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云水间,露天停车场里停满来客车辆。花园里响着轻柔的音乐,有小提琴手在演奏,穿着奢华精致的宾客进出谈笑,夜灯已经全亮了,酒香奢靡,高朋尽欢。 草坪正中央的小舞台上,周长川虽然坐在轮椅上,但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病容。他正在致辞,语速很慢,在每个关键节点上,都会适时响起掌声。而站在一旁的莫静安,正用钦慕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每当这种时刻,她脸上那种满足和得意就会从眉梢眼角跑出来。 这种表情,在周千乘的成长生涯中并不陌生。从莫静安第一次坐在周家的餐桌上,从她在人前揽住周长川的手臂,从律师将大额信托基金不动产一类的东西整理成册递给刚成年的周逸,从叶遥桑忌日时他独自祭奠完回到这所牢笼一般的大宅中…… 周长川的声音在话筒加持下铿锵有力,在周千乘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响着。 “感谢大家……今天募捐的所有善款将用于omega平权法的推进……千乘做了很多,这些年矢志不移……” 周千乘随着人群鼓掌,带着常年不变的笑容,冲着向他看过来的众人点头示意。 致辞还在继续。 “今天还有很开心的事,是我太太生日……她很辛苦,这些年为这个家……” 掌声又响起来,之后有拍卖师带着一个锦缎盒子上台,里面放着一只精美的钻石胸针。 “这是我和太太刚结婚那年送给她的……钻石无瑕,真爱无限……” 周千乘从身旁餐台上拿了一杯红酒,在周长川的“真爱无限”里一饮而尽。 这枚钻石胸针是今晚重头戏,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莫静安戴着雍容华贵的珠宝,在拍卖师见证下与竞得者握手、合影,最后发表感人陈词。当然掌声和赞誉声依旧不断,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制式循环。 周千乘又开了一瓶威士忌,继续喝。 他神情冷静平和,喝酒慢条斯理,维持着身份该有的稳重和体面。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周逸正和人说话,笑容洒脱,姿态儒雅,久浸学术环境里的气质当然和政客,和投机者,和野心家不同,这样温柔多情的周逸怕是没有omega能拒绝。 晚宴的最后一项流程是切蛋糕。虽说今晚主题是慈善,但周长川给足了琴瑟和谐的气氛,把莫静安捧到一个很高的女主人位置,同时也对外释放出自己虽然久未露面但并无大恙的讯号。 来客非富即贵,对周家趋之若鹜,自然也愿意看到这幅画面。 下个月的竞选是晚宴重要谈资,周长川场面话说得谦逊,志得意满的神情却明显——目前舆论对周家有利,周千乘的普选票支持率遥遥领先另外两名候选人,而最为重要的选举人票则是可控的,掌握在几大财团手中。很多政治观察员已经公开在媒体分析推测,周千乘当选下一任总长的几率占到七成以上。未来十年内,第九区将是周家独大的政治环境。 大事聊得差不多了,气氛松弛融洽,有人便问周逸的婚事。周长川说的不多,只淡笑着邀请大家三天后来参加订婚宴。 周家次子的omega身份一直未公开,只知道是周逸同事,似乎除了信息素还算说得过去之外,别的没什么值得一提。周长川和莫静安的态度也不是多么在意,大家便都心知肚明,说几句恭喜的话就转到别的话题上。 晚宴上没见到苏沫,也对,他是不可能参加这种场合的。还不到露面的时候,况且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往人群里来。 周云际坚持到切完蛋糕,又和大家一起祝莫静安生日快乐。他始终躲在人群后,角落里,不至于完全被人无视,也不被人过分关注。他很羡慕这种场合可以躲在房间的苏沫,对方的理由是现在不适合露面,况且也毫无应酬的必要。最重要的,是周逸哥哥特别疼苏沫,对方想要干什么都无原则同意。 从小到大,这种场合太多了,他只要偶尔出现一下,让人知道周家还有个omega小少爷即可。其他的基本不用他做,但即便如此,他也如坐针毡。 他刚才见到了周入淮,他名义上的父亲。周入淮和往常一样,照例和他打个招呼,说两句不痛不痒关心的话,然后嘱咐他好好读书,不要给周家惹麻烦。 然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最后说了一句:“云际,你长大了。” 周云际低着头全身发冷,很勉强地笑着。 这是一个披着华丽毯子的金碧辉煌的城堡,亮如白昼,将人心照得纤毫毕现。 终于瞅准时机,周云际慢慢退出人群,从餐台上拿了一块提拉米苏,用盒子装好,偷偷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往副楼去。 脚步越走越轻快,转个弯,就能看到副楼前那块亮灯的草坪。周云际想着今晚要好好和苏沫吐槽一下这个晚宴,除了提拉米苏之外其他的小蛋糕简直不能入口。 草坪灯散发着灰蒙蒙的光晕,整个副楼隐没在夜色中,静悄悄的,和主楼的热闹对比鲜明。 周云际跑了几步,突然停住了,暗影中走出来两个人,挡在他面前。 “小少爷,您现在不能进去。” 两人训练有素,气场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周云际很快便认出来,这两个人是常年跟在周千乘身边的保镖。 他这时候还并未多想,只是很疑惑地反问:“为什么?我要回去睡觉呀。” 他的第一反应,是因为今晚的活动,云水间加强了安保措施。于是他又说:“我不乱跑,就是回房间睡觉,不打扰你们做事的。” 其中一个保镖看着周云际,用一种无法通融的语气说:“不行。” 周云际突然就有点无语,他手里还拿着蛋糕盒子,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左右看了看,这一看便发现不寻常。 ——副楼东西两侧的树影下,还有更远一点的小花园,都有人。那几个人的位置很隐蔽,如果不动很难被发现,但这个地方周云际生活了十几年,每个角落里有几棵草都清清楚楚,稍微有点变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他明明记得,就连主楼周围都没有这种布防,不知道一个副楼为什么会被严密监守。 他心里迅速涌上一种奇怪的不安,但他不知道源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安。他没再硬往里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正踌躇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云际。”有人叫他。 顾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身后,温柔地说:“跟我出去走走吧。” ◇ 第35章 35、他们回不来了 周云际对顾望的话向来无条件顺从。顾望说走走,他就跟在后面,顾望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 顾望走得不慢,没回主楼,带着周云际穿过一道玻璃墙,沿着楼梯下行。声控灯依次亮起,照亮偌大的地下车库。 周云际什么也不问,手里握着蛋糕盒子,闷头走。 他们停在一辆房车前,顾望解了锁,周云际便跟着他一起上了车。 这辆房车是周千乘的,偶尔去贫民窟或无人区工作时会用,顶级配备,甚至还装有小型武器库。周云际第一次进来,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每当顾望按下一个按钮将设备启用或者打开,他都小声“哇”一下。 顾望将床弄好,又把饮用水加热,让周云际靠坐在舒服的位置,然后问他:“累吗?” “嗯,”周云际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云际,你还真是……”剩下的话顾望没说出来,周云际也就不知道他是想说“真是信得过我”还是“竟敢什么也不问就跟着一个alpha上房车”。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但周云际给出的反应就是十足信赖。那种从头到尾的信任感不是表现出来的,是骨子里透着的,仿佛让他相信顾望会害他比地球明天要爆炸还要不可思议。 “今晚有事要发生吗?”周云际并不傻,并且十分敏感。但他知道,发生任何事他都无权干涉,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望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将蛋糕盒子打开,闻了闻,周云际立刻掏出口袋里的塑料勺子,问他:“你饿不饿?尝一口。” 顾望说:“这不是你给苏沫带的?” 周云际无意识地将勺子咬在嘴里,想了想,问他:“今晚是苏沫有事吗?他……反正也吃不到了。” 顾望有时候真的看不懂周云际,反射弧很长,但很多关键节点上又敏锐得要命。 “有些事必须要做,”顾望没法正面回答,只好说,“不管对错,既然他决定了,我只能尽力帮他。” “他”指的是谁,他们都知道。但周云际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和苏沫有什么关系,或者周千乘要对苏沫做什么。于是他不再问了,也干脆不再想。 “云际,”顾望叫他的名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掺和进去,在这里待着,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周云际听话地点头:“好。” “你先睡,我回去了。” 周云际又说“好”。 顾望站起来,下车前抬手将他咬在嘴里的勺子拿过来,又把蛋糕带上,说:“确实饿了。”**晚宴接近尾声,周逸靠着泳池边的立柱旁和一个朋友聊天,等那人走了,他便拿出手机打字,就算低着头,也能看到隐约笑意。 顾望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塑料勺,正挖着一块蛋糕吃。 他这个形象很少见,周逸看着他,随口问:“云际回去休息了?” 顾望“嗯”了一声,将吃剩的蛋糕放下,说“太甜了”。 周逸身后就有一个小餐台,顾望可能是真饿了,在上面挑挑拣拣,拿了一块一口酥吃。这会儿没事做,两人又不能退场,只好闲聊。 “蛋糕是云际带给苏先生的,被我截胡了。”顾望很随意地说,“这个一口酥味道不错,是新来的厨师做的,放的葱油,我看苏先生爱吃咸口,给他带两个?” 周逸去看餐台上的一口酥,圆圆软软很好吃的样子。 他也拿一个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入口咸香,便招手让服务生过来:“去看看厨房有没有新做好的,包一盒送到副楼去。”服务生立刻领命而去。 没过一会儿,周逸觉得口渴,探手去拿餐台上的瓶装水。那瓶盖不知怎么回事,他拧了几次拧不开。喉咙里的干渴焦灼来得很快,几息之间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水瓶掉在地上,他弯下腰,抬手扯住领带往下拉。视线恍惚中,他看到顾望的脸在眼前,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很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但他已经无法回答。**谁也没想到在晚宴即将散场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周逸因严重食物过敏被紧急送医,云水间一片兵荒马乱。 周长川原本已回房休息了,留下两个儿子在外应酬,听到周逸出事急火攻心,吓得陪护医生也不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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