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被子弹击中,路款冬愣了仅一秒,转移话题:“说余迢去墓地的原因。” 继续饶有兴致地摸着白木香花,仿佛在轻蹭人的下巴,楚瑞眉宇慢慢舒展,不紧不慢道:“好巧,就是为了……你让我查的‘第二’。” “为了任安晗。” 任张、任安晗…… 路款冬想说些什么,楚瑞就先一步道出:“任张,是任安晗的哥哥。” 良久的沉默,只剩下窗外肆意席卷的风声。 [“任安晗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有些人觉得你们长得有点像,称你是复制版主/席。”]好像某股电流突然窜过脑海,将槃根错节的思绪串联起来,指节渐渐泛冷。 那天晚上通话结束,路款冬又去找了韩郁影,问他有没有当年高中学生会主席的照片,发给楚瑞。 现在确定了,余迢梦里念的那个名字,就是和他一个高中的任安晗。其实这个名字很难有重合吧。 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后怕的情绪,让路款冬不敢再深想,仿佛在探索一片未知的海域。 比如为什么说是为了任安晗?余迢和任安晗是什么关系,又为他做了什么事?能让余迢甘愿被任安晗的哥哥勒索,在自己面前瞒得这样好。 受伤了也不懂得报复。就好像,任张是活在任安晗的庇护下,得到了余迢的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路款冬心莫名揪紧了一瞬。 这些情绪还来不及宣泄,门被叩响,路款冬本能地闭上嘴,咽回去那句疑问,改口道,“进。” 管家瞥了一眼楚瑞,没第一时间汇报事情,路款冬道:“说你的,当他不存在。” 楚瑞对管家很浅地笑了下,更像是无所谓的坏笑。 “夫人说想出去走走,要放人吗?” “不放,”毫不犹豫地答道,路款冬又问,“有说去哪吗?” “想去看一位朋友。” “他哪来的朋友,”和楚瑞刚聊完,很难不联想到是任安晗,“让他去,派两个人跟着,不要打扰到他。” 以为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管家点头走出门外。 楚瑞很正经:“跟踪是不对的。” 路款冬觑了眼:“你好意思说别人。” “继续讲,我让你调查的任安晗。” “你想听哪些?” “全部。” 楚瑞没理会,只挑了重点讲:“他么,优级alpha,各方面都拔尖,在家里备受偏爱,和任张的关系不太好。高中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我暂时没调查到和余迢有什么亲密来往,倒是查到余迢在高中被欺负过。” 记忆恍惚回溯,路款冬忽然想到某一节体育课,余迢的篮球被扎破,回到教室课桌椅又被烦乱的情景。那时候韩郁影经常在他耳边念“余迢”这个名字,因此对他产生印象。 还没深究,楚瑞又自顾自地说,“任安晗在大一暑假那年出了车祸,意外死亡。” “夏天去世的?” “我原本也以为余迢是因为任安晗的忌日,不过……”楚瑞喝了口茶继续,“任安晗的生日,是12月22日,在每年的冬至,而余迢正好赶在前一天去了。”— “你确定要这样做?”陆席风将箱子放在桌上,重重的一声响,桌椅上的瓷杯仿佛都跟着震移。 余迢指尖捏着杯身,渐渐泛白,郑重地点头:“嗯,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我偷偷溜出来的。” 陆席风:“……” 看他这表情满脸写着“上天助我”,也不知是傻是天真,叹了口气问:“一路上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踪你?” 路宅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如果不是路款冬的意思,今晚的计划肯定要泡汤,余迢心里知道的。 只是不明白路款冬为什么突然这番行事,让余迢连备用计划——跳窗,都没来得及用上。 他大可以直接说“我和你一起”。 不明白归不明白,这也省了一桩事。本身他就是想让路款冬引起注意。 “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来的路上,偷偷换了衣服,把人甩开了。等晚上去见任张,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就好。” 陆席风一愣,没料到他算得这么决绝。 箱子里没有现金,余迢托陆席风准备了一箱冥币。 再把东西正式交给余迢之前,陆席风又说:“余迢,我需要再确定两件事。” 余迢抬眼,懵懂地看向他。 “你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吗?”这是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如果余迢出了事,陆席风会后悔一辈子把任安晗的死因告诉他。 余迢点头:“嗯,我保证。” “第二件事……你既然已经察觉到路款冬对你动心,”陆席风默滞了一会,斟酌再三,道,“你难道不会因为愧疚,对他产生别的情感?” 余迢不是自私冷血的人,陆席风知道,所以当他提出利用路款冬为安晗报仇的时候,内心是震惊的。 “不会的,我分得清。他的喜欢……我也受不起,”余迢说得很平静,“从一开始,我也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身。” ◇ 第34章 不要试图瞒我什么 34明月被乌云盖过,树枝映在地板的倒影都不清晰,前几日的天气预报就说要下雨,这几日却只是大风漫漫,雨迟迟不落。 今晚的风似乎比平时都要大,在墓园里回荡,好似哪个鬼魂的怒吼。 任张抽着一根烟,烟雾被风吹向耳后的四面八方,只一秒便消散了,融合到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这要下不下雨的天气,余迢心慌得厉害,腺体也跟着受影响,他手伸到后颈,忽的一顿——是谁给他贴的阻隔贴? 只能是路款冬了。 余迢经常忘记这个东西,今天路款冬起的早,估计是怕自己又记不住。 指尖顺着往下划,某一瞬,像冬天和别人牵手时闪过的静电,又快又麻地穿透心脏,余迢摸到了贴面有不规则的凹陷——像牙印。 “磨磨叽叽的,赶紧过来!”任张半眯着眼,朝他大喊。 回过神,没来得及去深想这牙印的渊源。只手垂落到腿侧,余迢紧紧闭了下眼又睁开,晃晃脑袋,试图将腺体不适感一同晃走。 脚像灌了铅,越靠近任张,身体里的血液就滚烫、翻涌起来,想到任张在自己面前如何诋毁安晗后又理直气壮地向自己寻求帮助,那副料定自己会替他买单的样子令人反胃。 “带来了?”任张很不尊重地拍拍他的侧脸,烟雾从头顶落下。 余迢呛了一声,别过脸轻说了句“嗯”。 任张拎过去,抬手掂了掂分量,笑道:“等到了国外,再和你叙旧。” 这意思就是到国外还是需要余迢打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用任安晗威胁自己——说你永远欠他弟弟一条命,这是你该赎罪的。 瞳眸微不可查地颤动,风太大了,涩酸了余迢的眼,渗出一点泪水蒙在眼前,像起雾的湖。 声音也有点哑:“任张,你出国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任张不以为意,将箱子拍了张照片后低头看手机,好像在和谁发信息,“联不联系可不是你说了算。” 周遭寂静的时候,会把其他声音逐渐放大。晚风猎猎地叫嚣,树叶窸窣砰响,好似卷入哪个被世界遗忘的未知角落。 “怎么不说话了?”任张抬起头笑笑,钱已经拿到了,本可以直接离开,但他约了人,再拖拖时间也无妨。 “当时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吗。”余迢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问出这句话。 任张佯装无知,双臂交在胸前,一手搭在下巴:“是吗?我有同意吗?” 而后露出得逞的笑:“是你单方面认为的最后一次吧?”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该为我弟弟赎罪一天。你那天不是在病房外听到了吗,任安晗对我说——你要健康平安,好好活着,不要总是惹父母生气。” 是,那天余迢确实在病房外听到这些话。他是偷偷去看望的,见到有人来又匆忙跑走了,没曾想隔着玻璃的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 一记就是好几年。 他舍弃任安晗教给他的自爱,舍弃自尊和脸面,窝囊愚蠢地帮助杀死任安晗的凶手和帮凶。 太痛了。是腺体吗?余迢想。 “只要你活着……”余迢低声重复呢喃,自嘲般地泄气一笑,“那你就去死吧。” 说的话掺入了呜呜风声,听上去模糊嘈杂,任张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余迢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划在了任张的胳膊,霎时鲜血汩汩,“你、去、死、” “草!”任张吃痛,很轻易地夺走那把刀,另一只手圈住余迢两只手腕,猛地抬起,胳膊一抽,余迢像被一根绳子吊起来。 任张低低骂了声:“你他妈居然带刀?你想干什么?” 已经被刺伤,他第一反应却是余迢不想活了,来找任安晗寻短见——他很早就觉得余迢的求生欲很低,尽管他坚持了很久。 想死的人,自然豁的出去,包括杀人。 刀在混乱中落地,刀面白光闪过眼底,任张醍醐灌顶——不对,不对!余迢怎么会想杀了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混蛋,“任安晗哥哥”这个身份就是最大的免死金牌。 除非、除非……快要探究到答案的时候,任张沉声开口:“你知道什么了?” 唰——没有任何预兆,大雨顷刻落下,余迢的眼睫很长,像一幕薄薄雨帘。 “是不是你对安晗的车动了手脚?”余迢的嗓音冷如冬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安晗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为什么——” 有的人一开口就能让人知道还有没有辩解的必要。任张勾起唇角,“谁和你说的啊?” “是又怎么样。”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吗?谁会去掀一个这么久的旧案。” “你觉得我爸妈会不保我吗?” 一字一句像毒箭。 “至于你说的,任安晗那里对不起我,”任张嗤笑,“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他死了才好,我没有一天不在盼着他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墓碑前任安晗那张照片,余迢觉得任安晗的表情好似悲伤了一瞬间,可是死人怎么会表达呢,是自己太心疼了。 余迢颤抖直起身子,把被搁置在一旁的箱子拿过来,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用力砸响任张。 任张眼前一黑,没过一会,额角缓缓渗出血,深红的血被雨稀释,布满半个侧脸,像被冲刷的红色油画。 散落一地的冥币映入眼帘。 “你他妈耍我!你敢耍我?!”任张的怒吼冲破雨雾,他一把揪过了余迢淋湿地发,“余迢,老子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 余迢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他也不需要反抗,保镖应该就快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要越可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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