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垂下眼睛,不带情绪地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周余琮说:“按照公司制度,曹先生卸任只要董事长您批准,但如果涉及到董事长更换,那就复杂……” 老罗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指着曹先生说:“他,这个家伙,即使不承担职务,但总还是实控人吧,你们有事找他签字去。” “董事长,这不合流程……” “曹仕建说走就走难道符合流程?” “两个人一起变动是不合适。”曹先生点点头,“广信,我让半步,你先与余琮交接吧。” 周余琮一怔,继而连连摆手。 这这这这怎么就定了? 他他他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罗广信张开嘴又闭上,他是看出来了,自己一举一动都落在曹仕建的局里。 反抗无用,不如躺平任安排。 唉,周余琮……周余琮这小子简直是狗屎运!他何德何能入得了曹仕建的眼? 小会结束,办公室只剩下曹先生与罗广信。 曹仕建端坐在转椅上,眺望远处的海景蓝天,默不作声,罗广信毕竟认识曹先生多年,仔细观测了一会,忽然心有所感。 几个月不见,曹仕建的变化其实很大,他的刘海没有梳上去,而是全都垂下来,遮住了大半额头,收敛了金融精英的派头,加上一身浅咖色休闲打扮,配着白皙的肤色,很有几分书卷气。 是的,书卷气,曹先生的外貌一直很斯文清秀,要不当年也不至于被某些权贵人士巧取豪夺。 “恭喜你,得偿所愿。”罗广信走到老朋友身后,装作与他共同欣赏港岛的碧海蓝天。 “你也一样。”曹仕建淡淡地回道。 罗广信看了看他依然空着的无名指,说:“你要是结婚记得叫我,这些年,你把好处都让给了我,我承你情,怎么也得包个大红包。” 曹仕建缓缓摇头,“心意领了。” 老罗心想:难道这家伙和心上人还没成?也不对啊,从前的曹仕建整日死气沉沉,如今似乎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像是年轻了二十岁。老罗今天刚进公司,就听到大家在私下讨论曹董是不是好事近了。 说真的,老罗对曹先生工作上的压榨烦归烦,但他了解这个小学弟的为人,一直是个端方有礼的君子。 读书时就是听话懂事的乖学生,学习认真,低调努力,老师同学哪个不喜欢?当年不管在校园,还是后来到了湾区,都是名声在外的超级学霸。 可惜,老天是苛刻的,大概是曹仕建人生前二十年的运气太好了,后面就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那一年,老罗拉着小学弟成立的信建咨询公司,因为吃到国内互联网一波发展红利,短短两年,公司已经赚了一个小目标。可就在公司日渐红火、前途不可限量的时候,作为开朝元老,满足了基本物质需求的曹先生,觉得上班索然无味起来。相比继续和铜臭商人打交道,他肯定更喜欢留在学校做些前沿的理论研究。 但是,这时候就牵涉出一个问题,如果他要退出,势必要牵涉到公司的原始股权切割。按照曹先生的意思,可以让老罗给他一笔钱,他把股权转让老罗或者其他股东,这事也就了结了。可是那时候的老罗还年轻气盛、还有野心,想着既然公司风头正盛,为什么不借机引入机构投资,让公司更上一层楼呢?于是一来二去,老罗说动曹先生将自己的股权稀释,老罗拿走一部分,剩下的再转手卖给三家机构。 这其中就有那个女人的公司。 其实以那个女人的家世背景,当初买下整间咨询公司都绰绰有余,但她偏偏没有,老罗一开始搞不懂,后来才知道,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曹先生一人。 聪明、端庄、出身清白的曹先生,几乎是世家选婿的不二人选。 徐小姐的名字大部分人没听过,但是她爷爷徐瑞和大伯徐长坤的名字,全国十之八九的人都知道。那一年,距离“徐天王”落马还有段时间,徐长坤在系统内风头正盛,几乎有了占山为王的架势。作为徐家三代佼佼者的徐小姐,自然也保留了唯我独尊的性格。先是哄骗曹先生跟她签了股权让渡协议,然后又用出资建立高校-企业联合实验室名义,进一步和曹先生套好关系,让曹先生和老罗彻底放下戒心。 如果用现在的视角看,这里面的问题不是没有,但那个时候谁知道呢?那时候的老罗也好,曹仕建也好,都没有如今的阅历,谁能猜到在国内呼风唤雨的徐小姐,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就把好好的合作变成下套的毒药? 没过多久,徐小姐开始拿手上的股权做文章,先是轻松隔绝曹先生身边的人,接着逐个击破信建股东,不出两个月,便把老罗给架空了。 小小信建咨询,在真的有钱人面前,不过是不堪一击的玩具。 回过神来的老罗,面对银行追债、股东追责,焦头烂额,不仅如此,此时徐小姐以偷税为由,让IRS带走了公司的财务,IRS进驻公司调查了一周,直接把老罗也带走了。 在美国,杀-人都没有偷税来的严重。 罗广信保释出来后,当真走投无路,求生不行,求死不能,他跌跌撞撞地找到曹仕建,在曹仕建面前跪了下来。 那一年,曹先生27岁,和林煦安一样大。 后面的事,想想也容易猜到,曹先生不可能放任罗广信不管,但他又对“卖身求情”极其厌恶。此时,徐小姐的人拿来了一纸协议,开始软硬皆施地劝他。 没有感情?没关系,慢慢培养就是。 想分开住?也没问题,偶尔周末一起出来看看电影,喝喝咖啡,这总可以吧。 直到徐小姐提出要是过几年还是没感情,两人再协议离婚,曹仕建这才勉强点头。 于是这件事闹到最后,徐小姐心愿得偿,老罗最多遭受一点精神打击,而曹先生,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 没多久,二人结婚,徐小姐带着曹先生回国,两人出席各种场合,当真是金童玉女,风光无限。那时的徐小姐还有耐心,觉得以自己的背景、样貌,让曹仕建爱上她是迟早的事。可她不知道,曹仕建是家里的老来子,父母一大把年纪,家里哥哥姐姐的年纪也比他大很多,导致他对性别的认知一直很模糊,徐小姐这一通操作下来,让他不想再和任何女人有瓜葛。 时光飞逝,婚后第二年,徐小姐还没有得手,她家里着急,她更着急,任凭她如何放下身段,曹仕建依然是那个捂不热的冷石头。 男人无情啊,徐小姐在海滩上想了一夜。她也想过放弃,但又不甘心,最后决定再搏一把。 于是她买通了曹先生家里的司机,将曹仕建监-禁起来。 …… 从十二年前的旧事中收回思绪,罗广信看了眼曹仕建,又开始琢磨面前的男人。 被喂了两年安-定药,难怪情绪一直这么稳定。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家伙露出马脚,流露出一点真心。 第 39 章 现身 就在此时,助理Dylan Yang从外头敲门而入。 “曹先生,外头有您的快递,我替您签收了。” 快递? “是什么?” “一共四十盒月饼,上午从深圳发来的。” 罗广信呵呵打趣:“算你有良心,还知道中秋节发点福利。” 曹仕建却微微皱眉。 “寄件人是谁?” “我检查过,是美佳月饼在深圳的生产工厂。” 助理一说月饼品牌,曹仕建瞬间明白了。 “知道了,你安排发下去吧。” 罗广信觉得曹仕建似乎笑了笑。 不多时,Dylan Yang便送了一盒月饼进来,八卦的老罗当着曹先生的面打开包装盒。除了月饼本身,盒子里还有一张印着代言人的中秋贺卡。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是不喜欢做食品么?”罗广信随手撕开一包月饼,掰下一块品尝。 甜咸适中,味道不错。 曹仕建目光落在那张花里胡哨的中秋贺卡上,平淡回道:“品牌赠礼而已。” 品牌赠礼能送到你这儿,真是难得。 “美佳的老板你认识?” “不认识。” “那就是有事相求,冲着公司来的。”罗广信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又将那张中秋贺卡拿在手里左右掂量了一下。 现在的品牌,挖空心思赚年轻人的钱。 罗广信随口默念代言人的名字,脑中忽地一亮。 姓林的明星,是不是上次被泥石流卷走的那个林先生? 曹仕建起身从老罗手中抽走贺卡,面色微沉:“广信,你的离任,需要和余琮正式交接后才会作数,我提醒你,你现在还是董事长,要是没事做,就去隔壁旁听余琮他们的电话会议吧。” 罗广信两手一摊,笑容和善可亲,“不是我不想交接。如果周余琮方便,我随时可以给他签字。” 曹仕建的脸色瞬间更差了。 罗广信难得让小学弟吃瘪,心情大好,拍了拍曹先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晃多年,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以后不能像对我一样,对你的家人太强势。我的分红是你赚来的,我拿人手短,才不想和你起争执,但家里人不一样,你的家人即使花了你的钱,你也得耐下性子给他们赔笑脸。” 曹仕建无言以对,老罗这是在传授哪门子的心得体会。 “我不是危言耸听。”罗广信面色一正,“家里人最重要,你从前封闭自己,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入不了眼,但一旦退下来,日后会有大把时间,到时候也会有无数人来诱惑你,一次两次还好,十次八次也能把持,如果天天如此呢?你可得考虑清楚。” 老罗口口声声家人至上,冠冕堂皇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这人会背叛家庭。 罗广信得了便宜,不敢得寸进尺,出门前,忽然听到曹仕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广信,你讲得不错,家人确实最重要。既然如此,家人的心情,我也应该事无巨细地照顾妥帖。”曹仕建走进了些,压低低声:“前些日子在美国,我带徐小姐的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 罗广信大惊失色,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经攥住了曹仕建的领口。曹仕建还是面无表情,眼神一贯阴沉沉的:“你放心,只是我单方面与她们划清界限,与你没有关系。” “她当年狗急跳墙,才找我仙人跳!我不是……我真不是……” 是不是仙人跳,都过了这么多年,谁关心。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曹先生跟没事人一样,轻松挣开老罗的双手,走回办公桌继续办公。 罗广信脸色涨红、咬牙切齿:“你就这个鬼样子,你家里人见过吗!” “徐小姐我已经摆平,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国,我希望她的孩子也和她想法一样。”曹先生只顾着浏览文件,头也不抬,“你如果怕走漏风声,要么现在掐死我,要么继续给我干活,直到你正式卸任。” 罗广信张了张嘴,他很想把这十几年积攒的脏话都砸在曹仕建脸上,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这个家伙是以一己之力斗倒徐家的人,他干不过,更惹不起。 不过,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等着吧!老天爷迟早会派人收拾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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