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是会长大的,在爷爷奶奶的教唆下,他会变成什么样?毕竟你们算是‘杀父之仇’。” 陆超斌微微笑了下,继续说道:“他可不知道他爹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爹没了。” 陆超斌随同他一块儿站起来,拍了拍酸涩的膝盖,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对着何野说:“哥啊,别妇人之仁,这是个毒瘤,留不得。” “寡妇可以改嫁,重新生孩子,而且在那样的家庭,说不准就留子去母呢,我们不能把事想的太美好。” 何野听完他的话,眼眸半垂,抬手把眼镜摘了下来放进口袋,转过头正视陆超斌时,冰冷的眼神让陆超斌不禁眯起眼睛。 “太作孽了。”何野说,转身就走了。 一直到黄昏,何野都没有给姜山打电话,而是回了一趟西湖边上的别墅。 也不知道去了是要干什么,总之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这被动过的房屋格局,掉头就出去了。 在附近的酒吧喝了几杯酒,他迷迷糊糊地醉倒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傅春意在他身边。 他们还是在酒吧里,只不过何野的位置从吧台边上转进了包厢。 何野扶着脑袋坐起来,把身上盖着的薄毯放到一边,问道:“春意,你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的时候,姜山打你电话,调酒师先接了,然后姜山又打给我,让我来找你。”傅春意笑眯眯地回答道,问他:“怎么喝醉了?” 何野说“不是”,但不愿意说更多细节,便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听说禾苗有可能升为省特级基金会,先提前恭喜一下喽。”傅春意搓了搓手,好像比何野更期待。 何野终于肯说一点实话:“这不是好事,我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什么意思?”傅春意脸上情绪骤然转变,起身坐到离何野更近的地方,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野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没有睡醒,“我助理送资料途中被撞,省教育厅的人有嫌疑。” “然后我今天去拜访了一户人家,聊天的时候想起来俞孟源他爹有教育方面的资源。” 傅春意曾从盛逾海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是关于姜山曾经被俞孟源校园霸凌的,但是提起姜山这个名字,盛逾海就不愿意多说什么,两人像是有什么过节。 傅春意便说:“他连儿子都管不好,还有这种通天的本事?” “不知道。”何野闷哼一声,仰头露出的脖子皮肤是冷白色的,与暧昧的灯光格格不入,像是一朵在肮脏水流中漂浮起来的白花。 何野眼睫毛上下眨了一下,叹了口气:“有人叫我别留退路。俞孟源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孩子。” “这个实际操作起来不算简单,而且事情做的太绝的话......也不好。”傅春意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下。 这就是何野愿意和傅春意做朋友的原因了,他们都有一种很相似的“善”,或许也可以称作心软。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细想之后,觉得他没说错。”何野抬眼望向傅春意,眼神柔软无措。 傅春意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脸色微沉,把犀利的目光藏在眼镜下。 傅春意坐在沙发上,从小茶几的果盘里叉起一块芒果,放在嘴里嚼了嚼,甜蜜的汁水在口齿间回转时,他就有了主意。 “反正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为民除害也好,是吧?”傅春意微笑着看他。 有些人做事摇摆不定,但是只要获得了一些认同,下手就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也更狠心。 何野联系当地警察,在俞家别墅附近的街道上进行排查,调取了近两个月的监控视频。 毕竟当事人还没确实是嫌疑人,不能贸然调查他的通讯记录,所以只能从外部监控入手。 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而且仅仅只是根据钟旗名下的一台车的车牌来搜索,线索仍然太片面。 钟旗很有可能开的别人的车来,或者打车来也有可能,又或者走路,来往于俞家的人或车并不少。 何野的警察同学接了这个案子,说会在一周内给回复。 然而就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姜山给他打来电话,说: “俞孟源在狱中撞墙了,说指明要见你。” ◇ 第117章 污言与污蔑 何野就近找到一家酒店,订下了顶楼靠窗户的大包间。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在接受服务员两次的续茶水服务后,他等到了姜山账号的视频邀请。 不过,出现在画面正中心的不是姜山,是沈培风。 沈培风带着挑衅意味地抬起一边眼皮,紧接着快速反转镜头,把平板交给了警察。 警察把平板放在病床的移动桌上,何野看见了头上包着纱布的俞孟源,模样憔悴,虚弱不堪。 “他们都不告诉我。”俞孟源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封遗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何野不置可否,只平静地说:“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 “你说......”俞孟源轻飘飘地说道,然后突然狂躁起来,猛地用后脑勺撞向床头,“你说!你他妈说不说!” 警察严厉地喝止他,警告他不能再有危险行为,否则将中断谈话并注射镇定剂。 “我只要你的道歉视频,之后你会知道遗书是不是真的。”何野露出深邃空洞的笑容,像一眼看穿了俞孟源,嘲笑他挣扎无能。 何野挺直了脊背,认真说道:“向姜山道歉,向叶柏道歉,向杜如玉道歉,向那么多被你欺负过的学生道歉,也向我道歉。” “砸了我的车,盗窃我家里的东西,把我绑架,抓走我妈,你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活该。”何野铿锵有力地说。 俞孟源脸颊抽搐了下,没受伤的一侧额角很明显的有一条青筋,汩汩的正在流动着血液。 “你个骗子!你去死!我他妈恨不得当初就杀了那个狗娘养的婊子,敢把我弄成这样,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我要弄死你们!” 何野飞快地把视频挂了,没有听到更多的污言秽语。 俞孟源的辱骂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根羽毛落在肩膀上,风一吹就掉了,激不起他内心一点波澜。 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这点不过如此。 他挂断电话没多久,姜山就打过来电话,语气充满抱歉:“别生气,沈培风已经打回去了。” “怎么不是你去打。”何野笑了笑,问道。 姜山沉默了,犹豫着说:“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见他。” “好吧。”何野说,“下次不用再找我了,我有专门派过来的对接人,我不想在俞孟源身上浪费时间。” “知道了。”姜山说,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 挂断电话前,姜山叫住他,对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爱你。” 这天天气晴朗,何野的目光从二十七层高的窗户跳跃出去,坠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穿过一栋又一栋或高或矮的建筑物,最后去到很远的地方,停在杭科的建筑大楼上。 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结束一切了,尤其在听到姜山深情款款地说爱他的时候。 这一刻他甚至想把工作全扔了,当然,不过是这一刻而已。 就在今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何野突然接到宣发经理的电话。 此时何野正在翻看新闻,搜索“禾苗基金会”时,发现最顶层有一条新闻后面跟着“飙升”的图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看和接通经理的电话,门就被人敲响了。 外头对他喊:“何总,我是金潇,麻烦你开一下门。” 金潇是省政府的一名科长,每次基金会拉投资或者实地审查时他都会在。 何野很快开了门,看见金潇旁边还带着一个科员,两人皆是脸色奇差,和黄瓜一样绿。 “何总,你和我们走一趟。”金潇简短地说,“先下去再说。” 坐进车里时,何野后知后觉地联想到他们的到来可能和刚才没点进去的新闻有关。 他点了进去,正好经理的电话又跳出来,他就接了。 经理的声音十分尖锐,在狭小的空间内像是有回音似的,副驾的金潇侧过来一点耳朵听着。 “何总,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经理大叫道,“有几个基金会前投资方,联合起来举报你说你诽谤!还说你非法转移资产!” 何野猛地一震,忽然胃里翻江倒海,握着手机的手险些脱力。 经理丝毫没有注意到何野没回复,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他们居然提交了证据,我看了一下,他们是针对大何总当年那事儿做的文章。” “但是当年大何总明明是被冤枉的,又不是他拿的钱,但是他们就咬死了是你找人作伪证,说掩盖事实,现在基金会已经闹起来了!” 经理自顾不暇,却还是安慰了一下何野:“何总你放心,我们已经报警了,他们敢诬陷我们试试看?” 何野愣怔了很久,神情恍惚。 “何总,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金潇开口说,“我们肯定不信你会这样,但是上头要调查。” 何野反常地摇了摇头,像丧家犬一样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神呆滞。 所有人都说相信他,都拼命地想要找出反驳的证据,但是只有何野一个人慌张得想要原地死去。 因为何野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何野找人做了伪证,诬陷诽谤别人,也确实转移了一部分资产,但只是为了把那群人踢出去,后来又还回来了,可是谁知道呢? 他不是被冤枉的这点,让他痛苦万分。 基金会当年被埋藏起来的污点,在很多年后,重新被人翻找出来,并给他狠狠一击。 尽管这屁事儿本来应该跟何野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何大军惹出来的,但是何家的血脉是一体的,荣辱也是一体的。 何野忽然闪过一刹那的恨意,眼睛靠在车窗边上时,偶尔一晃而过的霓虹灯光让他的瞳孔更深刻几分。 他没有对金潇说任何辩解的话,而是先默默地看完了这个新闻,然后给姜山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姜山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我马上回国。” “不要。”何野拒绝道,“我妈还在英国,万一又有什么虫子飞进来。” 姜山很快说:“阿姨这边你放心,一只臭虫都进不来,我用我的命来担保。” “但是,你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你等我回来。”姜山说,“你什么都不要对他们说,他们谁都不可信。” 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突然有好几个事业伙伴打他电话询问新闻的事。 何野礼貌地一一回复,最后接到了李琛的电话。 李琛没有慰问的意思,也没有提起新闻,而是剑走偏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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