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大黄,温楚淮又没有那么强硬了。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傅知越在生活上的能力确实提升了很多,以前的傅知越连水果也不太会买。 橘红色的夕阳里,傅知越推着温楚淮,暮光将他们的倒影叠在草地上,拉了很长很长。 他们寻了一个小花坛,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出来,倒是留了一片清静。 傅知越拉住温楚淮的手,似乎只有在这样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才能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爱意宣泄出口。 “哥……”傅知越目光灼灼,“我……”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他做了很多错事,一步一步把温楚淮逼到这个田地。 他是罪该万死的,可温楚淮还是愿意给他这么个弥补的机会。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最多只会换来温楚淮的一句—— “没事。” 温楚淮委屈自己委屈惯了。 这一遭后,傅知越多多少少去调查过温楚淮曾经生活过的家庭。 一个重男轻女极度宝贝自己儿子的奶奶。 一个从小被宠坏,动不动就发脾气,酗酒,一事无成还总幻想着一步登天的父亲。 一个单亲穷苦家庭长大,脾气古怪,爱慕虚荣还执迷不悟的母亲。 温楚淮的前半生,都在顺应这个家庭。 他像是被放在一个名为“好孩子”的模具里的非牛顿流体,“好孩子”的模具是一个规规整整的六边形。 温楚淮把那个六边形填满了。 可挤压的情绪早就在犄角旮旯扭曲的家庭氛围里,一路滑落至无尽深渊。 傅知越知道这种情况,不应该试图把六边形的模具摆的更规整,而是应该把阴暗里那些温楚淮想要掩藏的情绪兜起来。 “哥,咱们好好治病,”傅知越温热的指腹摩挲着温楚淮酸痛的指节,“等治好了病,我手头的工作也清一清,咱们出国,找个合法的地方,把咱们的结婚证领了。” 他摸着温楚淮无名指上那一圈浅浅的白,终究是没有脸再把过去的那枚戒指就这么若无其事,原封不动地重新戴回温楚淮手上。 “我找人重新订个戒指,”傅知越说,“戒指里刻我们俩的名字,等我们俩领证那天亲手给你戴上。” “你喜欢什么样的?素圈就不要银的了,换成铂金的。上面还能嵌钻石,哥,你想嵌多大的?” “钻石的大小,我一直是拿不定主意。太大了,我担心你嫌弃它太女性化,但是那种小碎钻又不值什么钱。” “回头设计师把设计图发来,我发给你看看,看看你喜欢哪个款式。领完了证我们就办个婚礼,我看国外有挺多小孩,长得都可漂亮了,到时候借两个过来当花童。” …… 傅知越在微醺的暮色里,畅想了很多他和温楚淮的未来。 在这一点上,傅知越和温楚淮是很像的。 他们都喜欢把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了,再把成果宣告出来。 可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 那句话说的很对,“明天和意外,不知道究竟哪个先来。” 但两个人当时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温楚淮是得过且过。 傅知越是犹自筹谋。 化疗的过程很漫长,一秒钟拆成一年那样煎熬。 温楚淮能坚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到后来可能还没下病床就没了意识。 傅知越次次陪着,推着轮椅进去,化疗结束了,等管子抽出来,温楚淮缓一会,无意识的发抖没有那么严重了,傅知越就把温楚淮抱到轮椅上,推回办公室。 就这么循环往复,温楚淮的气色越来越差,等到傅知越守着温楚淮甚至不敢合眼的程度,终于等来了李主任的通知—— “前期化疗结束,准备这周六手术了。”
第104章 想要自由 这句话像一声胜利的号角。 对于外行人来说,只要前期的化疗结束了,在他们心里,就意味着全身扩散的癌细胞被控制住了。 就意味着,只要一个手术切除了病灶,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一直悬在脖子上的刀也撤下了。 对于傅知越来说也是这样。 傅知越躲在温楚淮身后,头埋进掌心里,眼泪很快盈满了手心。 缓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甚至大脑都有从长期的压力底下解放出来的松快。 他鼻头红红的,去接李主任手里的通知单,像是接到了什么特赦,“给、给我吧,谢谢你们,周六还让你们加班……” 李主任拍了拍傅知越的肩膀,对温楚淮笑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是没见过风浪。” 温楚淮坐在椅子上,看着傅知越又哭又笑,有些无奈,抬手拍了拍傅知越的后背。 “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 傅知越点头,又仔仔细细把那份检查报告看了一遍。 好像这样能确定眼前的不是一场梦。 “好了,知道你是个肯在专业上下功夫的人,但是我们医学,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看懂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如让温医生给你解释。” “他不给我解释。”傅知越囫囵把那些看完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晚上回去再看,要是有什么不懂地再跟您请教。” “那这可是温医生的不对,”李主任玩笑着替傅知越打抱不平,“温医生,咱们堂堂的首席律师,怎么在你那什么事都瞒着不让人家知道?” 温楚淮只是笑了笑,轻轻推了傅知越一下。 傅知越就把李主任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办公室。 掩上办公室的门,傅知越终于表现出一丝惶恐来,“那……李医生,这个手术做完,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这个……”李主任有些为难,“谁也不敢跟你保证。有些医生说能活几年,最后寿终正寝的也有。有些医生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回家没多长时间人就没了。” “……” 李主任看着傅知越又灰败下去了的脸色,赶紧宽他的心,“但是你思想负担也别这么重,小温他自己毕竟就是医生,这些注意事项他也清楚,平时多注点意……”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或许李主任自己也知道,温楚淮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做了手术,能健康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是很大。 但总归能活着,人生就还是有希望。 匆匆安慰了傅知越几句,李主任离开了,留下傅知越一个人站在温楚淮办公室门口。 失魂落魄的。 后来是温楚淮在里面等了太久,自己把门拉开。 正对上门口傅知越红通通的眼睛。 温楚淮有些责怪,“干嘛站在外面不进去?当门神?” “没有……”傅知越嗓音都是哑得,却还是挤出一抹笑来,“我刚刚在想,我们去哪里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庆祝哥你终于坚持过化疗的阶段,只要好好攒点力气,咱们做完手术,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傅知越这人,不喜欢画饼。 当上司的时候也不会像其他领导那样,天天给手下的实习律师画饼,画完了又不兑现。 可是面对温楚淮,傅知越的饼画的又大又圆。 那天晚上,傅知越带温楚淮去了海边。 刚开春的海边没有多少人,更何况还是晚上,沙滩上空空荡荡的,灯塔破开海上的薄雾,兀自做着海上航船的启明星。 “哥,这是内海,”傅知越把一条小毯子盖在温楚淮膝头,牵着大黄,坐在温楚淮的轮椅边,“等你做完了手术,病好了,我们就去南方,那边的海更好看。” 温楚淮没说话。 他静静地眺望着薄雾里航船的巨大身影,听着海浪涌上沙滩,又带走沙粒。 大黄也出乎意料地没再到处乱跑,它坐在轮椅旁边,顺着温楚淮的方向,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暗蓝色海面。 傅知越伸手,轻轻握住了温楚淮冰凉的指尖。 在这种无人的角落,见不得光的爱意肆意生长。 之前的龃龉也好,恶语也罢,都好像成为泛黄缺角的旧照片,不再为人所记起。 傅知越知道,那是因为温楚淮过往的三十多年,太贫瘠了。 他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那么少。 所以只要后面有人愿意给他一把糖,不管这个人之前多么恶劣地对待过他,温楚淮都会不计前嫌。 傅知越想,哪怕温楚淮现在跟他闹一闹脾气,再给他几个巴掌,把旧事重提也好。 可是温楚淮没有。 他不像他。 他从来没有被人给过任性的资本。 温楚淮突然开了口,“傅知越。” “嗯?” “如果我死了,能不能帮我把骨灰洒在海里。” “哥……”温楚淮的声音很静,却吓得傅知越一惊。 一惊之后,就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不会的,不会的哥。你没听今天李主任说嘛,说你的情况控制得很好,只要你做完了手术,就能……” 傅知越说不下去了。 他垂下头,不想让温楚淮看见自己的眼泪。 可有些事情不由他。 滚烫的水珠落在温楚淮冰凉的手背上,温楚淮不是感觉不到。 他抬手,揉了揉傅知越的头。 相比于傅知越的崩溃,温楚淮显得冷静得多。 “这辈子做人做够了,”温楚淮甚至可以算得上洒脱,带着笑地望向低空盘旋的海鸥,“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做海上的一缕风。” “……” “傅知越,”温楚淮说,“我想要自由。” 温楚淮极少对谁提出过什么请求,只有这一次。 温楚淮被送去火化的那天,傅知越想,是不是所有动物都一样,在噩耗来临之前,心里总是有预兆的。 “我答应你,哥。”傅知越忍下了眼泪,“但是你也答应我,没到最后,咱们谁都不能放弃。要是……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了,我……” 他没说下去。 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把沙砾,每句话都带血。
第105章 合同不能签 温楚淮是个闲不住的,何况资本在赚钱的机会上从来都不愿意等。 几乎是在温楚淮暂停化疗的第二天,院长就给温楚淮打了个电话,说长林医药一直想要跟医院合作。 听姜修远他们说,最近实验室的进展还很顺利,所以想把温楚淮和长林医药双方叫在一起,看能不能达成共同意向。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温楚淮在负责,能不能合作,和谁合作,当然也要温楚淮点头才行。 所以傅知越拗不过温楚淮,还是送他来到医院,自己匆匆去律所处理点紧急事务,让温楚淮有什么事打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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