熠的一张脸,五官美得像工笔画。 “那你说吧。” “也没什么,”汤琰又把脸转回去,轻声道,“以后别戴眼镜了,戴着显得呆板。真的。” 微风徐徐。 程章明低头推了下眼镜,慢慢地嗯了一声,“知道了,谢谢。” “劳驾。” 下了车,汤琰敲敲保安室的窗,“我找程章明,他在实验室不能接电话,麻烦通知一声。” 研究所近似于半封闭,对于时不时有家属来送东西这回事,保安也早就习以为常。只见对方拿起内部座机,“新来的程博士是吧。”接着便是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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