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拍摄者虽然没什么摄影技巧,但每张照片都拍得很用心。 方知锐逐渐放慢了翻动的速度,直到最后每一张都会仔细地看过去,屏幕里全都是自己的脸,方知锐脑海里想的却是林西图在偷拍这些照片时的模样。 相机后的那双眼里会藏着什么东西?会和那个下雨天一样蓄出味道苦涩的眼泪吗? 可他弟弟那样好懂,对着他时情绪根本藏不住,抓着他的手会悄悄磨挲,带着另类的渴望。 一颦一笑眼底的欢喜和青涩的欲望就会毫无自知地传递过来,笨得要死,难怪会被人盯上。 最后一张照片拍得最早,看起来只是刚开始拿到相机时的第一次试验,照片内容是方知锐放在钢琴上的手,因为动作太快或者镜头晃荡,照片拍得很糊,也并不好看,但林西图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删掉。 这张是什么拍的呢?方知锐淡淡地回想,他居然没有注意到。 把相机重新放回书包时,指尖忽然摸到一面粗糙的牛皮。 那本找回来的笔记本还静静地和他的课本躺在一起,应该没有被章明城那群人打开看过,封面上的包扣紧实地扣着。 方知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笔记本。 他以为是林西图的家校作业本,没想到里面写下的竟然是日记。 林西图好像把打游戏的毅力都花在上面了,写了大半本,几乎每两天就会写一次。 不过显然对方的初中生活熬清守淡,憋了半天都憋不出半页纸,有些地方还被歪歪扭扭的修正带修过。 如果把这些日记全导进电脑里搜索关键词,出现得最多的句子就是他哥不理他,第二是他妈教训他,第三是游戏里又被人坑了。 方知锐无意偷看别人的隐私,只是浅浅地翻过去,不过他发现有几天林西图写的日记特别长,比他寒假作业写的作文还长。 翻动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页,日期是去年的十二月十四日,正好是他的生日。 林西图事无巨细地把自己早上七点睁眼开始的事一直写到晚上,等方知锐从心理咨询中心回来吃黑巧蛋糕。 他说他哥很没有品味,不喜欢吃巧克力淋酱,觉得太甜,但是喜欢蛋糕胚里的新鲜芒果。 所以他把所有的巧克力都挖到自己这里了,剩下的芒果全让他哥吃,还要在日记本里抱怨,本来应该是哥哥让着弟弟的事,为什么到他这里就成弟弟让哥哥了?他又不是孔融! “但是哥哥今年给蛋糕插蜡烛许愿了,我第一次看到他闭上眼睛许愿,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有我的存在吗?我真的好想知道,我愿意以后承包他以后所有生日蛋糕的巧克力,能不能今晚让我梦见我哥到底许了什么愿?” 看到这段话时,方知锐眼底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指尖随着目光继续往下移动,下面的字被涂改过很多次,黑笔迹稀稀拉拉地躺在比山高的修正带上,但主人的字迹写得很用力。 “虽然不是我的生日,但我也想许三个愿望,麻烦在十二月十四日看着我哥出生的玉皇大帝、上帝耶稣、西王母娘娘抽几秒钟听听我的心愿(好吧,可以先听我哥的再听我的,不过也没差)。”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长大以后也能跟我哥在一起,我不是赖着我哥,我只是觉得不放心,我哥他长得太好看了,偏偏社交能力是负次方,我总怕他会被不怀好意的人骗(我是说认真的)。”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哥能考上名牌大学,或者成为世界上最厉害最有钱的钢琴家,不过这个我觉得他自己肯定能实现,可以暂时略过。” “最后一个愿望可能有点艰巨,我哥以前是个自闭症小孩,吃了很多苦头,总被人嘲笑是个傻子不会说话,可我哥真的是全A城最聪明的小孩(当然了,现在是全市一中最聪明的),后爸和妈妈想让我把哥哥带出‘森林’,我好像没有做到……不过现在补救一下可能还来得及。” “我想以后得有很多人看到我哥,听到他弹的钢琴,他应该得到很多很多的关注和爱,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被落在房间和角落里发呆。” “如果能重来一遍,我一定要让他做自闭症里最快乐的小孩(一定以及肯定),要哭就哭,要笑就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林西图发誓禁止任何东西剥夺我哥的微笑权)。如果实在不行,让我一直陪着我哥也可以,如果他能高兴的话,但是有我陪着肯定会高兴的吧哈哈哈哈……” 这个愿望实在是太过贪婪,恐怕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帮他实现。 底下还有很长一段文字,方知锐却忽然止住了继续看下去的目光,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笔记本的纸面。 他阖上笔记本,双手捂住口鼻深深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止住了即将呼之欲出的叹息,抬起头时眼眶有些发红。 公园里的人来来往往,每个经过的人都要往他脸上看一眼。 方知锐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或许很怪异,“自闭症”短短的三个字让他做不成正常喜怒哀乐的表情,连笑和流泪都成了一种奢侈,所以他的弟弟才会那么珍惜。 不需要和人交流接触,也不需要关注,一个人能做很多事情,也能运作,也能生活,为什么他的弟弟总觉得他需要被爱呢? 可他从来都不想要别人的爱和痴迷,他只需要一个人的,要那个人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方知锐忽然在这个陌生的公园分外想念林西图,不带任何荷尔蒙和激素产生的欲望。 他只想看看弟弟的眼睛,给他弹最喜欢的《月光》,和他拥抱,或者在他睡着时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像只有将弟弟的身体和隐秘的爱贪婪地当作港湾时,他才能得以从森林里逃出片刻,真正降临在这个尘世里。
第34章 你不能结婚 林西图根本不知道方知锐已经看了他的相机和日记本,还把自己心窝底藏得好好的暗恋挖了个一干二净。 他美滋滋地请假“卧病”几天,对林沐菡的说辞是和班上的男同学起口角打了一架,躺在床上玩了好几天游戏。 还好被揍的时候躲了几下,没有伤到骨头,都是些皮肉伤,没几天林西图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但是临近中考和高考,为了提高最后的复习效率,家长群里连发几条通告,要学生自愿来学校参加晚自习。 说是自愿,其实教务处已经做了所有人必须都来参加的决定,不来的学生都得被拉去做思想工作。 林西图一看到林沐菡手机屏幕上的通告就蔫儿了,他和秦瀚宇一样都是坐不住的性子,一天坐十个小时还不够,晚上还要继续坐牢,是天要亡他。 “就剩没多少时间就要中考了,马上就是你生日,等你生日过完,猪养肥了也是时候送上屠宰场了,摆什么臭脸呢?” 林沐菡坐在林西图身边道。 林西图在床上翻了个身,闷闷不乐,他不想听。 “这几天你怎么不去缠你哥了?终于知道学乖了?” 最近一段时间方知锐几乎每天放学后都准时回家,没再像以前那样逗留在学校,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这对以往的林西图来说可以说是好事,按他的性子必定会在吃完晚饭后跑过去骚扰一下他哥。 但这几天林西图像是打完一架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似的,不仅没主动跑去找他哥,连在饭桌上都安安静静,没再没事找事,乖得厉害。 林西图把自己的脸又往被子里埋了点。 上次被揍成那样,让他哥背着走,还偷偷埋在哥哥脖子里哭鼻子,实在太伤自尊心。 又或许是一下子和方知锐离得太近了,这几天晚上他睡不好,梦里全是方知锐,内容越做越暧昧,堪比上次梦遗时做的春梦。 搞得他现在一闻到方知锐身上的味道就条件反射地战栗,更别提主动找了。 饭桌上方知锐就坐在他对面,他闷头吃饭,不敢看方知锐,却总感觉对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说是审视,林西图却觉得那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条冰凉的蛇在他皮肤上游移,亲密而冰冷。 “对了,差点忘了这件事。” 林沐菡站起来回房间拿来一个布袋,放在林西图面前。 “你哥让我给你的东西,是不是丢三落四又落在学校里了?” 林西图往布袋里一瞟,发现居然是自己的相机和日记本。 他怔了一会儿,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吓了林沐菡一跳。 “怎么了?” 林西图没说话,先拿起相机上下查看。 那天他分明看到镜头已经被黄毛摔碎了,现在上面却连一道裂痕都没有,显然是被换了全新的屏幕和镜头。 他按下开机键,相机竟然“咔哒”一声伸展镜头,正常开机了。 他还以为这个相机再也拿不回来了,方知锐难道是从黄毛那里找回来的吗? 而且竟然还替他修好了,下一秒林西图突然又惊恐起来,既然拿去修了,里面的照片不会都看到了吧? 还有……目光移到笔记本上,林西图感觉自己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牛皮本的包扣扣得很牢,一副从来没打开过的样子。 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个本子什么时候被黄毛那群人拿走了,虽然里面没写什么露骨的事,但谁愿意被陌生人看到自己的日记? 他翻过本子,发现下面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是方知锐锋利冷峻的笔迹。 ——没有人看过。 林西图顿时松了口气,他哥从来不会骗人,估计也不会稀罕去偷看别人的日记,说没人看过就是真的没人看过。 “你得去谢谢你哥,上次他把你从学校里面背出来的时候,司机都吓坏了,这几天班里的回家作业还都是他拿回来给你的。” “你小子平时烦你哥的劲头呢?这个时候怎么扭捏起来了,小时候不是都是你哥还没说话,你就要把房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送出去,就差把自己也送过去吗?” “你别说了。”林西图红了脸,“我晚上就去找他,现在我要做作业了,娘娘慢走。” 林沐菡哼笑一声,起身往门口走,快要走出房间时,忽然又听到林西图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妈……你不觉得爸爸…方叔叔他已经出差好几天了吗?这一年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我听阿姨说他在外面还有好几套房子,他不回家…是不是都睡在别的房子里?你们吵架了吗?” 林沐菡的脚步一顿。 “他这段时间要在国内巡演,日程比较忙而已,你小孩子家家管这些做什么,少胡思乱想,先把中考考完了再说,暑假想去哪儿玩再叫你爸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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