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伟的伤是巴别塔的侍从发现的,兵荒马乱地送到医院后,他的那个地方虽然没完全断掉,但也差不多废了,医生只能尽力把伤口缝合好。 就当傅伟在医院愤怒地大喊大叫时,一群保镖冲入病房,不顾他身下的伤,直接将他架到傅家的庄园。 看到自己的亲生叔叔,傅伟心中的愤怒压抑住恐惧,直接向傅庭雪恶狠狠地告状:“叔叔,你可得帮我做主,医生说你侄子怕是不行了,我们傅家怕是要断子绝孙了啊。” 一说到断子绝孙,傅伟嚎啕大哭,他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不该让那个女人打掉孩子的。 傅庭雪面前是张帝政时期的桌子,桌面镶以岩石和蚌壳做装饰,管家端上装满甜点和瓷皿的茶盘,还有一小罐土耳其蜂蜜。 他亲自给自己调制了一杯蜂蜜水,优雅地品尝着,语气温和道:“我们傅家哪里就断子绝孙了,我儿子已经找到了。” 他满意地想:味道不错,凯撒应该会很喜欢。 傅伟一愣,喃喃道:“可他毕竟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他往常在外面欺男霸女,就是仰仗这个亲叔叔,傅庭雪没有儿子,将来英贤集团不也是他的吗?那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儿子又算什么。 傅伟当然知道叔叔说的是那个寡妇留下的拖油瓶,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毕竟传宗接代是大多数东亚男人的劣根性,他们绞尽脑汁都要把自己的财产传给亲生儿子,又怎么会把财产留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继子。 身下的疼痛让他不能再深入思考,他痛得脸色发白,甚至泛出几分青紫,身下的纱布慢慢地渗出血迹来。 傅庭雪端着那杯蜂蜜糖水,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前蹲下。 傅伟惨白着一张脸,勉强道:“叔叔……” 他到现在都还在指望这个亲叔叔能为自己报仇。 “啊——” 没等傅 伟反应过来,傅庭雪直接伸手扯掉他伤口上的绑带,血淋淋的伤口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冷汗和鲜血混合着往下淌。 傅庭雪面露怜悯地看着他的伤口,温声道:“真是难看。” 傅伟痛得险些晕厥,一脸惊恐道:“叔叔,你想做什么?” 在傅伟惊恐的眼神下,傅庭雪直接将杯中的糖水尽数泼在他的伤口上。 糖水刺激着伤口,像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在撕咬他,傅伟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随手扔掉杯子后,傅庭雪慢慢起身,他优雅地后退几步,漫不经心地吹了个口哨。 凯撒听到开餐的指令声,凶猛地扑到傅伟身上,巨大威猛的身躯直接将他按到在地,畅快地啃食他身上被糖水沾到的肉。 “啊——” 在傅伟凄厉的惨叫声中,傅庭雪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锦帕,一脸嫌弃地擦干净手指,冷漠地下令:“记得把草坪打扫干净,别让他的血弄脏我的花园。” 管家恭敬地应下,又道:“老爷,小少爷已经带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庭雪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让他在书房等我。” 傅庭雪走进书房,书房的四周墙面镶有雕花橡木壁板,左侧是落地长窗,阳光从大开的窗外射进来,玻璃窗熠熠闪光,站在窗前往外看,绿色的大草坪从花园连绵到主宅伸出的石板路,心旷神怡。 一座黑车停在庄园门口,人到了。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个相框,面露温柔地擦拭着。 周济慈刚进门就看到书架前的男人,显然,他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傅庭雪一见到他就目露欣喜,温柔地唤道:“小贤,你终于回家了。” 他的表情温柔慈爱,完全看不出半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刚用惨烈至极的手段处理掉自己的侄儿。 周济慈转身就想走,奈何管家直接把门关上。 此时此刻,这座复古华美的书房仿佛一个四方牢笼,铁闸已经合拢,要困死其中穷途末路的猎物。 周济慈站在书房的正中央,全身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他却觉得很冷,像是想起什么难堪的事,脸色越发苍白,纸人一般。 傅庭雪像是完全没发现他不适的状态,他坐到长沙发上,精心调制出一杯红茶,淡笑道:“小贤,你不用这么怕我,过来坐下吧。” 沉默良久后,周济慈慢吞吞地在长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没有接过他的红茶,语气淡淡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的语气很恭敬,但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显得有些凉薄。 傅庭雪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之色:“我知道,你在英国过得很好,有自己的男朋友和美好生活,如今,你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了。但这么多年,爸爸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很想你。你换了名字,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周济慈在英国时,有希尔德为他保驾护航,傅庭雪的手自然伸不到那么长,他在英国呆不下后,又只得回到港城,哪知又遇到一座瘟神。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见周济慈不说话,傅庭雪叹气:“都怪那个绑架你的男人,不然我们父子俩也不会分离那么多年,还好他早就死了,他死后,你就该来找爸爸的。爸爸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说到绑架他的男人,周济慈平静的瞳孔微微抖动,反驳道:“请您不要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怪他绑架了我。相反,我很感谢他,他一直在保护我,他对于我来说,就像另一个父亲一样。” 当初绑架周济慈的男人叫隆,是个英国人,英国当时有很多个黑手党家族,港城也有很多从事灰色产业的“大哥”,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 隆就是其中一个家族的老教父最信任的教子,老教父前往港城和傅庭雪谈生意,谁知中了傅庭雪的算计,被廉警司的人扣押在港城。 老教父所有的养子中,只有隆仓皇逃出港城,逃跑前,隆绑架了傅庭雪的儿子做为要挟,要求以人质换人质。 但傅庭雪拒绝了隆交换人质的要求,把老教父直接交给当时的廉警司,换得无上的荣誉和地位,人们都赞扬他顾全大局。 后来,隆就带着只有八岁的周济慈一路逃亡,为了避开追踪的警察,他自南北上,从寒冷的西伯利亚一路辗转回到英国。 回到英国后,因为老教父亲儿子的追杀,隆只能在伦敦隐姓埋名地生活,但他并没有把周济慈杀掉,反而一直养在身边,对他就像是儿子一样。 这样奇怪的陪伴持续了两年,两年后,在家族之间的地盘争夺中,隆中弹身亡,周济慈也被送到修道院,从此改名换姓,再也没有了踪迹。 隆死前给周济慈伪造了全新的身份证明,把他编造成一位华裔茶商的儿子,在爱尔兰内乱中成为孤儿。 周济慈前半生身世漂泊,宛如伶仃细草,任人摆布,不得安宁。 因此,他格外渴望安宁。 按理说,对于这样的绑架犯,受害人都应该恨他才对,可周济慈却说,他就像自己的第二个父亲。 傅庭雪的笑容挂不住了,勉强道:“当初可是他绑架了你,小贤,我理解你那时候很害怕,但你得知道,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心理疾病。而我,我才是你的父亲,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神色愈发激动,直接去握周济慈的手,拼命想证明什么。 周济慈抽出手,反驳道:“不,你不是,你不是。我不需要你的爱,也不需要父亲。” 自己的爱意和存在都被全部否定,傅庭雪的脸色有些狰狞,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道:“你恨我?拒绝人质交换式我对不起你,你总得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周济慈冷冷地笑:“我从来没怪你放弃我,我只恨你违背我的意愿,把我打扮成母亲的模样。我告诉过你,我不是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你若是真的爱她,就趁早下去找她。” 谈起 母亲,傅庭雪痛苦地开始吸气,受伤似地喃喃道:“我没有把你当做你的母亲……” 对此,周济慈只是冷冷地笑,傅庭雪低下头不说话,似是愧疚,又似是难过。 两人沉默良久后,周济慈冷淡道:“你不要再来找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不需要你的家产。看在母亲的份上,把那些照片都烧掉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正要起身离开,这时,傅庭雪突然发现他脖颈上有一块咬痕,伤口那么深,甚至能想象出是怎样火热的唇在上面辗转吮吸。 傅庭雪敏感的神经顿时分崩离析。 他上前,一把拉开周济慈的衣领,质问道:“这是什么?” 周济慈下意识伸手去摸,原来是江恕咬的那块痕迹。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力将傅庭雪的手掰开:“不关你的事。” 傅庭雪脸色阴沉:“我是你的爸爸,我当然有资格管你的事。” 周济慈冷笑:“别说你不是,就算是爸爸,也没有一把年纪还管儿子床上那点破事的。” 周济慈转身想走,傅庭雪却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紧紧的。 “小贤,十六年了,爸爸找了你整整十六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够的。” 因为他不停的纠缠,周济慈实在不耐烦了,他想直接动手,毕竟他身手不差,对付傅庭雪一个“半老徐郎”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知道他刚想动手,傅庭雪直接用一块手帕捂住他的口鼻。 周济慈睁大眼。 这是……乙醚。 在药物作用下,周济慈缓缓闭上眼。 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6章 每当一个人的夜晚,周济慈总会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周公馆。 他怎么也逃不开这场噩梦,身后有一群看不清脸的人正在追他,前方是阴冷黏腻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方向。 周公馆曾经属于港城周家,周家小有资产,但人丁稀少,只剩下个年老的鳏夫和女儿相依为命。 家主年老过世,膝下唯一的小姐又出嫁后,这座公馆便成为一座阒寂无人的空宅。 周小姐命不好,结婚几年后丈夫便意外去世,但周小姐年轻美貌,自然不愁再嫁,没过几年便改嫁给一位从美国回来的新贵。 她随新丈夫搬回童年生活过的周公馆,这座被岁月遗忘的空宅才逐渐有了人气。 新姑爷的脾气很是古怪,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外表和衣着看起来都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眼神里满含冷漠和嘲讽,好像……他一直在愤怒。 他不会给你一种被轻慢的感觉,但他那种疯子般的眼神总是让人很害怕,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因为他的喜怒无常,公馆里所有的佣人都很害怕他。 新婚不过二个月,小姐便因病去世,这座原本生机勃勃的公馆开始变得压抑,玫瑰花园因为失去女主人的照料而变得一派颓败荒废,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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